御书房中本还有其他正在议事的大臣,如今见到皇上这副失魂模样,俱都面面相觑。
而老侯爷看清那姚小姐的面容时,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攥紧!
“皇上!”
他这一声将呆愣的皇上叫回神,刹那又变成了原本那凌厉的天下之主。
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民女姓姚,名安。”
皇上听见这名字时微微愣了一下:“姚安……随母性……你母亲?”
姚安面色淡淡:“娘亲已于三年前病逝,葬于江北之地。”
皇上闻言,沉默了好一阵。
秦飏在边上一个劲地给姚安打眼色,奈何却没半点反应。脚踝的疼痛越发地钻心,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在颤抖,汗液浸入伤口,疼痒难耐。
暗暗吸了一口气,他摆上一张痛心疾首的脸:“父皇!儿臣得知这才是大盛朝真正的嘉德公主,您之前是被那等奸猾小人给骗了!”
众人哗然,暗暗传递着眼色。
老侯爷面色一沉,哼道:“三皇子莫不是犯了癔症?嘉德公主如今已是我魏家世子妃!”
秦飏早就想好了说辞:“老侯爷误会了,那位不过是个瞒天过海的虚凰,当不得真,这位才应该是真正的世子妃!”
“这没什么证据……空口无凭啊!”
“要不滴血验亲?”
“这东西能做的手脚可多着呢……”
一时间众说纷纭,良久,皇上忽然狠拍御案:“够了!你既然说自己是公主,可有什么证据?”
秦飏心下松了一口气,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来:这他可是早有准备!
姚安并不见慌乱,从容道:“皇上和阿娘在一起时,曾给过一块上等和田玉所制的龙纹玉佩作为信物,且那是皇上还是太子时的贴身之物,天下仅此一枚。”
“那玉佩呢?”
姚安那双淡然的眼睛瞬间黯淡:“当初桃花村突逢大难,村中老弱妇孺都没能逃过……杀上门来时,隔壁沈家婶子和我阿娘换了玉佩,自己引开那些人,我和阿娘才侥幸躲过一劫。”
她语调低沉,却是敲在大殿中每个人的心上。
秦飏急切道:“父皇,这位才是真正的嘉德公主!那……”
“够了!”皇上突然的暴怒着实惊了不少人,只听他道:“先不论容儿到底是不是朕的骨肉,光凭她母亲以身犯险换的皇室血脉安然无恙,就足以担得上她公主的名号!”
顿了顿,他又继续:“来人,赐姚安和安殿,其他事来日再议!”
“遵旨!”
事情就这么突然截止,皇上虽没有多说什么,却是赐了宫里的和安殿,一时间众人心思纷杂,猜测不已。
两位公主……接下来可是有好戏看了!
老侯爷走过秦飏身边时,看着他面上的错愕,嘲道:“三皇子这么忙,难得还得抽空去寻人啊?”
说罢,还假装不经意地狠狠磕上秦飏那只手上的脚踝!
老侯爷年轻时也是上过战场的,那浑身的武力值可是不在话下,这么一磕,外人看不出来,只有秦飏知道那伤有多严重!
更憋屈的是他根本不敢出声!
心下恨极,死死地瞪着前面老侯爷悠哉的身影:“早晚加倍奉还!”
魏沉是个混账,他爹也是个混账!
另一边的侯府,侯夫人正吩咐着木香将沈音容的衣服好生收进包裹,一边道:“你家主子呢?”
木香轻咳了一声,面色不自然道:“去酒楼……打包糕点了。”
至于给谁打包,那就不必多说了。
侯夫人叹一声:“这两人的新婚日子怎地跟别个不一样呢?还非得找找刺激换个地儿……”
木香默。
说起来明明该是让人担心的事,如今却真像夫人说的那样,只是换了个地方过新婚小日子……
安逸得很。
说话间,衣服已经打包好了,侯夫人细细嘱咐道:“拿去给你们主子吧,记得别让其他人看见。”
“是,夫人。”
回来老侯爷将真假公主的事与侯夫人提起,奈何她却是满不在乎,一边给小团子剥着松子,一边悠悠道:“管她谁呢,如今阿容是我儿媳妇,谁来都不认!”
老侯爷:“……”
这边风平浪静,秦飏那边却已是翻了天了。
伤口一直在流血,要不是厚布裹着,怕是早就让人看出了端倪,然回到府中拆开却是痛苦异常,那白布混着血液黏着皮肉,轻轻一撕扯便是重重折磨。
奈何暗中找来的大夫还是个不顶用的,弄了半天没好不说,痛倒是实打实的持续着。
“滚下去!换人!”
