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潇气道:“你还敢还嘴?五哥的儿时玩伴,难道是自己死乞白赖地跟着你吃苦?是他求着你把他装进乾坤袋变成大傻子的么?”又打她一巴掌。
狠阎罗面颊火辣辣的,怒道:“杀了我吧,不然我不会与你们干休的。”死命地挣扎。然一想到山海,又情不自禁地落泪。龙潇本还想出气,然而见她脸上挂着泪珠,似还有一丝悔悟之心,终是于心不忍,道:“你已经中了我的术,就乖乖跟着我吧,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狠阎罗挣不脱手腕,只好张嘴来咬。龙少怕中了“邪风”,忙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龙潇又甩出一巴掌,愠道:“别叫啦,再叫我就再割你一只手掌!”
狠阎罗知她年龄虽小,可一点也算不得“心善”,便不再挣扎,怒道:“你们以为捉了我,神教会不管不问?不出一日,定会有人来杀你们。”
龙少正不知如何让她安静,见龙潇出手干净,舌利如剑,转眼便将狠阎罗制得服服帖帖的,心中大慰,道:“那两只小鬼,便是他们不来我也会找他们算账。”
狠阎罗重重地“哼”一声,暗地里行气,想召唤念卒。可因连连受挫,体力已大不如前,只绷得额头青筋暴起,呼吸粗重,才感应到几里之外的念卒。
龙潇疑道:“只打了几巴掌,就痛成这样?”
龙少细细瞧去,倏见她的面上有小中大三块月牙形的黑斑,排成一列,一明一暗地交替变化。狠阎罗见被发现,毕竟是阶下囚,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假装咳嗽两声,道:“你何妨自打两掌试试?”不再行气。
龙潇捂着鼻子道:“真臭,一定要好好给你洗洗。”早被她身上的恶臭熏得脑子晕晕的。一看到车窗外的人家,忙叫苦行停下。
龙少知她又有新奇主意,乐的看热闹。龙潇借来农家的大木桶,央苦行舀满水,对狠阎罗道:“臭老太婆,还要我请么?”
狠阎罗恶狠狠地盯着龙潇,双眼中如藏利刃。龙潇只做不见,狠阎罗隔了半晌,方道:“上一次还是四五年前,倒多承你的苦心。”佝偻着走到桶边,踩上木凳,跨进大木桶之中。木桶五尺高,桶沿恰和她佝偻的身子齐平。
龙潇便听水波响动,不时泼洒出来。想自己累了几日,也还没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倒成全了她。便喊道:“喂,臭老太婆,洗澡哪有不脱衣服的?”
狠阎罗道:“脱不脱,碍你何事?”
龙潇道:“你不脱,哪里洗得干净?洗不干净,往后就别穿着衣服啦,光着身子和我们走吧。”
龙少心想:“这可使不得。”却知龙潇做的出来,狠阎罗也一定这么以为。果然便见狠阎罗扔出衣服来,道:“脱便脱,好久没洗澡,当真是舒坦。”
龙潇可不想让她舒坦,走到农家屋中,也不知和农妇说了什么,那农妇喜笑颜开地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木刷子,站上凳子,便强行替狠阎罗刷洗。有龙潇的嘱咐,她手上劲力奇大,只刷得狠阎罗“啊哟”直叫,怒道:“别刷啦!”
农妇冷静地道:“一刷子一文钱,你可不能赖账。”
狠阎罗哇哇大叫一阵,实在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登时有两条黑蛇窜出来,咬向农妇的脖子。龙潇大惊,万没料到狠阎罗脱了衣物后,竟还有蛇念卒可使唤。可不能因此害了无辜的人,正焦急之际,脑中忽有奇念一闪,手掌本能地挥出去,两条黑蛇登时歪向一边,跌入木桶之中。
龙少、龙玉、苦行和张柏龄四人恰恰见了这一幕,又是惊奇又是不解,不知龙潇使的什么法门。农妇被黑蛇吓得哇哇大叫,惊魂未定,急忙跑得远远的。狠阎罗也是又惊又怒,万不料黑蛇竟不听使唤,大叫道:“小娃娃,你到底使的什么诡计?”
龙潇本也不明白,然后细细一想,自己只修习过祭人术一种祭术,只可能是祭人术的作用。道:“你要能明白,早做我师父啦。”安慰农妇一阵,央她要了点东西。又道:“老太婆,你乖乖地放出黑蛇,我便不难为你啦。”
狠阎罗斩钉截铁地道:“黑蛇是我贴身的奴仆,岂能你说放便放?”
