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从诗里出来,又返回去,虚构猛拍大腿,赞叹道:呀呀,了不得,潜行的汉字,抽蕻的汉字,生发的汉字,鹰击长空的汉字,又在一首七绝里扶摇直上,盘踞世界各语种巅峰。诗云──,东海铺开蓝宝石,邀君共舞八仙踪。红楼妙曲千年醉,虎踞灵山万仞峰。
那就感谢仓颉吧。
到了这层境界,可以静心赏澎湃了,可以随庄子,微闭双眼,将意识注入字仓,如春风般抚摸字根,如秋水飘洗字眼,与字符知己知彼或知根知底之后,便轻灵地随字意袅袅升空,绚烂散开,如烟花,又如鱼得水般,随鹰决向雪峰,再回头看,字便如名胜古迹,移步换景,生发妙境,云端拔弦,琴台应舞,孔雀开屏,会意朗朗。其换衣生意(指生发意境)之多姿,更神采飞扬,不经意间,草蛇灰线般的腾空而越,在诗中,拈着花,笑着起;在词里,牵着红线,圆着明月;在高处,流淌着灵犀,开着百合;在殿堂,铺着锦缎,等着脚步;在月下,抱着琵琶,唱着山歌;在银滩,隔着大海,连着丝弦;在夏夜,纳着清凉,数着星星;在帘内,望着秋水,应着深谷;在群山,藏着蛟龙,卧着猛虎。唉,雪未尽,潜芽已生焉,递意竞丰。
虚构用意念与字符交流,感觉到天空布满水色,云烟氤氲,山峦滴翠,生机丰厚。
突然,他立于峰顶,旷野辽阔,万物竟通。
感谢汉语,虚构虔诚地向令他着迷的汉语鞠躬。
于是,他畅游在字意里,邀请琴棋书画,乘坐音乐的飞船,游遍宇宙回来,再与字符对话,又添清晰。
自从走出字典,字符如潜芽一般横行春天,更上一层楼的复活了,复活在一江春水里,复活在草原,复活在抽蕻催发的阳光雨露里,复活在辽阔的天心。
就这样,他努力地想与字意融为一体,而挥舞银锄,挖生土,轻洒耕耘汗。经过这一番折腾(此折腾非彼折腾),他仿若看到了生意的字符,铺着青草,湿着流光;生着琼枝,托着桃腮;隐隐透着丰韵,首呼着尾儿,击着千里浪,卷着阳光,随着太极,戏着风,弹着雨,乘着槎,游着虹,如飞天,云缠腰,如仙芭,迎春妍,个个摇曳生姿,潜流内转,自由快乐得如太阳光四射。
虚构乘兴,乘意识去拜访李白,问诗如何写?
太白哈哈大笑后,说,字在字典里,如种子在仓库,诗人拈字微笑,撒播沃野,萌芽,一大片青苗,在阳光下,在风里,铺天盖地的嫩绿,生机勃勃。诗就是在生长的青苗。
有五律《问诗仙》为证:隔空邀太白,月下饮三杯。云海如何逛,天门怎样推。香兰把魂铸,大雁送春来。汉字排排坐,青苗任意栽。
回来,虚构望着汉字,聆听汉韵,心田冉冉升起媚眼的幻觉,而心痒痒,而力生丹田,于是,狂笑三声,抱气团于胸前,揉,浓缩,收于十指尖。突然,伸手向天空划出五道线,用流水韵律,筑就自然节奏,以意越八百里洞庭的气概,钦点七个音符,放飞旋律的触须,从九千七百五十七个单字条目里,按“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要理,挑选九十七个字,把它们放入碱水里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在深山老林里沐森林浴九九八十一个月,再进行摸爬滚打训练,然后,站梅花桩,过草地,登雪山,搏击江河湖泊风浪,羽翼丰满后,铺开汉白玉,一声号令,将换上新颜的字符,重新排列组合如下:在柴门角落送时光,曲池会孤松。便摆开茶具,冷汤映月,禅意行空。窗外轻霜乱洒,眼里尽寒风。换袍追云去,闲逛蟾宫。踏遍崇山峻岭,看千坡万壑,枫叶摇红。再迎春狂草,端砚泊苍穹。步琴台、知音倏至,向天歌、五线架长虹。怀童话、灵犀相伴,一路登峰。
选取《八声甘州》这个词牌,可能稍欠妥,更难达意,他明白,用《泌园春》才能凸显心中雄兵千万的凌云壮志,同时展现情感复杂之拗怒。他想,对同一情境,其实,表达方式不止一种,虽然指向雷同,但轻重各异。刹时,浴火和化蝶这两个概念如电光火闪般骤至。他的心跳加速,脸庞通红。于是,调整心绪,以《鹰》为题,另写如下:砸喙悬崖,拔羽迎生,解甲驭风。便凌云野啸,千山肃立;腾空电掣,万草卑恭。更诧星眸,耸身射矢,爪下狐哀碎佩铜。飞澄廓,逾昆仑放眼,再破樊笼。扶摇不歇珠峰,竟一路轻歌逛月宫。让严冰乱洒,阴蒙太极;妖霾乍起,浪卷苍穹。尽兴翱翔,愁胡绝处,无视鸱鸢搏日虹。呼灵汉,任逍遥浩宇,旷达无穷。
写完,虚构自己感到奇怪,两首词,在同一个大的主旨下,由于词牌不同,物象不同,角度不同,而写出的风味各有千秋,竟出自同一个大脑。
可见,一切皆有可能。前者为水在瓶中之景之欲破,后者乃云在水中之倒转之重生之复活,也成就一类风景。根异点乃水,乃云也。
于是乎,前者为基,后者为厦。
于是乎,一定要前后排列。
于是,静心下来,自我简单扼要的赏析《鹰》,上片尽量写实,当然实中含虚,而作铺陈。以“冲破”孕育下片。紧接着,冲出“不(肯)歇”句,“竟”字领着“一路”(上)这个偶数字句子,再由“让”(让你何妨)句承接,非凡地带出四个整整齐齐的句子,且句中潜伏着宽容,潜伏着玉质,才能有“大度布水,拗怒喷泉”之狂想,便顺流而出“怒江喷雪千年啸,梦泽飞槎万仞峰”之豪迈。进而(撩动)“兴”(起),眼光望着“绝处”(指高),至“搏”。气势宏也,阔也,乃鹰之神也。又以“呼灵汉(指天河)”为桥,以“任”句起势,顺气而贯于“无穷”,而拔高而作结。乃注神于鹰也。至此,鹰再一次复活。(但是,作者是不是能随鹰一起复活?或旦达无穷之境?这是一个问题。)况且词中五个领格字,全用去声,意在拔地(指急速)而起,暗示鹰之奋翮飞翀之神。句句写鹰,却无鹰字,处处潜伏着承上启下之意,字字复活在珠玑的景韵里,他觉得全词比较紧凑,比较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