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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野心家被野心家搞定

石勒的危急关头

贾疋光荣牺牲,刚打开的西部局面马上就混乱起来。

他手下的那一伙人马上就开了个会,一致推举麹允接替贾疋的位子,继续高举大晋的旗帜,努力打开西部的新局面。可麹允的威望实在有点不够用,虽然当上了领雍州刺史,手中的权力貌似扩大了数倍,但约束不了阎鼎和梁综。这两个家伙在贾疋当家时,老实得就像两头准备退役的老牛。现在贾疋一死,两人觉得自己可以狠狠地牛一下了,就觉得对方有些扎眼,觉得对方老在自己面前碍手碍脚,严重阻碍自己的前途。于是,矛盾就凸显出来。

如果光有矛盾,那也没有什么——有人的地方,总会有点磕磕碰碰。可阎鼎有个特点,虽然对外部敌人没什么办法,但对自己人却很下得去手,谁要是跟他过不去,他就下狠手。这时看到梁综敢当他的对手,就毫不犹豫地红起了双眼,找了个大好机会,把梁综的头砍了下来。

麹允接到报告后,心里有点愤怒:你阎鼎算老几?一个外来户,没有我们几个去接你过来,帮你一把,恐怕你的老命早就丢在什么地方了。现在才站稳脚跟,就敢拿我们的人开刀?他马上联合西部那几个同伙索林、梁肃等,带着兵马去找阎鼎算账。阎鼎本来势力就很薄弱,能搞定梁综,靠的全是侥幸。这时看到人家的大军前来,马上就知道自己不是人家的对手。可现在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得拼命逃跑,一直跑到雍城。可到了雍城才知道,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在这个地方说了算的是一个少数民族——氐部落的老大窦首。窦首看到阎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不管怎么看也觉得这个老兄脸上全是奸相,绝对不是合作的好伙伴,杀机顿起,挥手叫人把阎鼎拉下去杀了。

本来西部地区远离中央,没有外援,靠大家团结一致才勉强支撑到今天,现在强敌还在环伺,高层就把窝里斗的大戏玩得高潮迭起,这个局面还能维持几天?

这时,王濬也在不断地扩大自己的实力,很多地方武装也都向他靠拢,接受他的领导。王濬看到自己的地盘不断地发展壮大,心里很高兴。

同时,石勒却一点不高兴。石勒清醒地认识到,现在王濬是晋国少有的人才,而且就在自己的势力范围边上,要是让他再发展壮大下去,以后可就麻烦不断了。因此,石勒马上派夔安、支雄等手下去教训那些勇于向王濬投靠的家伙,只几天工夫就把刚接受王濬领导的游纶、张豺两部教训了一顿。

王濬看到两个新手下被教训了,当然心头大怒,马上派督护王昌带着辽西公段疾陆眷和他的两个弟弟段匹磾、段文鸯以及他的一个堂弟段末柸向石勒的老窝襄国发动猛烈的进攻。

石勒很乐观地认为,段氏兄弟的水平肯定都很差,随便叫几个手下就可以把他们搞定。哪知,段氏兄弟虽然名气不大,却都是打仗的好手。石勒的那几个手下雄赳赳地出战,都被以段疾陆眷为首的段家军打得大败。

石勒这才知道段家军的厉害,只得紧闭城门。

段疾陆眷在外围战取得重大胜利之后,一边大喝庆功酒,一边命令手下狂造攻城工具,准备向襄国发动最后一战。

石勒在上次葛坡之战后元气大伤,现在正是恢复期,力量还很薄弱,实在不宜打仗。大家看到段家军在城外精神抖擞,攻城工具越造越多,心里都害怕起来。

石勒也觉得形势非常严峻,立刻把死党们召集过来开了个军事会议,把当前形势毫无保留地分析出来:“咱们的事业又一次面临生死关头。现在,襄国的城墙以及所有工事都还没有做好,粮草也不够吃几天了,而且敌人的人数众多,我们的士兵就只有这么一点,又没有外援。如果再继续这么困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少时间,咱们都得变成段家军的俘虏。因此,只有趁现在咱们的士气还没有跌到最低点、战士们还能吃得饱时,全部投入战场,跟他们决一死战。大家有什么意见?”

