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的家庭有些复杂,怎么说呢,说简单也简单。
她的妈妈是我那有名的美女,奈何自幼家贫不曾识字。
早早嫁与泉的父亲,生下一儿一女。
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一家是从山上搬下来的。
一开始房子都没得住,借住在我家。
泉的爸爸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病怏怏的,离不开药。
家里的农活自然也无力操持。
改革开放后,我们那里出现了打工潮,大人们为了生计,被迫离开农村,去往遥远的城市,寻找生路。
至此,我和泉等一批80后出生的小孩,不约而同,又不可逃避的成为了第一批留守儿童。
这于我们来说实在是一件悲伤的事,没有父母陪伴的童年,是缺失的,也是充满危险的。
我一个发小也是邻居,冬的姐姐,因父母不在身边,爷爷奶奶在地理干活,没看住,在后山古井玩耍时,掉到里面淹死了。
自那以后,村里人打了一个好大的井盖将其盖上。
上次我回去,那个井盖依然如昨,还是20年前的样子。
我那会最好的朋友琦,也是我本家同族的,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出事的时候,我们大概5、6岁吧。
她是在一次高烧过后,得了一场病,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家里老人又不太懂,未能及时发现她的异样并带她就医。
以致,病了没几天她就死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但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令人悲伤,且难以接受的事。
还有同族里四奶奶的孙女,也算是我的堂妹,霞。
自小我们就从大人嘴里得知,她妈妈在她出生后不久,就跟一安徽人跑了,她爸后来给她娶了后妈,是我们同村的,待她虽说可以。
但是给她生了弟弟后,后妈和她爸一起外出打工,弟弟成了她的责任。
我至今都还记得她背着弟弟上学的情景。
我们那会基本都是跟着家里的老人过活,父母有些年尾回来一次,有些几年才回来一次。
当时的我们,对于父母的那种思恋与渴望可想而知,因而无比期盼过年,因为不仅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也能穿到新衣服,吃到难得一见的零食。
言归正传,霞被邻居一老头子猥亵了,这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并且有一次我从那家人门口走过,站在他家的窗户底下,还亲眼看到。
但当时的我们均是太小,霞更是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那会初次来朝,还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哇哇大哭,这在我的朋友同学间还是不少的。
我的一个同学还跟我说,她奶奶说了,女孩子来了那个以后,不能和男孩子说话,更不能牵手,会怀孕的。
这句话我记了好久,到我渐懂人事,想起当时,哑然失笑。
因为没有妈妈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该如何处理,我们只能这样稀里糊涂的在没有大人保护的情况下,孤独的长大。
我到底比霞年长些,那一幕总觉不妥,过后,我告知了四奶奶。
四奶奶那会身体已不大好,但还得每日操持家里地里,农村人,不干就没得吃。
听得我一说,四奶奶气的拿起棍子砸了那家的玻璃,又追着老头满晒谷坪打。
自那以后,老头的儿子媳妇在我们村都抬不起头来。
但对于幼小的霞来说,这是一次残酷的,不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伤害。
回到正题,再说回泉。
在我众多发小及朋友中,她是最令我心疼的,因而那个秘密,我也一直替她守口如瓶。
泉的妈妈在外面是做特殊职业的,这在我们村方圆十里外都人尽皆知。
但我就是对她妈妈讨厌不起来,不仅我是如此,我身边还有更多人都是如此。
实在是她妈妈生的太过漂亮,一双桃花眼,笑起来似一弯月牙,让人心情都不由变好。
长长的眼睫毛好像接上去的一般,这在我父母那辈人中真的是少有。
一张樱桃小嘴,白皙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山沟里走出的农家女儿,倒像是生长于城里的大家闺秀。
虽大字不识,却学会了普通话和粤语,穿着时髦又洋气。
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温柔至极。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这么一个绝色美人儿,怎么会嫁给泉爸爸那个药罐子。
各中缘由,我至今不知。
都说,美人门前,流言蜚语漫天飞,此话并非言过其实。
泉的妈妈在外面到底做的什么职业,我不得而知,但大家都那样说,自然也就信了。
并且她妈妈确实拿回来很多钱。
借我家房子住了没多久,她妈妈就在我们村买了块宅基地,盖了栋在当时少有的水泥板平房,还铺上了水泥地面。
这在当时很少有,我们那会家家户户住瓦房,地面都是黄土压实打平的。
更让人坚信不疑的是,她家不仅搬了新家,屋里家用电器均是当时最新颖时髦的,还是我们村第一家用上大彩电,和装了电话的。
对于小孩子来说,我那会是羡慕的。
但是,光鲜亮丽的背后,通常都藏着让人无法接受的丑陋。
泉的妈妈鲜少回来,她要赚钱供两个孩子读书,还要赚钱给丈夫买药续命。
泉的爸爸在日复一日的年月中,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全靠药养着。
渐渐的家里家外全落到了泉的身上,他弟弟又是个玩心重的,日日跟着小伙伴们到处厮玩,家里的事,父亲的照料,从不上心。
然而悲剧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照料,以及朝夕相处中发生。
到今天,讲起这件事,我都胸口发闷,难受落泪,若不是亲身经历,再活几辈子我都不会相信生活中真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事。
但就是发生了。
泉的爸爸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并且占有了她。
泉是在一个放学的路上,偷偷塞了我一张纸条,让我以后晚上多去她家睡。
她说自己害怕。
那一年,她13岁,我12岁。
再后来,她给我讲述了事情发生的那个可怕的夜晚。
那夜暴雨倾盆,她爸爸的脸一会温柔至极,一会可怖至极。
她嘶喊的声音被彻底淹没在暴雨之中。
当我听得她抖着身子,满脸害怕,泪流满面的跟我说:
“羊,我爸说他爱我。他是我爸爸,本该爱我。可他说不是父亲对女儿的爱,是男人对女孩的爱。我很害怕,你说我是不不是捡来的?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对于这样的事,到今天我都未能找到答案,也未能找到解决它的办法,当事人只能带着深深的伤痛,在人世间苟活着,这是生命的无奈,也是我们生而为人,却又无力之事。
对于她是捡来的这件事,我们疑惑多年,但很多年后,泉和她弟弟做了DNA,他们是百分之百的亲姐弟。
泉的弟弟长得像爸爸,泉像妈妈。
并且她与她父亲的血型一致。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唏嘘也让人不可置信的事。
在时间的洪流里,我渐渐长大,但每每忆起此事,都觉得玄幻。
几年前,机缘巧合,朋友送了我一本书,菲茨杰拉德的(夜色温柔)。
那本书我是在上下班的地铁上读完的。
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身上发生的事和泉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那个女主人公后来疯了,得了精神病。
那会,我终于相信了发生在泉身上的事,是真实的,并非我的臆测以及玄幻。
艺术来源于生活,菲茨杰拉德作为20世纪美国杰出作家代表,能写出这样的故事,自是来源于生活的某些启发,以及对人性透彻的认识。
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没发生在我们身上,不代表,它就不存在。
在知道星这个名字,以及泉和他的故事以前,我并不知泉是怎么撑过来心理上的这种痛与无助。
以致没疯,也没走上歪路,依然努力生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