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里走后,李云泽陷入了早年的回忆之中。
桃夫人,他也许真的很快能解开这个谜了。
她真正的姓名是什么?他不知道。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是在他年纪尚幼的时候,迷了路,误入了一片桃花林。此后,他便以“桃”代称她。
她是谁?为什么会在那里?又消失在了哪里?他一无所知,他问过、暗地里打听过,均一无所获。她成了他人生中一个摆脱不掉的谜。
怎么可能忘得了呢?每当春暖花开、夜深人静之时,看着窗外重重花影,他就会想起来。在缭绕的烟雾中,他总会看到她那摄人心魄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身影渐渐朦胧了,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她又重新上了色,幻化为一个梦。她的美是不可憾动的,在他幼小的心里,她为他立下了美的标准。
世人都知道,李家家长李云泽对艺术的审美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他若肯出手买下谁的作品,谁便会一夜成名。新星艺术家们无不费尽心机求得他的一句认可,甚至,只要他不提出尖锐的批评就是足以使作者名声大噪了。世人所不知道的,是这份苛刻来自于何处。
春风渐暖,桃花似锦,她慵懒地坐在小亭石凳上,一手托着腮,两颊绯红。微微地笑着,陶醉在回忆之中。一阵暖风拂过,带落片片桃花,其中几瓣从眼前飘过,一扭,落入亭旁一池碧水之中。轻点涟漪,打着转,顺水飘去了。
她随花而行,斜倚在木栏上,双眼迷离,祝福着流去的花儿。
她多美啊,他在她所不注意的远处不由得看得痴了。
粉裙轻罗如云似雾,髻上插了两朵桃花,一支点翠步摇。肌肤白似雪,润如玉,秋波婉转,笑如春风,宛若画中仙。
这惊鸿一瞥,如烙印一般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他没有注意到阿勒夫人发现时,脸色是多么苍白,她颤抖着用力捂住他的嘴,强行把他架走了。她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强硬暴力过。在他,他看到了天堂,在她,她看到了地狱。
阿勒夫人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里是禁区,是他绝对不应该知道的地方。她警告他闯了大祸,再三叮嘱这辈子都不能和任何人提起。
“你会被关一辈子的禁闭,而我……”她绝望地说,“我都不敢想象。”
他冒险偷偷地回去过,却早已人去楼空。
两声轻而稳的敲门声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四爷进来禀报。不等他开口,他就极不耐烦地说:“让他等着。”
四爷恭顺了说了句“是”,正欲退去,他又叫住他。
“什么借口也不用找,明白告诉他,我就是要他等着的。一步也不许离开,给我在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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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泽最可怕的不是他天才般的头脑,而是他究根追底的一股劲。一旦他来了兴趣,不得到满意的结果他是永远不会放弃的。他从不畏惧权威,更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他是古希里第一个遇见的最随心所欲的人,同时又是一个极度理性的,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自认识他起,他已经做过不少令他震惊的事,他这个人,可以超乎人类想象。今天,他再度令人惊讶——他花费了三十年的时间去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三十年,最后一块拼图也许正在古希里的手上。天意弄人,兜兜转转,他们一起开始的探索之路,注定要一起结束。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这个精明务实的老狐狸竟真地跟他讨价还价!
情报换情报?双方手上的筹码都是无价之宝,要怎样议价?何况双方对对方所掌握的情报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古希里知道,他的筹码更宝贵,他是不会交易的。用李云泽常用的话来说,就是“亏本生意”。
对此,李云泽心知肚明,他有他的办法。他们之间太过熟悉,彼此间早已超越了语言的界限,古希里即使是沉默,也已经相当于回答了他的问题。
从见面起,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
古希里看着窗外,雨越下越大,他的心却越来越沉静。
他还没有从与李云泽的会面中完全回过神来。
车子停在半山腰一处隐蔽的小径上,奉命带他们来的“向导”领着他们来到一簇矮灌木从旁,递给他们一幅望远镜。这位相貌平平,打扮普通的向导指着对面清凉谷中一幢被玫瑰花丛环绕的房子说:“就是那。”
古希里拿起望远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有两三个园丁在冒着雨修剪玫瑰花墙,怀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向导不紧不慢地说:“屋子里长年住着一个小女孩,有两个女佣负责照顾她。她足不出户,没什么访客。常常一大早就坐在二楼西边角上的房间里看人往河里倒残花。她身体不好,不是这病就是那病的,长期卧床。她有自己的专属医生,偶尔病重的时候,就会有人来看她。”
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大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递给古希里。其中一张上是小女孩趴在窗台上向外望,另一张上照的是两个人从一辆车里出来朝大门走的情景。古希里仔细看完后把照片递给若西泽。
是苏曼。照片上的女孩和她一模一样。
又不是苏曼,照片上的女孩分明有着一头浓密的金灿灿的长发。
苏曼的发色是棕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