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成别人，可能会说，张大力太矫情了。
都不是二三十岁出头的小青年了，热血，理想，棱角，这些有的没的，早就扔了喂了狗。
再说了，这世上，挣大钱，开豪车，住别墅的毕竟还是少数，谁的中年不过这么熬过来。心酸又窝囊，想借酒消愁，还得摸摸口袋，看看酒钱够不够。就算够了，回家还得有个女人在你耳旁根子喋喋不休，怪这怪哪儿。一点点也不想想，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出去喝闷酒。
搁在以前，林风不懂这些。他比较幸运，含着金汤勺出生。没认识苏瑶之前，他就没吃过苦。也就这几年，林风真正过了一遭苦日子，什么都看明白了。
被岳父岳母那边数落也就罢了，回到家，苏瑶也不止一次说过，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这个窝囊废。好似男人除了挣钱，在女人眼里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这也就是他一直对苏瑶心有芥蒂的原因。人往往能原谅生活的苦难，唯独对亲近的人恶意，无法原谅。
他什么也没说，把张大力扶起来。
两个人相对坐着一言不发，张大力使劲儿抽抽鼻子，接着长叹一口气。
“让你见笑了。”张大力闭上眼，脸上多了几分倦意。
林风摆摆手，扭过身，对着那个趴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小姑娘喊了一声，“给我拿瓶白的，再拿两个酒盅。”
那个小姑娘是老板的闺女，今年好像上高中了。听说，前年老板老婆跟着一个打麻将的牌友跑到外地去了，打去年开始，这个小姑娘抽出空，就跑到店里帮忙。这时，老板端着两碗牛肉汤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他闺女不好好学习，顿时耷拉下脸，呵斥道：“这就快上高三了，你还有时间走神？还不快去学习。”
他闺女原本打算帮他拿酒的，被店老板这么一呵斥，愤愤的将手中的中性笔往桌子上一摔。
店老板恨铁不成钢，当着客人的面又不好发作，扭过头，逼着自己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拉面马上就好，先喝点牛肉汤暖暖胃。”店老板一边说，一边把那碗牛肉汤搁在桌子上。
“那个什么，刚才我让妹子给我那瓶酒，她之前学习很认真的。”因为自己的缘故，那小姑娘平白无故挨了训，林风很是过意不去。此时，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那小姑娘解释一下。
店老板愣住了，他扭头望了一眼他闺女，愧疚表现在了脸上。但他似乎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心意，虽然心中那泛滥的愧疚感都快把他给淹了，但他就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那小姑娘突然爆发了，胡乱的抱起桌子上的教材，从店里冲出去。骑上店门口停着那辆半旧的电动车，很快就不见人影。
店老板怔怔望着他闺女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和她妈一个脾气，唉。”
老板重重叹了口气。
林风不由得就想到了他闺女，林小雨。现在，林小雨很乖，跟他也很亲近。如果再大点呢？上高中到了叛逆期？林风不禁忧虑了起来。
“最近店里生意，不太好做吧？”林风一边吸溜着牛肉汤，一边寒暄道。
“不好也不坏，混个温饱而已。”
面还在锅里煮着，老板不着急回去，就在外面找了个空位坐了会儿。
“也是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太好混。”林风附和着说道。
“你送外卖的？”店老板的目光落在林风带来的制服上。
林风愣了楞，然后循着他的眼光望去，尴尬的笑了笑;“对，我是送外卖的。”
“现在这一行怎么样？一个月能挣个五六千？”店老板语气热络了起来，似乎是对这一行很感兴趣。
林风看了眼张大力，他有段时间没送了，还真不知道，现在行情有没有变化。
张大力摇了摇头，“现在配送费又低了一点，大批商家退出外卖平台。兼职送外卖的也多了，总之，这一行，今年是不好干了。”
店老板脸上不免露出失望的神情。
“你打算把店里关了，去送外卖？”林风好奇的问道。
“唉，打从今年六月份开始，挣的钱也就勉强不亏本。忙活了一年，到头来，都交房租了。”
“唉。”林风叹了口气。
“对了，你们是要酒的是吧？”老板起身走到柜台后面，“你们要那种？”
“贵人道吧。”林风随口说道。
“贵人道一百五十一瓶，有点狠吧？”店老板踮起脚，把放在酒柜最上面那瓶贵人道拿了下来，即便酒瓶很干净，他还是拿起柜台上那个干毛巾擦了擦。
“怎么，你是怕我付不起酒钱，不想卖给我？”林风打趣的说道。
“哪能啊，我巴不得你多喝几瓶。”店老板拿着那瓶贵人道，走到林风面前。过了会儿，他又从柜台后面拿出两个小酒盅。
“坐下来一起喝点吧。”林风招呼道。
“不了，你们的面，也快好了。我去给你们盛面。”店老板说完，便走进厨房。
帘子放了下来，本就冷清的店里又变得寂静下来。
林风倒了一杯酒，推到张大力面前。这时，他顺便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他们已经在这个店里待了差不多快半个小时了。
林风低下头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清亮的酒液慢慢将酒盅灌满，冷峭的空气中，一股浓郁的酒香气飘荡开来。
“他们什么时候能来？”张大力问道。
林风一口闷掉那杯酒，轻轻将酒盅搁在桌子上。
“别着急，沉住气。”林风目光绕过张大力，望着他身后。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熙攘，林风端起那碗肉汤，小呡了一口。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到他们面前。林风夹了块牛肉，往自己嘴里扔去。
店门口突然喧闹了起来，店老板循声望去，愕然看到店门口停了四五辆白色面包车。林风搁下筷子，抬起头来。门外传来窸窸索索杂乱的脚步声，一个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如虎狼一般从面包车跳下来，并在牛肉汤馆门前集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