大家一听,就知道现在的石勒说是决一死战、拼老命挽回局面,其实跟送命没什么两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之后,都说不要这么急,他们还是有点资本可以坚守下去的,等到敌人困了累了的时候,他们突然出击,猛烈进攻,一定会取得胜利。

张宾和孔苌最后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两个人的脑袋不一般,在这个关键时刻比任何人都冷静。他们觉得石勒拼命的做法是不行的,而大家的意见更加不可取。把城内这么多的人拉到城外跟段家军拼命,恐怕不过半天,就会全军覆没,而没有一点作为、死守城中,最后困了累了的不是有吃有喝、干劲冲天的敌人,而是自己的部队——你想想,连石勒都觉得守不住了,其他人还有信心守下去吗?因此,坚守到底也等于死路一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更加要开动脑筋,既不能蛮干,也不能以坚守的名义做等死的事。

两人由此说出了他们的想法:“在鲜卑所有的部落中,段家军是最强最残暴的,而且段末柸又是其中最厉害的人。现在最强悍的士兵都在他的手下,跟这样的人打正面战一定是脑残。段家军现在已经指定日期进攻襄国北城。这个日期就在几天后。大家想想,段家军从辽西一带急行军跑过来打仗,脚步还没有停下来就连续打了几仗,这些辽西子弟兵的肌肉再怎么发达,现在也应该累了。现在他们之所以一边累着一边嚣张,一定是以为咱们力量薄弱,已经被他们打怕了,士气在持续跌落,不但不敢出战,而且还在瑟瑟发抖,戒备都已经松懈了——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咱们现在就把他们的这种心态继续培养下去,表现出懦弱的样子,表面上什么事也不做,暗中在北城凿开二十多个洞口。等敌人大军攻城、还没有站稳脚跟时,我们就从洞口突然杀出,以段末柸的中军帐为目标杀过去。段末柸哪能应付得了如此的突然袭击?大家想想,战场指挥官在这个时候头脑发晕,这仗还能打下去吗?咱把这家伙搞定之后,段家军别的部队也就不攻自破。”

石勒一听,说:“智商高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们的这个办法我百分之百地接受。从现在起,大家就按这个办法做下去,大部分人到城头把萎靡的样子做给城外的敌人看。其他的人加班加点去挖洞口。”

没几天,段家军发起了对襄国的攻城之战。

石勒到城上一看,好啊!这些辽西兵也太弱了,攻城命令都下达了,大多数士兵居然放下武器躺在地上睡大觉,估计连司马衷也能看出,辽西子弟兵已累得不能再累了。

张宾的分析完全正确!

这是发动攻击的最好时机。

石勒马上下令,让孔苌带领最精锐的部队从那二十几个洞口冲出,而城上的士兵要拼命擂鼓,把声势做大做强。

孔苌带着突击队直扑段末柸的虎帐。谁知,段末柸的勇悍超出想象,他的突击队猛攻一阵之后,冲不进去。孔苌知道再攻下去已经没用了,急忙退了回来。

如果这时,段末柸冷静一点,历史就会在这里改写。

哪知,这家伙却一点不冷静,看到孔苌居然敢攻打他的虎帐,想演一出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大戏。

他想也不想,带着他的愤怒和勇敢就开始追击孔苌,一直冲到孔苌的营门。

他冲到孔苌的营门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一把大刀杀了进来,他的手下还离他很远。到了这个时候,他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斗不过孔苌的那支突击队了。

孔苌就这样把段家军最牛最强悍的段末柸活捉。

段疾陆眷他们听说段末柸成了敌人的战俘,同时愣住了。之后,想也不想,就急忙全面撤军。

到了这个时候全面撤军,代价是惨重的。

孔苌一看,段疾陆眷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绝妙的追击机会!

孔苌当场命令部队追击。这时早已累了困了的段家军只顾逃跑,没有谁敢反击一下,被孔苌的部队杀得“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段疾陆眷最后收拾剩下的人马,回到渚阳大营中,才敢喘一口气。

石勒靠这一战逆转了形势。

当然,石勒也知道,虽然这一战他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但靠的是张宾的计策以及运气,而不是靠自己的实力,因此,并没有再穷打下去,而是主动跟段家讲和。这时,他已经有讲和的资本。这个资本就是那个段末柸。现在段末柸是他的俘虏,生死大权牢牢掌握在他的手里。段末柸在段家的分量很重,段家的人谁也不愿看他被敌人一刀砍死。

