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下少女的淡粉色襦裙,接下少年准备的深蓝色短褐,归灵摸了摸,总觉得不是麻布料子,而是一种更为柔软少见的布匹做的,在脸上蹭蹭滑的很,归灵进屋里换完出来时,真是无比合身,这模样,除了娇俏点,头发长了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带着一副过节似的欢脱,她跳着走到父亲面前,两边的头发随她低头而倾泻而下,再抬头眨眨眼好像在等父亲夸她。
路林峰笑弯了眼,道:“我闺女换上男装也是俏丽的很,”说完,把女儿的衣襟扯扯,整理抻透,又加句,“你别说,还正合适。”
这归灵却好像没听见父亲在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看头发,马上把红头绳拆了下来,拆开辫子,头发全散着。
路林峰不太懂,问:“灵儿,好好的头发干嘛拆了?”
“长发太麻烦,男装就应该利落一点。”
说完,她重新把头发拢了拢,用细长的手指梳头发,高高的扎了个马尾,拍拍脑门,除了脑门那一圈小绒毛还未长长,其余的都梳的干干净净。
高高束起的长发,给归灵增一丝侠女的英气,路林峰看着十二岁的小女儿,有模有样的点点头。
祁山在一旁看着,稀奇的很,说实话,这衣服,归灵穿的比他好看。
“哥哥,你叫祁山对吧。”
祁山听别人叫他哥哥,有点不太习惯,所以迟缓的转过身子回道:“对,全名原祁山。”
归灵估摸他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眸清亮到底,脑门光洁,五官挺拔,少年气息浓重,由于他总蹦蹦跳跳的,归灵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能表演后空翻。
“这料子很贵吧,你们的衣服都用这个料子?”
“这??????”祁山挠挠头,听不大懂她在说什么。
南殿的服装吃住,日常花销从来不是他管的,而是沁姐姐管的,突然问他衣服在哪里做的,还真有点答不上来。
祁山磕磕巴巴好久,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归灵大概也明白自己没问对人,看着他支支吾吾的就笑了。
此时,天机殿外的小白也终于不瞌睡了,他化成人形,从一个巨大的白虎缩到一个年轻稚嫩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袍溜进了无羁的屋子,趴在门边上像是等着无羁发现他似的。
但无羁好像并不想理他,他一直在跟伯宁师兄探讨万方的意图,连眼睛都没瞥一下,只是坐在茶几边,端起杯茶。
小白等的着急了,直接一个脑袋全露出来,眼睛睁圆了瞪着无羁,黑色长发散于腰间。
“我觉得不是,这万方活着时就作恶无数,你指望他突然向善从良简直是痴人说梦,”无羁含了口茶,眼睛突然睁开,在书案上落了一道冷冷的血光,又狠又稳的落下杯。
伯宁沉沉的偏了个头,似在想事情,忽的说道:“真的不可能是单纯的想借归灵之躯,归入混沌吗?”
无羁顿了下,瞥了眼小白,又假装没看见似的,回过来冲伯宁师兄摇摇头。
“我总觉得不仅仅是这个,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小白急了,刚刚无羁明明看了一眼他,却非要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气得他终于大摇大摆的走过去,砰地一声坐到椅子里,拿起茶猛地喝了一口,又连道“好苦好苦。”
无羁似笑非笑,冲他说:“渴了去溪边舔两口,我这里可都是茶,给人喝的,”说完,无羁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还微微往小白面前侧侧,像是在炫耀自己是个人。
小白确实不是人,他是一只天妖白虎,理应在北殿修炼,却误打误撞碰上无羁,就赖上了他,赖上就赖上了,谁知道最后是个看门的,全南殿唯一一只天妖成了上神的门神,这传到北殿可是要给妖族丢脸的。
不过还好,北殿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一只小天妖。
小白吐吐舌头,下意识想用舌头舔手,好用杂毛把苦味带走,等举起爪子看见是一双白嫩的手,才明白自己现在是人形,再看看无羁一副山明水净的样子,他忽的就把手落下了。
好像在宣誓,自己以后就是个人了,也不舔爪子。
他睁着一双明媚的猫眼,留着长发,雌雄莫辨。
无羁也没怎么理他,由着他去了,伯宁也重新把话接起来。
“无羁,你发现没有,万方好像选定了归灵,不肯走似的,还把咱画卷给毁了。”
“选定了归灵?”
伯宁肯定的点点头,这一点头,无羁若有所思的眼睛一转,忽的亮起来,“归灵确实有个别人没有的特质。”
小白抓抓自己的头发,无心听他们讲话。
只有伯宁伸出苍老而皮包骨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抖动,缓缓回:“归宁的灵魂,世间至纯。”
“对,”无羁沉下声来,又疑惑了,“可这有什么用呢?”
小白的猫咪本性总算暴露出来——引人注意,他忍不住插句话进去,嘟囔着嘴问:“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无羁一转脸,表情就灰了。
小白也不听他的,就把脸伸到伯宁爷爷那里去,白皙的皮肤在光下闪烁,确实非人。
伯宁摸了把胡子,“有一个名为万方的混沌之灵侵袭归灵,我们不知道他是何目的。”
这小白虎,纵是天妖,那也是近几年才晋升的,他能有多少见闻能解此题,无羁根本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所以慢悠悠的,像个只会喝茶的人,在小白思考的时间里咕噜咕噜的,几大口吞下。
“啊??????”小白眉间一亮,又沉下去,又亮起来,问:“你们刚刚说归灵有什么特质?”
伯宁耐心回道:“她的灵魂世间至纯,没有一丝污秽,实乃少见。”
“混沌?至纯?”
阳光一点点迈过茶几的桌角,照到小白盘坐的膝盖上,白了一块儿,那衣服像好几层纱料,如云层一般,袅袅的盘在小白的身上,仙气四溢,他眼睛微微向上想东西,突然星眸一亮。
“我觉得可能是欣赏吧,万方打杀半生,所见的灵魂无数,变成现在这个状态缠在归灵身上,可能就是欣赏吧。”
未等小白落语,无羁便斥道:“天真,你以为他闲的没事附到一个小女孩儿身上玩儿?”
“我??????我不是在帮你们想吗,”小白瞪了无羁一眼,转过头看伯宁爷爷。
其实也没再看,就是目光瞥到另一边,恰好落在谭伯宁身上而已,他款款的白色广袖搭在膝前,用拳头撑着半个脑袋。
无羁刚想落杯叫小白别到这里来凑热闹,谁知他又要讲话。
“我们北殿大狱曾关着一个人,此人曰郸丑,他很欣赏那种肤白貌美,年级稍小的女孩子,有一次他看见一个这样的婴儿,实在是垂涎,就把她偷回去圈养起来,长大了吃掉。”
小白声音越来越小,他想起谣传里,笼中的那个四肢不全、被活食的绝望小女孩,和到处是血,阴森森的墙壁,仿佛能听见她绝望的哀嚎,越想越吓人,最后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连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无羁也想到这些画面了,他本端着杯子,此时却发力捏住了杯底。
“至纯之灵千年可遇不可求,怕不是??????”小白大胆猜想着,“他也想饲养这归灵的灵魂,长大了,好吃掉提升修为,以便早日归入混沌。”
杯底突然裂了个口,无羁一个眼皮抬起来,挥起黑红相间的衣袖,就大步向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