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展开僵硬的身子，归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一眼桌上的钟，十点了。从晚饭后到现在，整整趴在桌上奋战了三个多小时。伸头，发现苏曼已是睡得香甜。起身，手肘碰到桌边的资料，她眼疾手快用手一挡，截住了即将飞落的文件。
她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苏曼然后把文件回原处。下一次八成还会碰到它们，下一次它们肯定会摞得更高，总有一次她会接不住的。
她放轻脚步走向床边，想把苏曼露出的半只胳膊放回被子里去。这时，响起了两下急促的敲门声。不等她应门，阿娜夫人就火急火燎地进来了。
“还没睡。”她径直走向衣柜，拿出放在衣柜深处的行李包，开始收拾衣物。
归晨正疑惑时，方古遥示意地敲了一下门，也进来了。
“还没睡呢？”和阿娜夫人说的一样的话。他走到她面前低声说，“出了点紧急状态，之后再跟你解释，现在先跟我走好吗？”
走？去哪里？她看向苏曼。
方古遥知道她的担心：“她不跟我们走。她……”话还来不及说完，一个人就窜到她面前。
“夏可！”归晨失声讶道。
“嘘。”夏可让她小声，一脸坏笑，“是不是很意外？”
归晨猛点头。
“以后再跟你说我的刺激又传奇的逃跑经历，现在先收拾东西。你跟古遥，我带苏曼，跑！”
为什么？跑去哪？归晨心中有无数的问号。
又为什么不一起走？
其他人呢？她看向阿娜夫人。夫人正快速地叠好衣服塞进行李包。
方古遥拉她走到书桌旁：“有没有什么一定要带的东西？”
她慌乱地扫了一眼桌子，摇头。
“没有？”方古遥确认地问。
“嗯。”她确定地摇头。没有什么好带的，重要的东西她都有存在百多语里。
方古遥不放心，帮她快速缕了一遍桌上的东西。
“研究文件……回来再看吧，墨院的……留给先生和墨林，这些书……好吧，不带都行。”他放心地说。
阿娜夫人抱着一个装着鼓鼓的包和一个空包走过来。
“这边好了。”
方古遥点头，带着归晨跟着阿娜夫人去了他的房间，阿娜夫人接着收拾他的东西。和归晨不同，他对于要带的东西是有自已的意见，归晨插不上话，同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慢慢地就挪到了另一边，来到了方古遥的书桌旁。与她凌乱的像小山一样的书桌不同，方古遥的书桌整洁、干净，她的目光不禁被桌面正中的一本书吸引了。
《美的深意—花鸟画》。
这是解析绘画系列之中的一本，她那里也有一本，是山水画，包括她之前看完的一本讲绘画发展史的，都是方古遥介绍她看的书。
这是准备给她看的下一本书吗？难怪他对这些书这么了解，随手就能翻到想到的页数，引用的内容几乎分毫不差。原来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
佩服。
她看向正在衣柜前紧张整理的方古遥。等了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看向了书的封面上的草虫图。
这应该是截了一幅画中的一个局部，是日常不过的园景：一丛萱草上两三只蝴蝶翩翩飞舞。画面柔和纤美，灵动活泼。仔细看去，蝴蝶翅膀上闪耀的鳞光、远处一只蜻蜓透明双翅的脉络，可谓千毫毕现。如果是百多语的话，也许还会分析出它完美的透视效果或是无可挑剔的构图比例。
她忍不住翻开了书。
书里一张皱巴巴的书签，挡住了那一面的画作《松梅图》。
怎么拿了这么皱的一张纸当书签？明明桌前的笔架上放着两张漂亮的金色镂空兰花书签。
她好奇地拿起那张纸，却没拿稳，本来折成两折的纸飘落在了地上。
俯身捡起时，她看见了朝向地面的那一面上密密麻麻写了字。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棉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却被无情恼
她一惊。这不是当初她写下的《蝶恋花·春景》吗？她扔了的，古遥却又捡回来了？
他这么喜欢这首诗啊。
想来，当时他看到这首诗时，就很欣赏。一定是没记住才悄悄把诗又捡回来看的。
他该直接问她的。
原来自己并没有自己所想的这么好相处。
她自嘲的一笑。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总是有着很大的差距的，这话看来是说的没错。
她把纸按原来的折痕折好，刚直起身，就看到一脸惊恐的方古遥。
“啊！”她吓了一跳。
方古遥盯着她手中的纸说：“我来看看有什么要拿的。”
她把纸夹回了书中。
“嗯，你看。”说着，她退向一边，防止碍事。
方古遥抚摸着书，只随便扫了一眼整洁的桌面，翻了两下几张计算纸。
“也没什么要带的。”他说，“我们收拾好了，你呢，可以走了吗？”
“哦。”她的东西不是早就收拾好了吗？她只得答道，“可以。”
“那我们走吧。”方古遥背上一个背包，肩上再挎上一个，带着她就往外走。
夏可也收拾好了，牵着苏曼出了房门。一向玩世不恭的他一脸严肃，像是一夜之间要承担起一家重担的孩子，带着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和方古遥交换了一个眼神，抓紧苏曼的手，先一步下了楼。
楼下，古希里和墨林早就等在客厅，古希里手中拿着两件纯黑的外套给她和方古遥穿上，说：“一路小心。”
“嗯。”方古遥郑重地点头。
夏可再次先于他们出门，头也不回地带着苏曼消失在了夜色中。归晨久久凝望着他们前进的方向，心中满是担心和不舍。
“还会再见的。”方古遥站在她身后说。
“嗯。……我想，也许该把外套给他们。”
苏曼一身亮眼的藕粉色，怕是过于醒目了。
“没事的，衣服是配场合的。”方古遥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