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生活在道观,打坐对于唐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道非估么着这样的晚课太过简单,怕引起赵小虎不服,要是再生事端可就麻烦了,于是一番琢磨之下,他对参禅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参禅时,房梁上垂下一根细绳,唐诺的身体与绳子需要保持绝对笔直,头上放一张白纸,整个过程中,白纸不许有丝毫晃动。
若只是保持身体笔直不动,以唐诺沉稳的心性还是很容易做到,但要头上的那张纸也纹丝不动,这就有点刁难人了,因为人总要呼吸,只要呼吸的力度有一丁点的不均匀,就会打破身体的平衡,引的头顶的白纸来回晃动。
起初晚课的时候,唐诺按道非的要求坐上蒲团,整个人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给束缚住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况且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时间一长体内血液循环受阻,身体会出现一种莫名的酸痛感,这种感觉如同扛着麻袋走了十几里的山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由于晚课的时间被定在饭后,道非吃好喝足后,总爱去到大殿喝上一壶好茶,然后再回屋睡觉,现在唐诺要打坐参禅,他正好可以在旁边监督,可谓一举两得。
既然监督,道非自然要摆出一副监督的模样,偶尔眼角的余光瞥向唐诺,发现身体稍有异动,悠闲喝茶的同时嘴里飘来一句:“加一炷香的时间。”
口干了,唐诺用力咽唾沫咽出了响声。
“加一炷香的时间。”
有时候太困了,唐诺把眼睛闭紧了些。
“加一炷香的时间。”
……
这样一来二去,看似简单的打坐能耗上两个时辰,有时候道非来了兴致,折腾到半夜也不是不可能。
多少次唐诺忍受不住想要放弃,但想到缺课一天就要罚银五两,缺席一个月就能掏空他所有家底,这代价可有大,他可承受不起,因而内心纵有千万个不乐意,他每天也只能硬着头皮准时到场。
起初打坐对唐诺来说真是一种煎熬,所受的折磨不比赵小虎关小黑屋少多少,不过慢慢地往后,他总结出了经验:那就是绝对不能分神。
无论外界是电闪雷鸣还是狂风呼啸,无论今天的经历是喜是悲还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只要盘膝坐在蒲团上,外界的吵杂还是内心的思绪都要摒弃,全身心只要做到一个字:
那就是——静!
静心静神静思想,让思绪自由放飞,不受任何想法的束缚与禁锢。只要做到这一点,打坐时就会进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仿佛脱离了现实,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有时候唐诺从中醒来,明明感觉只过了片刻须臾,但时间却来到了第二天清晨。而且打坐越久,醒来后整个人就越发的精神,身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以致后来,唐诺有时候干脆不睡觉,直接在打坐中度过。
……
山林中冷风吹拂,天色也暗淡下来,此刻的唐诺盘膝坐于岩石之上,双眼微闭,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节奏,有着平日里参禅的经历,只用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让心神如同一面镜子,完全沉淀了下来。
数个月前感悟出生命,起初唐诺并没有在意,直到晚课参禅打坐,当心神进入到忘我的空明状态时,他发现可以感应到身体周围的生命气息,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生气。
生气顾名思义,就是人体内的生机之气,每个生灵从诞生的一刻起,身体就会自主的散发出生气,直到死亡,体内的生气才会完全消失。而且每个生命独一无二,在世间绝无仅有,因而所散发出来的生气也具有唯一性,它就如同人的指纹,树叶的脉络,雪花的形状,纵使世间存在千千万亿,但其中绝对没有两个是完全相同的。
为了能尽快狩到猎物,此刻唐诺打算利用生气,寻找躲藏在山林中的野兽,刚闭上双眼的时候,他脑海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伴随着进入到空明状态,他的意识里开始出现亮光,呈现出白茫茫的一片。
唐诺的意识附近,几个翠绿色的气团相互倚靠着,悬浮不动,那里是几棵并肩而生的松树,气团正是它们散发出来的生气聚合而成。