当听说只要停战,段末柸就可以回到他的身边,继续为段家军战斗时,段疾陆眷马上就同意了。可段文鸯却不同意,说:“不能这样。现在咱虽然败了一场,可实力仍在。石勒虽然打了胜仗,可就那点实力,再打下去,只要咱坚定信心,肯定会把他打败的。现在为了一个兄弟,放过一个差不多玩儿完的敌人,一点儿也不值得,而且还会惹王濬生气。王濬一生气,咱后患无穷啊。”

可段疾陆眷根本不听这个弟弟的话,他现在觉得只有让段末柸生还才是硬道理,其他的都不管。他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不但爽快地答应了石勒的要求,还把段末柸的三弟派到石勒那里当人质,换回段末柸。

石勒的手下领教过段末柸的厉害,都认为好不容易把他抓住,要是再放他回去,以后可就不好对付了。可石勒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极强的大局观,说:“大家不要只看眼前的得失。大家都要知道,鲜卑部落是个大部落,武装力量从来不弱,而且跟咱没有什么仇恨。这次段家军与我们为敌,只是受了王濬的唆使。咱要是杀了段末柸,就会彻底得罪鲜卑部落,从此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敌人,这可不好玩啊。咱要是放他回去,他一定会对咱感激得不得了,不会再听王濬的话了。”他让人准备很多的金银财宝,叫石虎带到渚阳,跟段疾陆眷结成异姓兄弟。于是,段疾陆眷就高高兴兴地宣布单方面撤军。

王昌眼睁睁地看着段家军浩浩荡荡地走了回头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带着自己的部队返回蓟县,使石勒成功躲过了一次全面崩溃的灾难。

石勒高兴得要死,他知道段家军这一支力量实在是举足轻重,谁能争取到这支力量,谁就掌握了这个地区的主动权,就加大了拉拢段家的力度。在段家军撤走之后,又把段末柸留下,以高规格来接待他,让他心里的感激之情越来越浓厚。石勒又更进一步把情感投入进去,一直把两人的情谊培养到“誓为父子”的地步,然后才欢送他回去。

段末柸是个能打仗的人,也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在回家的途中,一路都叨念着石勒,每天还按时向南方遥拜石勒三次。

石勒通过这些办法,成功地把段家军拉拢成自己的同盟军,使东北方面的压力大大地减轻。

王濬做梦也没想到,本来是叫段家军去把石勒灭了——而且他相信凭段家军的实力,一定能把石勒一击致死。哪知,这个世界上意外的事太多了,在一片大好形势之下,段家军却打了个败仗,最后全部归顺了石勒。王濬的这个动作,到头来等于免费赠送了石勒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段家军一跳槽,王濬的实力马上就单薄了,他的事业从此也开始疲软,走上了无法挽回的下坡路。

那几个刚打着王濬旗号的人,这时看到王濬的前途不景气了,也改变了立场,跑到石勒那里去报到,成了石勒的手下。

石勒一下就站稳了脚跟,又恢复了冲天的牛气,开始向王濬的地盘扩张,进攻信都,斩晋冀州刺史王象。王濬只得任命邵举为冀州刺史,死守信都。

王濬的郁闷时期还是到来了。

混乱中的裂痕

在王濬很郁闷的时候,他的另一个同宗也在另一个地方倒霉。

这个人就是王澄。他本来是全国头号帅哥、顶级名士王衍的老弟,也算是一流名士,如果只好好地在家玩名士风度、过贵族生活,现在同样还很幸福。可他的老哥不知哪根神经发生问题,硬想玩个狡兔三窟的把戏,让他到荆州当一把手。可这家伙只会做名士、喝高度酒,却不会当官,从不把荆州政事当一回事,好像他来荆州只是换个喝酒的场所而已。刘琨曾经很有预见性地对他说:“老兄你从表面看起来大度得很,不拘小节,很能挣得人气,可实际上浮躁得要命。这样下去,恐怕以后会死得很难看。”

可王澄哪听得进去,他来到荆州之后,就准备物色一个人来为他效力。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人选,这个人选就是成都内史王机。他看中王机的原因很搞笑,一来都姓王,以后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靠得住;二来这个王机的水平比他还差,易于掌控。用人原则到了这个地步,能把荆州建设成一个好地方、让荆楚大地的人民幸福,那简直是在做梦。

