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做完早课回到大殿,唐诺心不在焉,无精打采的擦拭着殿内的方桌。
道非在一旁看了许久,最后开了口:“小诺,那张桌子你都擦拭半个时辰了,上面漆都掉了。”
“哦。”
有气无力回应一句,唐诺换个地方,又擦拭起另一张。
“咳!咳咳......”道非剧烈的咳嗽着。
唐诺抬起头:“行了师父,看见你新定制的道袍了,不用再炫耀了。”
“我就说嘛,摆姿势站了这么久,你不可能没注意到。”道非走近唐诺,“你看这衣服,这布料,可是请镇上大裁缝量身裁剪,特别定制,为师穿上帅不帅气?”
“帅死人了。”敷衍一句,唐诺继续擦拭桌子。
道非极为满足,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你看这衣服,用的全是上等丝绸,上面还有秀花的图文,而且在设计上也是匠心独运,宽窄得体,完全彰显出了为师高雅时尚的气质。尤其在腰的部位,为师特别叮嘱要收紧一些,这样穿戴好后,就显得苗条了许多。”
走到远处,道非摆出一个造型:“小诺快看看,还觉得为师胖吗?”
“说实话吗?”
“当然,必须的!为师最爱听的就是实话。”
唐诺看了两眼:“仔细看挺胖的,乍一看吧,还是挺胖的。”
道非当即翻了个白眼,不满的道:“评价为师就这么直白,怎么看都胖是吧。”
“本来就是嘛师父,自己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和为师说说,二妞那丫头胖吗?”道非反问一句。
“师父,那不重要。”
谈及田二妞,唐诺转过头,擦拭桌子的手也停了下来,昨天躲在灌木丛里,他能感受到田二妞和王二柱是相互喜欢的。
一想到自己的恋情还没告白就要胎死腹中,唐诺心里有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以至于从昨晚到现在,他整个人魂不守舍,做事也是恍恍惚惚,尤其在清晨的早课,站在悬崖边因为走神差点了下去,要不是道非及时一把把他拽住,估计此刻太虚观里都在为他吊唁了。
“怎么,说二妞说道你心坎上了?”道非走到唐诺对面坐下。
唐诺低垂着头:“师父,你说二妞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道非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喜欢二妞吗?”
唐诺不语,默默的点点头。
“能告诉为师你喜欢二妞什么?”
“喜欢的地方有很多。”一只手拖着下巴,唐诺回想着,“喜欢看二妞笑,听她说话,喜欢她看做事认真的样子,就连二妞生气时冲我发脾气的模样,我也很喜欢。”
“就没有缺点?”
思考了一会儿,唐诺摇着脑袋。
“那就是盲目喜欢了。”
唐诺有些不高兴:“师父,我可是经过深思熟虑,是真心想和二妞在一起。”
“真心或许现在是,但深思熟虑可不一定。”道非不慌不忙的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为师问你,如果你看到的二妞出现了变化,与现在不一样了,你还能这么执着的喜欢她吗?”
唐诺满脸疑惑:“师父,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小抿一口茶,道非接着道,“如果现在的二妞不注重打扮,变得和山下张婶一样胖,脸上长满黑斑,而且张口闭口就是一嘴黄牙,你还会喜欢她吗?”
唐诺闭上眼,很自然的将道非描述的形象和现实的二妞结合在一起,一副拼凑的肖像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当整个画面完全定格下来时,他一个机灵,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道非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二妞,你还会不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笑,听她满口粗话,出神的欣赏她担着箩筐在地里挖红薯的模样。当然,她还会冲着你唾沫飞溅的大吼大叫,用浪漫一点的语言来形容,这叫做撒娇。”
“停停停!!”唐诺伸手阻止道非继续说下去,“师父,怎么什么好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了。再说,二妞怎么会变成你说的那样。”
道非继续喝着茶:“她会不会变成为师说的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听完为师述说的那一刻,你内心对二妞的执着有没有产生动摇。”
“这个嘛......”唐诺抓扯着头发,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有没有!”
“你这么形容,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点。”
“只有一点点么?”