大夫忙不迭地跑了,秦飏在屋子里喊了半天,却是一直不见人来伺候。
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的亲信,好像在昨晚就已经没了……剩下和自己逃回来的,全是那人的……
“呵……呵哈哈哈哈……”秦飏忽地便笑的疯狂,府中的奴仆早就被吓得四处逃散,根本无人敢靠近。
秦飏瘫软在床上,双眸呆滞,脚踝已经肿的老高,他却是已然无动于衷。
究竟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明明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变成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样子……从当初的木偶案开始,明明该是好好的,他秦飏在所有人崇拜的目光中,最后登上帝位。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一切开始走出意料的轨道,慢慢地只剩下失望。
那个人……当初说了会助他登上帝位,然后逐一拿下南疆,曼罗国……最后问鼎天下,他将是这天下止住之主!
“天下是我的……”
然而现如今,只剩这空荡屋子的呢喃了。
也许某一天,他会和秦昉那蠢货一样,血溅刑台……
晚霞铺满半边天时,沈音容已经吃完了夭夭做的晚饭。
她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面上迟疑良久,却最终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沈音容以为她是说这次的事情,只笑着摇摇头说没事,想到了什么,她忽然道:“我之前有遇到我们桃花村的村民,其中有个婶婶一直把我当成我娘,你既说咱们两家当初是邻居,那么想来她也定是认得你的,到时候事情结束了,我就带你回去看看她。”
夭夭笑着点头说好。
两人默了默,最终还是沈音容先开口:“夭夭……你当初是不是早就发觉了有人在找我们?”
夭夭沏茶的动作一顿,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阿娘发现的。后来……”
后来带着她独自逃了。没有再管没娘的阿容,纵使阿娘知道镇上依旧有人在找她们。
“与其在这把所有人的目光引来,还不如我们先走,说不定,她还能有一线生机。”
这是阿娘弥留之际才对她说的话。
这漫长又痛苦的一生,她一直念着当年那个抱着肚子,大胆地拿着玉佩引开杀手的邻家妹妹,看着她背后盛满伤痕,却依旧没回头。
终其一生,她都沉浸在漫无边际的遗恨中。
然而世事难料,最终那人的女儿却还是因为她们,陷进这场十多年的阴谋旋涡。
夭夭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夫君,这辈子都会护着你的吧?”
沈音容捧着茶杯,缓缓点头,唇边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笑意。
那个人啊……她此生的最大幸运。
夭夭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笑了:“真好。”
夜色起,夭夭点了几盏灯后便又离开了。
沈音容没去问她都去了什么地方。她大概能猜到。
整个小院子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有些冷清。
将自己拾掇干净后爬进被窝,呆怔许久才有了丝丝睡意,却是冷不防触到一股冰凉,将她瞬间惊醒!
“魏沉……?”
那股冷香,不会错的。
“嗯,我在。”
黑暗中,他声音有些低哑,似乎很是疲惫了。
沈音容抚上心口满满的甜意,终于明确自己那股空落从何而来。
“你怎么来了?”
“本来该昨晚就一道过来的,可是忙着追踪和回宫复命,阿容可是害怕了?”
沈音容顿了顿,轻声道:“嗯。怕,怕你出事。”
魏沉闻言,无声地将人揽紧:“我会保护好自己,然后来找你。”
不论怎么样,总归不会将你丢下的。
“魏沉……为什么夭夭会是秦飏的旧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说着,她越发确定了:“你先找到了夭夭没和我说,然后再是这次的行动你也没和我说过……”
魏沉忽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难不成说,你是个假的公主,正主已经回来了?
这也是他没有将计划告诉她的原因。他还没想好,要阿容怎么接受,她和她母亲的所有意外和苦难,其实全都是为了保全另外一对母女?
“嗯……阿容,我很想你。”
想了想,魏沉干脆转移了话题。好在沈音容并未一直纠结,听他这么说,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背:“我也很想你。快睡吧,我在呢。”
至于其他的……不重要了。
两人相拥着,很快沉入梦乡。
而另一处却是彻夜难眠。
秦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胡子拉碴,衣服也皱皱巴巴地甚至有股令人作呕的恶臭,那是从她脚上散发出来的。
他看着面前的高壮男子,嗤笑道:“怎么?现在是抓我回去受罚的?”
高壮男子手掌摊开,露出一粒血红的药丸:“主子说你太不听话了,得想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