龙潇莞尔一笑,道:“那可就怪不着我啦!”甩手丢出巴掌长的一个瓷瓶,摔在桶沿上。瓶子碎裂,瓶中酒水全流进了大木桶中。酒香扑鼻,张柏龄沉醉其间,自言自语地道:“好香。”
狠阎罗慌道:“你丢的什么?”便觉肌肤刺痛,藏于两肋和小腿肚的四条黑蛇登时上下翻腾,显见十分不安,不一会儿,都慌忙窜出水面,爬到地上。龙少丢出四枚隐刃,将黑蛇尽数钉在地上,心道:“小妹误打误撞,倒铲除了这后患。”
狠阎罗见黑蛇不再动弹,登时状若疯癫,道:“我要杀了你们。”跳身出桶,左手聚起一大团真力火向龙少打来。
龙少大感意外,匆匆瞥得一眼,只见狠阎罗全身上下皮肤黑漆如墨,两肋空空,刀割留下的疤痕十分醒目。大腿上也割过两刀,只是疤痕较浅,不禁骇然,她何以这般折磨自己?
狠阎罗一击不中,将矛头对准龙潇,又欲拍出火团去。张柏龄喝道:“住手。”狠阎罗见说话的是个老头,年岁比自己还大,大是意外。张柏龄拿着刚从农妇处讨来的衣衫,丢给她穿上,道:“若非你为恶在先,他们也不会这样待你。”
狠阎罗刚才一时激愤,未及考虑后果,此时没穿衣服这么站着,不禁面红过耳。忙将衣服穿上,道:“哼哼,以为给我衣服,就能承你的情么?”想现在身体虚弱,还敌不过这几人,只好等待时机。自顾自走上马车去了。
龙少谢过农妇,又带着几人出发。照说狠阎罗已梳洗过,可身上还是有淡淡的臭味。马车颠簸前行,速度较慢,一日行不足三十里路程。狠阎罗身体虚弱,只颠得七荤八素,恶心难受已极。却因碍于颜面,始终咬牙强忍,内心里极想乘着座雕飞驰。龙潇有意让她服软,故作不知,等着她开口相求。
她若觉得车中闷了,便会与张柏龄和龙玉换换,骑着狼大爷或座雕呼呼喊喊,极是开心。狠阎罗听在耳里,更觉得百般地不自由,虽每过两个时辰,便有方便的机会,可那一会儿的舒坦,只让她更难以赖受车中的憋闷。
第三日后,马车终于过了落雁山脉,据苦行说,再走两日便能瞧见巨人谷了。众人都十分期待,极想见见巨人的村落和习俗。
龙潇换张柏龄坐进马车,自己骑了狼大爷开道。龙少闭目行气,十分专注。张柏龄见狠阎罗面容憔悴,因适才大动,包着断掌的纱布隐隐泛红,显是创伤未愈,倒有几分可怜。摸出一粒药丸来,道:“吃下去,能少些痛苦。”
狠阎罗眉目间恨意满满,然一想到阶下囚的诸般不自在,也极想接了。瞥眼见龙少正自行气,细瞧那药丸,通体黑漆,乃是疗伤的良药,禁不住接了。想这老头也并未难为自己,又何必恨他?当即仰头吞了,点头致意。
张柏龄苦笑道:“我和你一样,同是他们掳来的。”
狠阎罗将信将疑,不接他的话,总觉得这时候答话,心中的恨意会减淡几分。她这一生自孙儿死后,便一直活在仇恨之中,一直知道如何使自己时时保持恨意。几名徒弟死后,她先后割掉自己的两肋和小腿肚,就是要以痛苦来铭记仇恨。
张柏龄道:“你看我精神饱满,便知我并没受到半分苛待了。相处日久,才知这几个小娃娃都是性情中人,你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追着不放。”
狠阎罗忍不住说道:“你不懂。”
张柏龄道:“我听小龙潇提过,你原是因孙儿之死才记恨落雁峰的。我虽有孙女儿,可早年离乡背井,至此还从未见过。现下也还不知是死是活,见到了还能否相认?”
狠阎罗见他面善,境遇也和自己相似,倒不好恶言相向,只是仍不愿敞开心扉说话。张柏龄又道:“妹子,你的事我原不该插嘴,但你若能豁达些,也不致做出那许多的恶事。”
狠阎罗怒道:“不要你管。”想这是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任是谁的孙儿被人逼下悬崖,也没有不痛心复仇的道理。
张柏龄不再答话,只静静地坐着,满肚子思乡之意。
第四日下午,马车踏上西幽两州的交界,巨人谷所在的西幽山脉。龙少暗暗猜想,若是白夜叉等人要来劫人,绝不会等马车进入巨人谷。且以他们嚣张的模样,多半不会聚众前来,便嘱咐苦行等人小心戒备。
他乘了座雕,于空中细细勘察。原以为树林之中会有飞竹或念卒尾随,可多番搜寻,并未发现异常。入夜之后,特地寻了一片开阔的地段休息,以免敌人悄无声息地摸近,遭了暗算。
苦行和张柏龄坐在车中,防狠阎罗摸黑逃脱。龙少叫上龙潇、龙玉二人于旷地之上生了四五堆火,交替守夜。小弟盘旋于空中,狼大爷坐在火边,也都担当着警戒重任。
月色喜人,照得大地一片静谧。忽听狼大爷仰天嗥叫,龙少抬头看去,便见远处两乘马慢悠悠地走来。瞧马上之人依稀相熟,正是奴婆和白夜叉。见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心中大奇,他们竟这般小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