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赛不立刻恢复到过往赛制,我,沈瑾,仅代表我个人呼吁诸位退赛。”
鲁佐以为沈瑾最多会强行要求评委会公开她的作品,万万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一时间惊骇到无以复加,连上前阻止她都忘了。
台上台下,万籁俱寂。
“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不公平,既没有公开透明的打分机制,也看不到对艺术的任何尊重。放眼全球,我敢说这是百年间最莫名其妙的一场比赛。
莫名的特权、没来由的隔离、似是而非的淘汰机制,甚至是——以根本没公布的评分为依据安排的住宿条件!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伟大的设计是诞生与颠沛流离中!
我看不出这样奇葩的赛制与打破不同领域的隔阂有什么本质上的联系!
请恕我才疏学浅,难以领会举办方的良苦用心!”
说罢,她从口袋里掏出两支手机啪的一下拍在演讲台上。
“这是评委会奖励给我的,理由是我送周先生回去休息,不计前嫌得到评委会的一致赞誉。
我想问问评委会,保证选手最基本的人身安全,难道不是你们应该做的吗?!”
不知是谁第一个起的头,台下掌声响起,就连气冲冲赶来找沈瑾麻烦的布林也生出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在此刻前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互相忌惮猜疑、阿谀构陷,这些与他们毕生的追求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瑾转向鲁佐:“我对我所说的每一个字负责,赛方可以取消我的参赛资格,但如果赛制不变,我一定会将这两天黑城堡里发生的一切如实公布于众!
在帝华,‘风尚’这两个字包含着一个人的气节,我所受的教育不容许我为了徒有其表的名头而自甘堕落!”
鲁佐忙不迭点头,此前深藏的倨傲变成了惊疑和忧虑:“沈小姐,请不要如此迅速,容我到评委会问清缘由。”说罢三步并两步跑上楼梯,转眼消失在众人面前。
十分钟后,鲁佐匆匆返回,身后跟着四名侍卫,带着沈瑾的作品和一张巨大的铁制圆桌。
鲁佐态度诚恳地说道:“沈小姐,评委会已经接受了您的意见,但重新制定赛程需要时间,最慢明天中午12点前新的规则一定会向诸位公布,我能向您保证的是——您所要求的公正和公平是风尚大赛一直以来的立题,所以重新开赛后的每一轮都会对全网直播。”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呼喊沈瑾名字的声浪一茬高过一茬。
鲁佐见她没坚持退赛松了一口气:“但评委会依旧坚持之前的判断,一致认为您的每一件作品都具备直通决赛的实力,为了平息质疑声,评委会决定毁坏您的半决赛作品。您看,可以吗?”
沈瑾点头。
除去陆天麟,台下其他人不明所以。
很快,侍卫将一摞纸放在圆桌中间,然后点燃了圆桌下方的酒精炉。
大厅内的灯光再一次熄灭,火光由微弱迅速扩散。
桌面上的纸突然自己动了,最上面的一张自行翻开仿佛翻开的书页,一个穿裙子的小人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渐渐地纸面上越来越多的小卡片弹起。
先是女孩身边多了一个短发领结的男孩,男孩擦去她的眼泪;一转眼女孩变成少女,少女骑着骏马飞驰,青年在后面策马追逐;两人跑进树丛,场景变幻一栋立体的别墅自行拼装成型,两人盛装在众人祝贺下郑重宣誓;再然后一个小生命诞生,两人抱着孩子坐秋千。
孩子成年拥有了自己的家庭,驱车离开父母居住的别墅,两人老去搀扶着在门廊下看夕阳,不久后别墅分崩离析,纸面上只留一名老者佝偻着腰身,拄着拐杖怀抱鲜花去看望一块墓碑。
台下众人不胜唏嘘,人生一世孤独来去,无论一生如何度过,到头来都会归于尘土。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结束时,最后一张纸终于动了,老者一步步向着桌边走去,最后纵身一跃跳入铁桌边缘蓝紫色的火焰中,在它跳下的一瞬间,火焰也被带上桌面。
狂猛的火舌立刻席卷了桌面,一个又一个卡纸零件高高跃起,转瞬被火焰吞没。
当火焰渐渐熄灭,台下的掌声也乍然响起,这件作品让他们心服口服。
材料只有纸张、胶水和刻刀,利用不同材质的纸品受热不同,安排每个零件的出现的时间和位置,上千个零件间的互相协调,需要的不止是精湛的技艺,更有对材料特性的精准掌握。
作品拥有令人发指的精密性,每一个细节都打磨到完美,特别是别墅部分的多层拼搭,即便是手工组装也需要相当精心,可她却完全交给纸张本身的张力完成。
仓促间完成这样的作品,已经无法用匠心来简单形容,只能说这是奇迹!
同样提交了纸质作品的迪伦羞愧万分,他自以为巧夺天工的拼插根本不值一提,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人教唆,弄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布林扶着胯走到台前,诚恳至极地对沈瑾行了个礼:“沈,我很抱歉先前用那样不堪的言语攻击你,你的作品和你都让我心悦诚服。这件作品不应该这样消失在这里,它应该在更恰当的场合大放异彩,我想即便大赛将特奖直接授予你,其他人也不会有异议。”
沈瑾摇头:“单看一件作品,只是一时的灵感爆发,但要成为一名设计大师,需要天长日久的钻研和对世界永远保持着一份好奇。我想举办方将我们从各行各业中汇聚到一起,绝对不是为了简单粗暴地评几个奖,而是要促进更深层次的融合。
在艺术的世界里我只是个新生,对我而言参赛最重要的是从各位前辈身上学到宝贵的经验。”
陆天麟看着小女人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底感慨万千,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敲打了居心不良的举办方,又刷到了大半选手的好感,当年追在他身后哭鼻子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这时,眼尖的琴站在椅子上突然出声:“不是都烧了嘛,铁桌上怎么还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