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人小胆子不小,半路上诳了我一回,回头发现人不见了。到底是个小孩子,摇摇头准备去药店重新买感冒药。意外的是,在药店门口竟然又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了。
他躲在巷子里的拐角处,如果不是我习惯走路左右乱瞧还真是注意不到那里还有个小孩子。药店门口有一位贵小姐领着丫鬟正款款走出,小男孩就在这个时候动了,他疾步跑了出来正好撞在那小姐身上,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会以为这也是一桩意外。
小男孩发现自己不小心撞到人了,而且还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心里内疚的很,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直往下掉,泪眼朦胧的还满脸歉意一直重复说着对不起,直叫人心疼。那贵小姐一看,哪里会舍得跟一个这么懂事的小孩子生气,还担心他害怕,特地从手里的纸袋里抓了一把香瓜子给他,让他放心回家。小男孩把香瓜子放到口袋里,小心翼翼的生怕掉到地上,继而激动的抱住贵小姐的大腿大声说谢谢,真正的叫人萌化了心。
然而在我眼里却是另一种反应,就在刚才的一刹那,小男孩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不知不觉的将那贵小姐手上的一串银链子弄下来偷偷攥在手中,在贵小姐一脸疼惜的目光中一溜烟儿跑了。
竟是个偷儿?这么一条银链子在这个时候还是挺值钱的,看他非常顺畅的演技就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若是没有之前从日国人手里护下他那一出,我也就不当回事了。一来,一条银链子再值钱,于刚才那位小姐不过普通的装饰物不当个玩意儿,二来,这个时代的偷儿除了大奸大恶之人,其他的恐怕都是为生活所迫,情有可原。当然,再怎么说偷东西还是不好的事情,穷不能作为干坏事的借口(穷说这个锅我们不背)。所以我打算偷偷跟在他后面等他再出手的时候拦住他,倒要好好问问究竟是为什么。
心满意足的小男孩走了好几条街,进了一家当铺,想也知道是把刚才那条银链子当了,就是不知道前面那条所谓“姐姐的链子”是真是假了。很快小男孩就捂着两边的口袋出来了,明明很紧张,却要装作很淡定的样子,要不是不合时宜,我都要当街笑出来了。跟着走了几条街,从热闹的集市到了偏僻的窄巷,周围都是破败的旧房子,这里可能是上海的穷人聚集地,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小男孩压根不知道后面还跟着个我,径自走进一家药堂里,抓了一副药后一溜儿小跑拐了几个弯进了一个连大门都是坏的的小院子。墙上的泥灰都掉光了,剩一些斑驳的木头搭着。
“娘,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药,你的病一定很快就会好了。我还带了一些瓜子回来,别人送的,可好吃了。”他高兴的连人都没见到就开始把自己的收获都倒出来。
我站定在门外,不进去也猜得到一定又是贫困人家的孩子没钱给生病的母亲治病不得已出去偷东西换钱买药的孝子故事。
“好孩子!你爹去当了兵就没影了,还好娘还有你,可是你的钱从哪里来的?快跟娘说说。”
本想迈进去的脚步一顿,胸口突然开始发闷。
不管在任何一段发展时期,贫富阶级的差距都一直存在,现代社会还有人因为布满贫富差距太大而寻死觅活的,更别提这个时代的穷人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吃不饱穿不暖的,男人参了军,至少军队里有饭吃,可女人和小孩就只能听天由命。有地不能种庄稼,种庄稼又不一定有收成,有了收成还要纳税,各种繁多的名目使得富人更富而穷人却越来越穷。一代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有一代人要努力,而这些努力即使是靠偷鸡摸狗来达成我却也没有立场去指责,因为我做不到将我拥有的分给他们,因为根本不可能把每个人都分到,所谓世道本就不公平就体现在这里。
有几个粗布妇人端着洗衣服的盆子大声说话的走过去,眼睛不时还要瞟一瞟我这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的贵夫人小姐一类的人,仿佛我站在这里就是一个奇葩。有一个老太步履蹒跚的走过去,衣服脏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肩头有几块地方破了洞露出了里面黑灰的棉絮,一股奇怪的味道顺着风飘过来……这里简直就是社会最落魄的角落!
这个冬天还很长,而他们就穿着这些衣服过冬,生病的人只会更多,然而他们不仅没钱买药,也没钱买衣服被子,于是生病没钱买药,然后偷东西,这样的事情只会重复上演。
我逃也似的离开那里,仿佛晚一点我就会成为和他们一样处境的人。回到家后,脸色苍白的吓人。琉璃着急的凑过来,这一看傻了,不是出去买药么,药呢?怎么人看起来更虚弱了呢?杨芙脸上满是担心,她自己现在身体就不好,所以知道身上的难受劲儿,对于把眼前的人当做再生父母她几乎就差床头侍疾了。
其实难受也就那一会儿,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都是一派活跃的热闹景象,再加上回家后有了安全感,反而比之前更放松了,只是事情放在脑海里有些在意罢了。宽慰她们不要担心我,我就上楼去休息了。
梦里异常的热闹,一会儿看见曾郁打战伤了手,却因为没有需要的药而不能及时治疗导致最后要截掉一只手臂,一会儿发现地道里躺着许多冻死的共产党,她们身上最厚的竟然只是一件长袖中衣,而梦里的我站在金山银山上看着他们的遭遇无动于衷……
我是被自己的冷血吓醒的!醒来后,两个交织的梦在我脑海里轮番上演,再加上白日里看到的那些画面,我终于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