可王澄的脑子里考虑的不是荆州的老百姓,而是自己的利益。他把全部事务都交给王机处理,自己一心一意做名士,聚精会神喝名酒。如果是在和平年代,他这么做,也许可以把这个腐败生活延长一下。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边境天天发生你死我活的战争,治下到处发生群体事件,就是天天加班加点,也觉得时间不够。此外,荆州辖区内还有几股由流民聚集而成的武装力量,其中最活跃当属那个杜苾。

王澄虽然不管事,但治下出现这样的反动武装,他也知道必须尽快镇压下去。他带着部队去围剿杜苾,哪知几仗下来,全以失败而告终,不但实力大大损伤,就是靠喝酒拼出来的名气也不断地下跌。如果是别人,到了这个时候,肯定会好好地反省一下。可他却一点不把兵败的事当一回事,照样跟王机天天喝酒,继续把骄傲蛮横的态度坚持到底。他的手下终于对这个大名士彻底失望,都在心里做好离开的打算。

后来,王澄喷着满嘴酒气,再次围剿杜苾,而围剿现场在作塘。

就在这时,原来山简的参军王冲突然野心膨胀起来,带着一大批手下,准备拥护南平太守应詹做荆州刺史,从而取代王澄。可应詹一眼就看穿了王冲的流氓本质,毫不客气地拒绝跟王冲合作,跑回平南。

王冲一看,大怒:让你当一把手你不当,你以为你不当了,我就不敢当,马上宣布自己为荆州刺史。

王澄听到王冲抢了他的官位,从此他公款喝名酒的条件全部被剥夺,酒当场就醒了,曾经长期霸占脸上的傲慢神态也快速蒸发,神经跟着高度紧张起来,叫杜蕤死死地守住江陵,他却把办公地点转移到孱陵。可没过几天,又觉得孱陵也不够安全,干脆一口气跑到沓中,要离王冲远一点。

他的别驾郭舒看到他这么怕死,就对他说:“老大,你是合法的荆州老大,虽然在当老大的这段时期内,没做出什么成绩,但到底还是全州的最高领导人,全州干部群众都把你当成精神支柱啊。王冲算什么人物?咱只需召集华容的部队,就可以把他搞定。咱有能力有条件可以打败王冲,老大为什么还要拼命逃跑?”

可王澄现在的精神已全面崩溃,哪敢再去当全州的精神支柱。对郭舒的话,非但不听,反而觉得沓中也不是安全的地方,还动员郭舒跟他一起渡江向东避难。可郭舒却坚决不同意。

司马睿知道这个情况后,知道把荆州划到自己势力范围的时机已经成熟,就发布了一道命令,免去王澄荆州刺史的职务,改任军谘祭酒——虽然这个祭酒和酒没什么关联,但只要有官当就会有酒喝,因此,王澄也就没有意见,接受了这个任命。司马睿让军谘祭酒周接替王澄的职务。

本来,司马睿想让周去帮他经营荆州,哪知,这个周也不是什么好料,一到荆州就碰上了麻烦。原来当初王澄拍屁股走人,荆州立马就陷入无政府的状态,流民们越聚越多,他们把目光都投向杜苾。建平的流民老大傅密公开号召大家跟随杜苾,把流民暴动事业推向新高潮。杜苾一听,精神也跟着亢奋起来,觉得自己开创的流民事业马上就要打开一个新的局面了,就意气风发地命令部将王真袭击沔阳。

周听说敌人大举来犯,马上就变得跟王澄一样手忙脚乱,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才觉得这个荆州一把手的工资不好拿。

这时,司马睿任命的征讨大都督王敦闪亮出场。

他派武昌太守陶侃、浔阳太守周访、历阳内史甘卓一起向杜苾宣战,而他带着大军到豫章驻扎,作为各路军队的后援。

这时,王澄正好赶到豫章,看到豫章全是己方的兵,觉得生命已经有了保障,就又牛起来。他整了整衣服,恢复衣冠楚楚的名士模样,很有风度地去见王敦。到了这时,他已把前几天的狼狈忘得干干净净,只顾把名士派头做足。王澄以前的人气比王敦大多了,因此向来不把王敦放在眼里。这时,他去见王敦,又把这个派头拿了出来,说话的时候居然使用了侮辱性的语言。

王敦是什么人?看到王澄居然敢侮辱他,当场勃然大怒,制造了个叛徒的帽子,套到王澄的头上,说他跟杜苾勾结,要颠覆大晋政权,而且有往来书信为证。罪名一确立,就叫一个大力士一把把王澄扼死了。

