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同手同脚的默契。
爱是,你来我往的骗局。
你,玩得有趣。
我,满心欢喜。
——By Silence
如粗俗沙砾圆润有劲道,热水“噼噼啪啪”打在身上。
汇聚而成的水迹沿着额头、下巴、脖颈,流泻下来兵分两路。一路顺着前胸、小腹,肆无忌惮地直奔双腿而去。另一路则打着旋儿,攀援过微耸肩头,从双臂延伸出两道锋利的剑,直直地刺向铺着瓷砖的地面。
左臂上斑驳的蔷薇纹身,如同置身于凄厉汪洋中的岛屿,被一波波侵袭的浪潮爱抚过,然后再湮灭。
戚竟默关掉水龙头,擦干身体,然后穿上睡衣,一边拿浴巾擦着头发,走出狭小的淋浴室。
淋浴室是用塑脂材料在客厅的角落里僻出的小房间,隐约有水汽从接缝处蔓延腾跃出来,逐渐浸润客厅里的空气。
戚竟默的房间,则是在淋浴房的对角线,用塑脂板折叠出另一处拥挤的空间。
而居中的客厅,则满满当当地塞着一个衣橱,一台电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是的,其实只有这一个房间而已,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被硬生生划分为三块更为挤迫的地带。客厅、卧室、淋浴房,全都容纳其中。相比之下,邻居们纷纷在走廊上侵占公共空间,私自搭建厨房、厕所、淋浴室,甚至小客房,戚竟默的家里却挤挤挨挨,一应俱全。
房间套房间,层层又叠叠。
每当锁上家里唯一的大门,再关上自己房间总也闭不牢的小门,世界便从此不受侵扰,安全可靠。
钻进属于自己的小小空间,更是简单得只有一张书桌,和一张床,连再容纳一把椅子的空间都没有。温习功课的时候,她便只能坐在床沿,点亮书桌上的台灯。
逼近三十度的夏末气温让这个简易房间变成快爆炸的蒸笼,戚竟默却似早已习惯,她拿毛巾拂掉额上的汗粒,在书桌前坐下,“啪嗒”拧开桌上的黑色收音机,然后把天线拔到最长。
经过短暂的调试,屋子里很快便充盈着一个干净好听的男声。这样的声线如暗夜流星让人耳朵一亮,随后便是冰镇般的沁凉安宁。
他说:“我是彭澍宇,欢迎收听今晚的《城市夜放》,每晚10点到12点,我们在夜色中一同寂静绽放。”
他说:“刚才听到的那首小诗,来自一个叫做Silence的听友。虽然只是寥寥数字,但我想,我们都听懂了你的故事。”
声线妥帖,虽然有着礼貌的敷衍。
与现实逼真的友情相比,这样的安慰虽然虚无,却更有效一些。
戚竟默打开手机收件箱,是早些时候收到的一条短信:“最近忙不忙?明天中午一起吃饭?连若衍。”
喔,是远景山拔刀相助的女英雄邀约她共进午餐。
或许是想将千载难逢的患难友情延续成现实中也能不朽的神话传奇。
她想了想,没有回复就按下“DELETE”。
关掉台灯,躺在床上,透过窗帘的月光隐约照亮正对着小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油画,被端正地用图钉揿在塑脂板上。画布边缘早已陈旧起毛,上面的图案却仍立体逼真。
那是一树一墙,如花火般璀璨夺目的,白蔷薇。
黑暗中,戚竟默听见那个好听的男声说:“早点睡吧,Silence。”
那声音近在耳侧,温柔如昨。
她闭上眼睛。
声音究竟有多么值得铭记呢?
戚竟默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容颜会衰败,拥抱会离开,温暖触觉会随秋凉落叶一起走失在人海。
一些年过去了,她压根儿不再记得少年顾染的眼角眉梢,记不得他的嬉笑,他的胡闹曾经有多美妙。
但她总是记得,他对她的,声声唤。
——喂。
——竟默。
——小默。
——哎。
——那个。
……
凡此种种的呼唤声,节奏频率,平上去入,早已数字化成脑海中的电波图形,被她一笔一划,深刻烙印。
一经想起,那声音便是夏的凉气,冬日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