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四岁的年纪,就不能在榕王府里读书了。
娆俤在皇宫里,时常收到璟榕给的书信,问候安好,外加指点迷津。
在宫里的好处便是,她可以和流云好好地玩了。
学问这个东西,底子你一旦铺好了,学东西也就分外容易了。
在宫里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平淡却也快乐,只是每日讲学结束后,她还是会坐很久的马车,回到家里认真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
宰相府里,娆俤的院子离父亲的很远,外加她父亲朝堂事忙,通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
康母亲也是对她不闻不问。
梦国女子满十四岁后方可由嬷嬷带领去自家院子独自生活了。不需日日陪伴父母在侧。
她是宰相府嫡女,按理说与父母分住后的日子本应分外和谐自在。但她每月的可支配的银子不多,便也节省起来,能节省的就绝对不花银子。
好在她的朋友流云十分阔绰,总是把各个女眷送给她的好东西留给她。
娆俤也不是白拿人家东西的人,流云的课业通常她是要熬到万家灯火熄的时候方才做得完的。
她真不知道流云是如何在她精疲力竭地为她受苦时睡着的。果然,流云是天生的享福命。
每日午时放学时,娆俤就近去姑姑家里蹭饭。
其实宫里也为官眷子女修缮了供他们休息吃饭的地方,但她甚少踏足。
不是和官眷女子关系不好,只是不喜欢他们那副虚伪外加装腔作势的样子。
虽然八卦娆俤很爱听,但是吃饭时也免不了迎合,外加附议几句。
宫里的饭菜也甚不合她口味,她对吃食是十分挑剔的,她从小便谨记民以食为天,最后便决定多跑几步路,去姑姑家吃得悠闲。
姑姑总归是将军府的夫人,吃食比着宫里大厨房混着一锅炒的自是精致许多。
一日,娆俤的刚放学,流云便悄悄跑过来拉着她新做的浅粉流云衫的袖口,委屈巴巴得看着她。
流云衫算不得什么名贵的料子,但素以淡雅为名,是由细衫一层一层堆叠而成,风一过,走起路来,它也跟着凤慢慢律动,十分的美,深受女眷们喜爱。
流云今日没有来学堂,娆俤虽不知怎么回事,但心中铁定是没好事,便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我姑姑饭已经做好在等我了,可不能让她等久了。”
可流云却丝毫不卖她面子,强拉着娆俤朝宫里走。流云在人面前向来也算是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样子,今天她却面色仓促,脚步飞快。
娆俤一向是个慢性子,事不到头,她绝不会乱。
可流云这样拖着她在宫里奔,她差点一口气没上去。她不愿走了,便由流云拖着。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却只听见流云梨花带雨的哭声。
流云爱哭娆俤也不是不知道,但素日就哭些不甚打紧的事,列如她母后管她过于严厉,先生日日训斥她不思上进,哥哥对她爱答不理。
可今日哭成这样,肯定是出了大事。
大事不妙了?娆俤想到。
但面子功夫也要做足,她轻轻抚摸了流云的背,然后弯下腰以十分柔和的语气问到:“小云云怎么了啊,有什么大家一起解决嘛。”
流云哭够了便停了下来,死命地抱住她的大腿哭道:“是不是患难的好朋友?”
流云素来都是要死要活,娆俤哭笑不得。
“你且说说,若帮不了你,我就回去用饭了。”
流云摸了一把眼泪:“父亲宴请了重臣及家眷和妃子还有皇兄皇姐,说是要给我选驸马!”
娆俤逐渐呆滞。
她自幼与流云相识,知道她心仪的绝对不是她父亲给她挑的驸马,流云虽没有主见,但却极其讨厌被安排的的联姻。
流云也曾说过要嫁一个集才华与相貌与一身的普通男子,还要嫁能与她心意相通的男子。
明眼人闭着眼睛就能想到圣上择的良婿。
绝对是集富贵与权势于一身的朝中命臣之子,借此来稳固自己的权势。
当今朝堂四家独大,宰相府,将军府,尚书府,还有摄政王府。都是几代人留下的财富与尊贵。
而宰相府和尚书府不过是言官的府邸,尚且入不了皇上的亲眼,而摄政王府这沾亲带故的关系,也没有必要去提什么联姻。
这几年梦国与邻国关系处得不错,自是没有联姻的必要的。唯有将军府世代带兵打仗,手握重权,却与皇家没有解不开故的关系,让皇上十分不放心。
朝堂之事,她一个女辈,自然是不能管的。
“姑姑应该已经等及了,唤了丫头来催我了呢……”
“今日的宴请你姑姑也在……”
娆俤急道“姑奶奶,以前帮你的就是写些文绉绉的诗词酸话而已,如今让我办的确是毁人姻缘,破坏朝政,事观国运的大事啊!”
她也被急红了眼:“娆俤,你知道我的,嫁了不想嫁的人后半辈子也就只有等着人老珠黄了。
流云自小活得不痛快也罢了,但嫁人这种事是大事,不是我她父亲随便一指就了事的。”
娆俤十分无奈。
“毁人姻缘者下地狱,况且毁的是我亲姑姑家里的姻缘,这也太不妥了。”
娆俤无奈。
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皇上是想将流云指给姑姑的养子南玺。
南玺是南将军小妾所生的儿子。听闻小妾福薄,生下南玺就殁了。
而娆俤的姑姑嫁入将军府多年却没有生育,对外便称南玺是将军府的嫡子。
因是嫡子,脾性自是差了一点,还未娶妻便在外养了一个青楼女子。
不过这件事甚少有人知道。家丑不可外传,圣上兴许知道这事,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流云虽说娇纵,但底子温顺,娆俤实在不愿见她被指给南玺,一辈子的孤苦,委实难熬。
“我帮你。”
娆俤眼里突然带了些亮意。
“娆俤,你真好!”