第二年,也就是建兴元年(313年)四月,司马炽被刘聪杀死的消息传开。

那个在长安的皇太子司马邺抢了个先机,第一个发布讣告,宣布大晋国的领导人司马炽死了。然后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

当然,所有的人都知道,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是告诉大家司马炽死了,晋国需要一个新皇帝。谁来当这个皇帝?当然只有太子可以当。

于是,做完这些动作后,司马邺就一屁股坐到皇位上,改年号为建兴。当然,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司马邺的主意,而是长安城中的一些人在操作。因为,司马邺当时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那几个人让司马邺当了皇帝之后,马上叫司马邺提拔他们的职务:以卫将军梁芬为司徒,雍州刺史曲允为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京兆太守索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京兆尹。这些人原来都是地方官,这时全成了中央高层领导。

只是这时长安城里的人口实在太少,原来的街道全部天然绿化,长满了草,虽然很合环保要求,但人口不多,很多事就不好做。堂堂新领导人就职,竟然只能找到四部车,文武百官的服饰以及印信也找不到地方加工,只能把官位写在木板上,表示有那么一回事。

没几天,司马邺又根据这几个人的意思,任命索为卫将军、领太尉,负责所有的军政大事。

刘曜知道司马邺当了皇帝之后,就决定再把这个晋国的皇帝抓起来。他有过抓司马炽的经验,觉得这次抓个十四岁的小孩肯定没什么问题。他带着本部人马和司隶校尉乔智明联合向长安发动军事行动,还叫赵染率部前来会师。

司马邺下诏让麹允带兵驻防黄白城,做好抵抗刘曜大军的准备。

虽然司马邺已经宣布当上了皇帝,晋国还没有别的人站起来跟他抢这个位子,但也没人理会他。那几个临时中央政府还在继续代表皇帝下发文件。

前些时候,刘琨承制(代表皇帝)提拔陈留太守焦求为兖州刺史。另一个临时中央的领导人荀藩大概觉得兖州是个好地方,是当年曹操发迹的风水宝地,坚决不能放弃,就又用李述为兖州刺史。这两个任命就发生了冲突。任命一发生冲突,人也就跟着发生冲突。李述好不容易谋得个刺史的位子,哪能轻言放弃,才接到任命书,就决定对焦求展开军事行动。

刘琨这时还算克制,马上召回焦求。可不久,刘琨的另一个死党——那个坚守邺城的刘演,在跟石勒那个猛男侄儿石虎的对抗中失败,邺城也丢给了石虎,自己快马加鞭跑到廪丘,向刘琨报告。而石勒就这样全面占领邺城,所有流民都被他编成了正规军,初步实现张宾葛坡的战略构想。

刘演一败回,刘琨当然得让他再就业。可现在手里官位的资源有点紧缺,想来想去,就又想到兖州那个地方。刘琨就又任命刘演当兖州刺史,先在廪丘办公。

这样,兖州就有了两个刺史。

可那个司马睿觉得这个地方只有两个刺史还不够,便又掺和进来,任命郗鉴为兖州刺史,镇守邹山。如此一来,三个刺史各据一郡,弄得老百姓不知听谁的好。

司马睿这时在江南已站稳脚跟,跟他南来的那些官员都是名士型的官僚。

他们从北方逃出之后,依旧到处狂喝疯吃,文学艺术倒是越玩越上档次,可一碰到工作,个个就像逃难一样远远避开,好像那些工作跟他们丝毫没有关系。

录事参军陈觉得再这样下去,司马睿集团也会复制洛阳失陷的悲剧,就劝司马睿说:“老大一定还记得在洛阳的日子吧?那时,干实事的人从不被重用。而那些傲慢放肆、目中无人、夸夸其谈的人却被看成是有水平的,导致务虚风气盛行,最后国家被人家一把端掉,弄成天下大分裂的局面。现在,咱们江东的官员又全面继承了这些传统,把提高自己名望作为第一要务,个个自命清高,不做实事。喝酒泡妞的时候都精神焕发,可一布置工作,立马就努力躲避。再这样下去,还有谁来为老大办事?没人办事了,咱的事业又如何开展下去?我提个建议:全面开展机关效能建设,大力整顿干部工作作风,以后谁再称病不工作一律免职。”

