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如画的山中,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哼着过时的小曲走在林间小道上。他肩背帆布包,手拿一根随处捡来的粗树枝,这停停,那翻翻地闲逛着。他不时地用一双粗糙的大手拨开恼人的树枝,往树林的深处寻找着什么。
他换了个肩膀背背包,绿色的制服后背绣着的文字就由“云皓山”换成了“管理员”。
他叫钟汉,在这山里当了二十多年的管理员。这二十多年里,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这座山管理的井井有条。大家都管他叫“钟叔”,因为为人憨厚,有的熟人又管他叫“憨叔”。
驻山管理员的工作很简单,主要是巡山、防火防盗、管理山上的住户和接待上头派下来的研究员并给他们提供必要的食宿。五天轮岗一次,一年有三天年假。工资不错,养活家人之外还能有节余,重大的节假日上头还会发点补贴,退休的时候可以领养老金。这份工作钟叔很满意了。他本来就热爱花草,又喜静,在许多人看来孤独又枯燥的山管员的工作,他做的是有滋有味。
他随手摘下一片薄荷叶子,放在嘴里嚼起来,一股清凉香气在口中迅速蔓延开来。他又干劲十足地找他的东西。
说是习惯了寂寞,可偶尔还是会想念之前来的实习小伙子。小伙子性格开朗,对动植物有很深的了解,做事积极,待人接物都不错,和他接触过的管家或是仆人都喜欢他。特别写的一手好的巡山日记。可惜走了。
他理解,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年轻人多了。离开的原因无非都是不能忍受山里的寂寞。年轻的心,向往着灯红酒绿,想着出人头地。守着山,就相当于人生被埋葬了。
山有山的好处,年轻的少年大多不能理解,到了能理解的时候,已经老了。
只是这住户管理的事,又得他去做罗。
他其实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嘴笨,人闷,每次都冷场,心里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的。他不知道这其实是他的优点,因为对于这里的住户,隐私是最重要的,他们喜欢的就是他这样的从不多嘴的管理员。
云皓山,有着京城后花园的美誉,山清水秀,鸟语花香。能在这里置下一份产业的人都是王公贵胄或是富商巨贾。物以稀为贵,云皓山内的建筑是受到国家严格管制的。新建筑的报批手续十分繁复,其中的环境评估极度严苛。垃圾清运、污水排放等各方面都有具体的强制性要求,就连建筑外观都必须通过国家审查,而审查的首要标准是“融入自然”。所以在这座山上是看不到任何高大醒目的建筑的,有不少建筑的外立面都做成了草庐的样式。
偶来度假的住户绝大部分都过着深居简出的隐士一样的生活。只有看到打理院子或是洗衣做饭的仆从走动,才会发觉原来住了人。
作为管理员,钟汉有着一项特权,就是在有正当理由怀疑住户有违规行为的情况下,可以进入住户的产业内进行强制检查。比如种植《云皓山可饲养及种植的动植物名单》外的植物。
不过工作至今,他都没有使用过这项特权。因为各家管家和仆人们对各项管理细则是背得滚瓜烂熟,根本不给他有“合理怀疑”的机会。
“哦,在那。”他欢呼道。兴冲冲地跳出小道,三步两跳就来到了他一直寻找的植物前。
玉簪,百合科,阴生植物。
他放下背包,取出园艺工具小心地挖掘起来。不一会儿就分出了五颗植株。他用布把它们一一包好,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口吻对它们说:“回家啦。”同时心怀感激地对玉簪丛说“谢谢啦”。
他又回到小道上,往山下走。
为住户们提供花草,严格来说不算是他的工作内容,但因为他一来喜欢种花种草,二来他认为如果本地植物就能满足住户的园艺需要,他们自然就不会产生移植外来品种的念头,就能从根本上杜绝外来物种入侵的隐患了。
最近有一家来了人,管家夫人向他讨要几盆玉簪,想摆在屋里。
“这玉簪花可香,你家主人可喜香?”他好心提醒。有些人对香味敏感,甚至有可能因此影响睡眠,这家人他不熟,不知主人的习性,所以事先提醒一下。
“喜欢,之前在家里就种着不少花草。再说了,玉簪好,就是不开花也好看,而且还可以入药呢。”管家夫人说。
他手上能直接摆上的只有两盆,就先给了管家夫人,答应了她过几天养出来了,就再给她一些。
那一家一直不常住人,管家似乎也换了人,这位管家夫人他是第一次见,他一向是不主动打听主人家的情况的,所以发生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
管他住谁呢,只要守规矩就好。
这么一想,云皓山的管理员又唱起了过时的小调继续巡山。但欢乐的歌声很快就停止了,他愣愣地看着前方。
蜿蜒的小径上,徐徐走来一个人。
钟汉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一定出身名门望族,这气质不会错。待走近了再看,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幸遇到了山神。
这一袭飘飘长衣就透着一股仙气,容貌简直就跟他心目中的神仙一模一样,眼神深邃、缥缈,有一点慵懒又带着一点忧郁的气息。
啊,山神大人也来巡山了啊。他这样想着。
不对,他突然抓紧背包,刚采完玉簪山神大人就出现了,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想到这,手心开始出汗了。
人慢慢走近,他也越来越紧张,不知不觉给山神让出了路。
结果山神大人轻轻地从他身边走过,并没有找他的麻烦。他松了一口气。
“管理员?”
“唉!”他差点跪下,拜他三拜。
“竹篱小筑是哪幢?”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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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钟叔给了我两盆玉簪,您看放哪儿好啊?”荃妈问。
“让我想想。”苏莹放下手中的书,往书桌旁的窗边一指,“大的那个放那儿吧。”
顾悯之抬起一盆放到了窗下。
“唉,不对啊,我说的是的那盆。”苏莹手指向另一盆花。
他蒙了:“这盆大啊。”
“这盆怎么大了?”
“这盆多。”
苏莹鄙视地说:“这盆哪多了,不都一样嘛,你看,那盆才大。”说着,她比了一个高的手势。
顾悯之照她说的对比了一下两盆花,不知是认可她的说法还是单纯的习惯性妥协,他搬起花准备换回她说的那一盆。
“唉,算了算了。”苏莹摆手,“搬来搬去的多累啊,就它了。”
他只好把花放下,认真地摆正。
“好看。”苏莹一蹦一蹦地跳到他身边,欣赏了一阵说,“好像这株是多些。”
顾悯之露出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上次出活,苏莹的健康状况急转直下,令他都不免悲观起来,所幸自从来了这里休养后,她的身体慢慢好转起来,又成了那个调皮可爱的机灵鬼。
这大概要得益于荃妈的细心照顾。荃妈是苏莹的奶妈,从小带着她长大的,加上是苏家的老仆,对苏家小姐们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什么时候该怎样调养,荃妈是一清二楚。
“另一盆就放你屋里吧。”顾悯之提议。
“不,放你房间。”苏莹反对。
“我那里已经有吊兰和佛手了。”
荃妈一声清咳打断了他们:“不用争,钟叔说过两天还有。”
“那这盆就先放莹儿那吧。”顾悯之抱着花盆就往她的屋里走。
刚摆好,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莹姐姐又养花儿啦?”
三人都是一惊,顾悯之条件反射地把苏莹护在身后,荃妈则一手扒在门框上一手按住了胸口。
“苏笑、逸晨!”苏莹从顾悯之后身后跳出。
“嘿嘿。”苏笑咧嘴一笑说,“我们来看你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