被道非追问着,唐诺心一横:“好吧,我承认,在听你说的时候,我完全动摇了。”
“你看,为师就随口说几句,你对二妞的感情就不坚定了,你还好意思张口闭口说喜欢人家。”拍拍唐诺的肩,道非接着道,“得了,别愁眉苦脸的,青春期嘛,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想去追求,人之常情。为师当年也年轻过,了解你的心思,不就想找个感情寄托,多大的事,回头为师把李员外的孙女介绍给你,论条件论出身,田二妞根本没法比。”
一听这话,唐诺眼前一亮,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李员外的孙女名叫李可儿,人长的水灵漂亮,在附近一带远近闻名,唐诺曾经在李府见过一面,对其印象尤为深刻,至今还念念不忘。
“师父,此话当真?”唐诺兴奋的道。
“当然是假的。”道非直接泼来一瓢冷水,“为师只去李员外家做过几场法事,和他家又不熟,不过山下赵寡妇倒是常来道观上香,也爱问姻缘,要不……?”
唐诺黑着脸:“茶壶里没水了,我去加水。”
拧起茶壶,唐诺头也不回的往后院走,内心把道非里里外外鄙视了一遍。
“唉,别走啊,赵寡妇不行,王寡妇怎样。你若还不满意,隔壁村还有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周寡......”
道非话还没说完,只听轰的一声,大殿的门被强行踹开,从门发出响声和震动频率来看,这绝对属于赵小虎独有的开门方式。
“师父,不好了!”赵小虎火急火燎的冲进大殿。
“为师好的很,别一大早的瞎说,瞧你着急忙慌的样,出什么事了?”道非淡淡的道。
“师父,我刚在山头,瞧见山下马村长带着王三胖和一大群村民,气势汹汹向山上来了,瞧那架势,肯定是为昨天的事特意来找我们麻烦的。”赵小虎解释道。
“你这孩子,遇到点事就手足无措,还竟说些胡话。”道非悠然的继续喝茶,表现得不慌不忙,“小虎,你记住,昨天打人偷东西的是你和小诺,就你们两人,别我们我们的叫,整的为师和你们是个团伙似得,整件事和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非接着道:“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对方是冲你们来了,你们俩就在这里想办法解决,为师这就去后山回避一下。”
问讯唐诺走了过来,正好拦住道非的去路:“师父,太不仗义了吧,昨晚吃烤全羊的时候你怎么没分得这么清楚,这事要是深究起来,你也有份。”
唐诺使了个眼神,赵小虎立刻心领神会,跟着点头,两人摆出一副师父你就是主谋的架势。
和二人目光对峙,瞧二人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拉下水,道非只得无奈的道:“也罢,看在昨晚烤全羊还不错的份上,这次为师就出面打发他们,到时候你们俩机灵点,配合我见机行事。”
“是的,师父。”两人迎合着点头。
......
老窝山下,一名留着长须白发的老者和王三胖领路,几十个村们跟在后面乱哄哄的往山上走,王三胖的四个儿子也混在其中。
老者名为马良,是山下村子的村长,他眯虚着眼看着山腰处的道观,内心忐忑的问道:“三胖,这次你确有真凭实据?不要到最后又是咱赔礼道歉,被灰溜溜的轰下山。”
马良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些年他们劳师动众,上山评理也不下十余次了,可每次都被道非颠倒是非,说的他们哑口无言。嘴上不占理,道观又被山泉镇看重,这让山下村民拿道观一点办法也没有。
王三胖自信满满的拍着胸口:“马叔你放心,昨晚道观两个弟子来我家偷东西被我亲眼看见,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他们狡辩。只要抓住道观这个把柄,就能以此为借口把那三师徒赶出老窝山,从此我们大家也能落个太平。”
“最好能像你说的,要不然……”
马良长叹口气,想要再说什么,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显然他不看好王三胖的保证。
来到太虚观门前的空地,村民都停了下来,面对紧闭的大门,他们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前去敲门。按照以往的惯例,上山评理第一个去敲门的,第二天家里多多少少都会发生点什么。
“铁牛,你去。”
“凭啥是我,我才不去,你们爱谁谁去。”
“王二婶,听说前些日子你家鸡被偷了,你也是受害者,你去叫门。”
“赵秃子,你好歹是个男人,一大老爷们儿不敢去让我一个女人去,瞧你那点出息,八成是你家祖坟没埋正,不然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软骨头。”
“谁是软骨头,王二婶,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老娘说话就这样,咋了。哟呵,拳头都握起了,还想动手不成,老娘就站在这里,是男人就冲老娘胸口上来,使劲拍这里。”
“我说马村长,这次是你发动大家伙来的,敲门还是你老去吧。”
“上一次就是我敲的,结果第二天,放家里的棺材板都不见了,你们还好意思让我去?”
......
还未见到人,村民在道观外就乱做一团,有几个脾气暴躁的还发生口角,照这样发展下去,不用道非出面,他们内部就会因意见不和而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