一听这个建议,谁都会说好。

可司马睿却硬是不听。他的名士情绪比司马昭要浓厚得多。司马昭只是敬重名士,喜欢跟名士玩,重用的都是能干实事的人才,而司马睿手下的当权派却全是名士。

陈看到,那一番话司马睿连个标点符号都挡在耳朵外边,很不甘心,就又提了个建议,要求老大重新制定一套奖惩条例,不要再按以前那一套实施下去了。以前三位亲王为了讨伐司马伦,出台了个己亥条例,说是谁跟他们去打倒司马伦,谁就可以破格成为贵族,弄得很多普通兵都身佩紫色绶带,百姓手里也有一根节符,一点严肃性也没有了,实在太不像话了,应该彻底废除这个条例。

这个建议仍然不错。可司马睿还是不听。而且陈出身草根,一点背景也没有,天天在这里多嘴,弄得大家心情不爽,最后司马睿干脆把他赶出建业,去当谯郡太守。

司马睿对没有家族背景的陈实施打击,可对那个有着强大家庭背景的周玘却又放心不下。周玘是江南本地人,族丁强盛得很,看到司马睿身边的高层都是那些逃难过来的败将,现在却高高在上,手握大权,不把他们这些本土人士放在眼里,心里狭隘的原住民的情绪就迸发出来,接着产生了严重的排外思想,暗中联络死党,密谋搞定外来的当权派,让本土的人当政。他跟镇东将军府的祭酒王恢经过周密策划后,选择了武力的解决方式。他们密令流民老大夏铁带着他的手下举行武装暴动——这些流民本来就是靠打砸抢来维持生计的,老早就想学习李家兄弟,大干一场,只是顾忌江东的政府军太多,才不敢动弹,这时得到周玘他们的密令,这可是奉命暴动,而且暴动之后,周玘他们的政府军还来接应。这种事不干,那还干什么事?于是,夏铁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周玘和王恢心里充满了乐观的情绪。

哪知,夏铁答应得爽快,败仗打得更爽快。他才聚集了几百人,队伍还单薄得不能再单薄时,事情就被曝光了,被临淮太守蔡豹一把抓住,当场砍头。

王恢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夏铁被砍头的消息,马上就觉得大事不妙,跑出建业,去投奔周玘。周玘一看,政变果然不是谁都可以举行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怕了起来。不过,他不能学王恢,心里一害怕就抬脚闪人,投奔别的老板——况且他也不知道还能投奔谁了。最后他决定牺牲王恢,用王恢的血来洗刷自己的罪名,便把王恢杀掉了。

司马睿得到消息,知道这场未遂政变的幕后推手是周玘,但害怕周家的强大势力,也不敢对他说什么,只是发道命令改任周玘为镇东司马。周玘接到命令后马上赴任,可才走到半路,又接到命令让他去当南郡太守。周玘只得又往南郡。可才到芜湖,司马睿的第三道命令又追了上来,说周玘当军谘祭酒最合适。

周玘一看,心里大骂!他知道,司马睿已经知道他的事了,他更知道,如果他不死,他的后半生都得在司马睿的玩弄下活着,说不定就这么永远在赴任的途中走着,官位换了多个,他却一个也不能实实在在地拿在手中,而是像个苦行僧一样,天天走路。他这么一想,就忧愤起来,而这个忧愤不是一般的忧愤,没几天就要了他的性命。他死的时候,对儿子说:“害死我的,是北方那些政治垃圾,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从这事上看,司马睿在江东的基业开头虽然不错,却处理不好他们与原住民之间的关系。江东以前一直在孙吴集团的统治之下,回归司马氏才三十多年,而司马氏才掌权就晕招不断,没一点向心力,江东的民心工程还没打造一点。这时一到江东,没带来什么钱财,倒把那些垃圾习气全部带来了。仗着手中的权力,骑在原住民的头上,继续把腐败进行下去,原住民当然不服。这也说明司马睿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没有王导这样的人在掌握方向,估计没几天,历史的车轮就会改变轨迹。

愤青祖逖

与此同时,北方的另一支力量也在迅速成长。这支力量就是鲜卑部落的慕容廆集团。这个慕容廆原来也跟段家兄弟一样,一直接受王濬的领导,只是没有段家兄弟那么强悍而已。在段家兄弟把石勒当靠山之后,慕容廆的机会就来了。