脚边不远处,一大片淡青色的气团簇拥在一起,绵延往远处铺开,那是被掩埋在大雪下的草丛。虽然草丛的枝叶已经枯萎,但它们的根茎还充满生机,只要等到来年春风一吹,马上就能破开泥土长出新芽。
现在唐诺虽然领悟出了生命,但感悟还不是很不深,以他目前的水准,通过生气只能区分出不同种类的生命,至于同种生物之间那种生命气息的细小差别,他还无法辨识。
举个例子来说,一群人中有一条狗,唐诺可以通过感应把狗识别出来,然而在一群人中让他找出道非和赵小虎,这就无法办到了。因为在他的感应之中,所有的人都一模一样,没有差别之分,这就如同一个人看着一窝蚂蚁,根本没办法区分当中的蚂蚁谁是谁。
闭眼仔细感应附近,方圆十米之内,除树木和野草,没有到其它的生命气息,当然地底下肯定存在蚂蚁蜘蛛等昆虫,不过这些生物的生命气息太过微弱,如同随火苗摆动的一缕青烟,若隐若现,以唐诺目前的能力还无法感知到。
控制着心神,慢慢扩大感应范围,二十米,三十米,四十米……
以唐诺为中心,感应呈球形朝着四面辐射开去,地面的泥土岩石,如同无物一般被轻易渗透,全在探知的范围内。
搜索一阵没有任何发现,范围继续扩大,五十米,八十米,最后延伸到一百五十米,仍旧一无所获。
心神一动,范围继续扩大,就在超过三百米的界限时,唐诺脑海里一沉,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感侵袭全身。
脑海里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唐诺抱头倒地,蜷缩成一团,足足在原地躺了一盏茶的功夫,他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看来三百米就是我能感应的极限了,以后感应外物还是不要超过这个距离,否则脑子里这种翻江倒海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深吸口气,唐诺心有余悸的的道。
通过感应生气,还是没有发现一头猎物,这让唐诺有些失望,不过还好在空气中找到一些残留生气的痕迹,这说明不久前山林中还有动物在活动,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所有的动物突然就没了踪迹。
“难不成有什么厉害的凶兽霸占了此地,把其它的动物都惊走了。”摸着下巴,唐诺若有所思的揣测道。
若真遇到这种情况,掉头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犹豫了一阵之后,唐诺还是打算继续搜寻,这几个月经过小鼎的帮助,他现在气力过人,就算山林真有什么厉害的凶兽,凭借自身实力也可一战。退一步来说,就算敌不过,依靠着敏捷身手,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顺着残留生气的方向,唐诺几乎走了大半个山丘,待绕过一处山腰时,不远处的断崖边,树木齐刷刷的倒了一地。
“这是怎么回事?”内心惊疑了片刻,唐诺快步走了过去。
大致观察了一番,这些树木倒向散乱,毫无规律,不像风雪所致,而且这些树木断开的地方切口平整,像是被什么锋利之物直接拦腰斩断,其中不乏一些需要双人合抱大树。
“这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用手抚摸着切口,唐诺内心惊疑,若是刀剑所致,能砍断如此粗大的树木,此刀的刀锋至少需要两三米。这等巨刃想要挥动,所需的气力大的惊人,唐诺认识的人中,恐怕也只有赵小虎能够勉强做到。
就在陷入沉思之时,一阵冷风吹过,唐诺的鼻子动了动,空气中传来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眉头一皱,他脚下一跃,顺着味道进入到倒下的树木丛中。
前方的血腥之气越来越重,闻着都让人有种作呕的冲动,唐诺继续往前,最后在十几棵倒下的大树围成的空地中,他发现了一大群野兽的尸体。
这是一群跳羚,数量多达二十几头,当中还有两头斑纹虎以及几头野猪,看样子它们应该是生活在这片山林,不知什么原因全部来到此地,受到倒塌树木的围困,这才被集体猎杀。
来到空地走近一看,这些尸体保持完整,但是都干枯变形,死状表现得异常痛苦,仔细一对比,唐诺目光一沉,这些野兽尸体,竟然和镇上五个村民死法如出一辙。
空地上到处洒落血迹,当中有一些还未曾凝固,这说明眼前的屠杀刚过去不久,整座山丘之所以是空山,是因为动物们受到了惊吓,都瑟瑟躲着不敢出来。
“两头成年斑纹虎一起惨死,杀死它们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内心腾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唐诺按着原路退了回去,附近一带看来估计都不安全,他必须第一时间回到山坳里,通知道非和赵小虎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