流云死死抱住她的胳膊。
“你先不要高兴。”
娆俤面色慌乱,心理通通直跳。
她甚少参与皇室宴饮,也没有在王公贵胄前露过脸。
如今,一露脸,要干的便是此等毁皇家姻缘的大事。
娆俤想了想,说道:“你立马让丫鬟传口信告诉你母后。
娆俤抬眼看着流云:“就说南玺在外浪荡不值得托付。”
娆俤踌躇了一会又说:“随后,再让你随身的小厮去找你的先生,让他去请七皇子去学堂,就说是有功课要问。”
流云见娆俤一脸正经的样子急忙点了点头。
七皇子是当今宠妃余贵人的儿子,余贵人还有一女,八公主灵越,生的十分漂亮。
长得像足了余贵人,鹅蛋脸,灵动流转的双眸,轻巧细腻的脸蛋,十分讨人喜欢。说话也似黄鹂鸟一般好听,轻声细语,字字入心。和她母亲一样,哄得皇上欢心,也哄得各个皇子的偏心。
娆俤记得以前每每和流云玩时,流云都会和她哭诉,灵越是怎样当着皇兄的面温顺懂事,背地里却说流云是个草包,不配当皇后娘娘的女儿。
而且灵越不是外强中干,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课业排名时时在前,流云自是不能比的。
这样也叫皇后十分没有面子。灵越的聪慧与美貌是梦国人尽皆知的,备受称赞,多少大官重臣都希望能让灵越成为自家儿媳。
可越是如此,身为嫡公主的流云便越被打压得厉害。
流云是八公主,与灵越年岁相当。按理说要嫁定是流云先嫁的。
娆俤拉着流云走在去大殿的路上,便开始苦口婆心起来。
“待会到了大殿,你一入坐就就要说奉承灵越的话,越多越好。”
流云不愿意了。
“母后一直不待见灵越,这样不是打母后的脸吗?”
娆俤撇了一眼面前的流云,便冷下脸来。
“随便你,到时候就等着被指婚吧。”
她与流云一入殿,各个达官贵人皇子公主妃嫔的目光就来了,流云今日是主角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
娆俤只是个陪衬,便低下头跟在她后面入了坐。
今日来的都是当朝显贵,她姑姑,爹爹都在。还有余贵妃皇后等各宫嫔妃。
皇子公主也都到齐了。当然璟榕也在。
她甚少来这种场合,平日宫廷里的宴请她父亲和康母亲都不会带她的,只会带康灵芝。
娆俤之所以尽知朝堂和后宫事,一是她勤奋学习,二是姑姑和璟榕总有人会指点她,其中的利害关系。
璟榕见娆俤入殿,脸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不过片刻就恢复平静。
娆俤不敢去看她爹爹,她知道爹爹不喜欢她抛头露面,于是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酒桌上。
不一会,皇上来了。宴会开始了。
流云起身举起一杯酒。
“灵越妹妹,几日不见又漂亮了呢,听闻最近学堂的先生对你是赞不绝口。”
灵越十分惊讶于流云对她的如此赞许,这是从未有过的,她脸前闪过一丝慌措,但也毫不失分寸,缓缓起身。
“谢谢姐姐谬赞,姐姐过夸了。”
娆俤看着这个虚伪的一幕觉得分外尴尬,嘴角浅浅一笑。
要想流云不嫁,就要换人来嫁,虽然皇家有与流云年岁相仿的公主,但其它公主的身份没有流云的尊贵。
唯有灵越,这个集美貌才华与一身的女子方能与身份平起平坐。
只有一开始的吹捧她,让大家的目光,甚至皇上的目光转移到灵越身上,事情会有转机。
待到众人宴饮时,娆俤凝神,起身作势去如厕时,从袖口轻丢出了一卷诗册。
看似不经意,实则故意。而那卷诗册不偏不倚的滚入了殿中心。
入了大家眼的东西必定是会被揪出来看个究竟的。
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急忙去捡,他本打算递给娆俤,但是她接手却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手开始不停得抖,连着东西也拿不稳。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动作这样浮夸,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什么东西,拿上来给朕看看。”
乍然一看,皇上表情微显怒色。那是流云的课业本,按理说课业本在好朋友这里实属正常。但娆俤如今这慌张的样子,便没有这么简单。
天子嘛,总是分外察言观色的。
仿佛意识到什么,天子脸色愈加难看。
“看你这样慌张的样子,是不是平日里流云的课业是你帮着完成的?”
她知道天子威严不可冒犯,娆俤的腿有些软。但也十分有底气。
她爹爹是宰相,姑姑是南大将军正妻。虽说平日不被待见,但身份摆在那里,横竖死不了。
“臣女……臣女……”
“你再不好好回答朕就罚了。”
“臣女知错……”
这样一来,算是默认了。此时大殿上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