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段枫的回话，隆景帝眼神一缩，透露出一种危险的光芒，扫了贾臣一眼。
贾臣吓得脸色一白，指着段枫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你你……怎么敢如此大胆，竟然使用假名混入宫闱，可知这是欺君重罪。”
其实使用假名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救了公主，管你真名假名，都是大功。可你不能是天策候的儿子啊，你兄弟段睿现在还在诏狱里关着，天策候受子牵连，如今也是待罪之身，陛下甚至还大发雷霆，把天策候扣在了皇宫里，若不是郑国公前来说项，还不会放他回去。
贾臣又对着隆景帝扑通一声跪倒，叩首说道，“陛下恕罪，微臣实不知情。因公主病情已实在拖延不下去，所以听到御林军那边报过来消息，说有人一口咬定公主是中了地汞之毒，且有化解之法，微臣心急之下，这才没有细查段枫之身份，幸而此子确有几分真本事，化解了公主所中之毒，救醒了公主，否则微臣万死难赎其罪。”
他虽是请罪，但其实也在提醒隆景帝，如果不是段枫，公主现在还没办法苏醒过来呢。
隆景帝没有理会贾臣，而是眯缝着眼睛看着段枫道，“天策候是国家重臣，他的忠诚朕是相信的。至于段睿，朕虽然拿他入了诏狱，但并不认为长宁中毒之事与他有关，朕只是气他玩忽职守，朕将掌珠托付于他，他竟然不知珍惜，害她身中剧毒。”
“可是现在……”他语调一转，阴骛的盯着段枫，“长宁中毒之时你的兄长段睿就在她身边，他有充分的机会下毒，而你偏偏又懂得解毒之法，这让朕不得不怀疑这整件事情都与你们天策候府脱不了关系。”
贺天师在旁，也是一直皱着眉头，隆景帝所说，也正是他所怀疑的。因为这种地汞之毒实在太过罕见，这么多的杏林高手竟然没有一个识得此毒的，偏偏段枫连公主的面都没有见到，仅凭一些症状就推断出了此毒的来源，显然对于此毒非常熟悉。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所以正常的推论是，此毒应该就是天策候府掌握的一种奇毒。天策候的两个儿子，一个下毒，一个解毒，这其中莫不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陛下请容学生辩解一二。”段枫却是一点都不紧张，不急不徐，颇有静气。
这种情况，他早在入宫之前就设想到了，也早想好了应对之法。
“你说。”隆景帝不觉有点欣赏此子年纪轻轻，在自己的逼问之下却能如此沉稳，这份养气的功夫倒是颇为了得。
段枫便开口道：“学生隐瞒身份入宫，是不得以而为之，因为家兄段睿有谋害公主之嫌疑，如今还关在诏狱，学生若是坦承了身份，根本就没有机会入宫为公主拔毒。可学生了解地汞之毒的危害，公主当时的病情已不可再拖延，再迟上半日，便是学生也只能徒呼奈何了。所谓事急从权，学生当然知道欺君之罪是对陛下的大不敬，可学生也知道若是失去了公主，陛下定会悲痛万分，哀极伤身。陛下身系大齐国运，龙体康健关乎万民福祉，学生不能因为害怕承担罪责，而致陛下的龙体与公主的安危而不顾。”
“那你为何不让天策候直接带你过来，长宁中毒，朕虽迁怒于他，但对他还是信重的，若是他带你过来，宫中自然不会阻拦，为何偏要行此冒险之法？”听了段枫的回话，隆景帝脸色不知不觉好看了许多，眼中的阴骛也消散不少，段枫这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人真是心中舒坦。
段枫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因为家父绝对不会相信学生会解毒之法，若是学生向他提出要入宫为公主拔毒，只怕反而会被他老人家一通训斥，狠狠责骂，拿公主的性命当作儿戏。”
隆景帝皱了皱眉，不满的说道，“天策候对自家的儿子怎能如此不信任，这岂是为父之道？”
段枫连忙道：“这不能怪家父，因为学生跟随师尊学医之事，家父完全是不知情的，在他心里，一直认为学生只是一名读书人。这种情况下学生突然跟他说我会解这天下奇毒，他又岂能相信？更何况事关皇家，以家父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怎么敢任由学生胡来，说不定还会把学生禁足在候府之中，那岂不是糟糕至极。”
“嗯，你倒是对你父亲看得挺准，他这家伙一生都是谨言慎行，绝不会行差踏错半步，搞不好他还真能干得出把你禁足的事来。”隆景帝显然对段正旗也是非常了解，不由会意的说道。
随即他又疑惑问道，“可你拜了师尊，学习医道，这样的大事你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父为子纲，你难道未经家门许可，就偷偷拜师？这可不是为子之道。”
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若是应答得不好，就会在几位大人物面前失分。
段枫心念电转，脸上顿时显露出了几许落寞和委屈之色。
他这副表情落入隆景帝和贺天师眼中，不由让他们有些愕然。
尤其是贺天师，如果不提段枫冒名入宫这茬，他对段枫的印象是好得不得了的，见识渊博，知书达礼，谈吐有度，腹有沟壑而不骄，身怀奇术而不傲，生得也是一表人才，翩翩浊世佳公子，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贺天师其实心里挺羡慕天策候那个积了八辈子德的，生出这么一个优异的儿子。
要说有什么不足，那也是有的。段枫给人的观感实在太沉稳了，一点没有这个年龄段的少年郎应有的飞扬和跳脱，待人接物就像是一个经历了沧桑的中年人，稳重的让人不自觉的就会忽略掉他的年龄。
现在他突然显露出这么一种委屈的神色，才让人想到他的年龄，他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啊。
这个年龄的孩子，若不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必然不会如此的早熟。
贺天师不由插话进来，温言说道，“小友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说出来吧，有何委屈，如果陛下不方便管，本天师也能替你做主。”
“学生深谢长者厚爱。”段枫摇了摇头，对贺天师深施一礼，“方才学生只是想到了师尊的教诲，心中突然有所触动，并非是真有什么委屈，还望陛下与天师大人不要生疑。”
接着他马上又说道：“学生拜师之事，确实未经家门允许，这其中确有隐情，师尊他老人家不喜被俗事打扰，所以严禁我向父亲透露拜师之事，而学生当时年幼，又对师尊的武功和医道极为痴迷，所以便私自拜师，并且对父亲隐瞒了此事，此举有违人子纲常，学生甘受陛下责罚。”
隆景帝愣了愣，与贺天师对视了一眼，贺天师微微摇了下头。
以他们的城府，当然一眼就看穿了段枫并没有说出实情，他隐瞒拜师之事，绝对是另有缘故的，贺天师摇头，意思是让隆景帝不要继续深究此事了，段枫宁愿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愿意说出其中因由，那也没有必要非去勉强他说。
其实贺天师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一些因果，他决定私下里自己去调查一番，如果真是天策候让这孩子受了什么委屈，说不得他就要为此子出一次头，做一回主了。
这不仅是因为贺天师本身就极为欣赏段枫，也因为他有求于段枫身后那位神秘的师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