王濬似乎不知道段家已经跟石勒结成了联盟。在他再一次决定去搞定石勒的时候,还派人去请段家过来会师。

可段家这次一口回绝:王濬想打仗自己去打,我们现在热爱和平得很。

王濬大怒,决定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当然,他知道,这个段家军的武力指数很高,要跟他们打,消耗会很大,因此就叫人拿了大把金钱去送给那个拓跋猗卢,请他过来教训一下段家兄弟。这个拓跋猗卢是个爱钱的家伙,一看到这么多钱,马上就答应去充当王濬的雇佣军,派他的儿子六修带兵过去攻打段氏兄弟。王濬还派慕容廆一起,配合六修的军事行动。

慕容廆派他的儿子慕容翰参战。

本来,王濬十分看好六修。哪知,大战一开始,段家就把六修打得灰头土脸,夺路狂跑。倒是慕容翰一路捷报频传,一连攻占徒河、新城,至阳乐时,得到六修大败的消息,这才住手。从此,慕容家的根据地就扩大起来,手中的资本也不断地雄厚起来。

慕容廆当时虽然名气不大,但他眼光不错。他知道,现在北方虽然王濬的实力最强,很多人才都过来投奔他,可因为他的性格问题,对前来投靠的人才不能很好地重用,弄得官场上混乱得很,让很多人都很失望,时时都想走人。他由此断定,王濬当北方王的时间不长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身边的人才都走了,你的地盘再大、兵力再多,也玩不了多久。他马上采取行动,出台了很多政策,把人才都吸引过来,让他们当官,为自己服务。没过多久,就有一帮很有水平的人愿意为他卖命。

慕容廆对人才的争取其实不亚于刘备。裴嶷那时是昌黎太守,他的老哥裴武是玄菟太守。不久他的老哥死了,他跟老哥的儿子裴开去给老哥办丧事,正好路过慕容廆那里。

慕容廆早就知道裴嶷是个人才,因此摆好酒席,隆重地招待了裴嶷一行人,而且在酒席上把裴嶷捧得舒舒服服,让他感动得不得了。在裴嶷离开时,他又叫人拿出一大笔现金塞给裴嶷说你尽管拿去花吧,我的金库就是先生的金库。弄得裴嶷差点像刘备那样泪奔起来。裴嶷一行人来到辽西,路走不通了。裴嶷马上就决定跑回去,干脆就做了慕容廆的员工。他的那个侄儿裴开一看,以为叔叔被悲痛弄晕了头,说:“我们的家乡在南边啊,叔叔为什么向北方走?叔叔是不是悲痛得分不清方向了?”

裴嶷说:“我的头脑清醒得很。我现在是想回去加入慕容氏的团队。”

裴开说:“叔叔啊,现在这一带最强的是段氏,慕容氏算什么?要投奔也应该投奔段氏才有前途,为什么要弃强投弱?而且慕容氏那里离咱家太远了。”

裴嶷说:“你还想回南方去?现在南方乱得像个鸟窝,到处在杀人放火,咱跑回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再说,咱从这个地方出发,路太远,只怕走到头发全白了牙齿都落了还看不见咱村头的那棵树啊。所以,咱只有在这个地方重新就业了。这次重新就业,我们如果选不到一个好老板,以后就同样没有好日子过。你看看段家兄弟,虽然个个力大如牛,打起仗来个个头脑发热,勇往直前。可智商却平平,没有什么远大理想。这样的人能好好地对待我们这样的人才吗?咱去投奔他们,估计这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只有慕容廆这样尊重人才、有志气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咱去跟他干吧,以后肯定能够吃香喝辣,下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你听我的,一定没错。”

裴开一听,觉得有道理。

两人又一脸风霜地回到慕容廆那里,说以后愿为慕容老大的事业献身。

慕容廆当然高兴得不得了。

沈敏也是个高智商的人,现在是辽西太守,老早慕容廆就想把他拉拢过来,成为自己的死党。这次慕容翰攻占阳乐时,正好把沈敏抓个正着。慕容廆听说之后,马上高规格宴请沈敏,名酒野味加美女,把沈敏幸福得全身发麻,连连表示要跟着慕容廆把革命进行到底。

另外,游邃、逄羡、宋奭这几个好汉都曾经当过昌黎太守,之后都跟黄泓一起在蓟闲居。这几个人说是闲居,其实是观察形势的发展,看看谁有潜力再跑过去重新就业。

他们在观察中,也跟那个裴嶷一样,一致认为,北方这些老大之中,只有慕容廆才是潜力股,其他的现在虽然牛气冲天,但终究都会变成垃圾股。

王濬多次写信叫游邃的哥哥游畅去跟他干,游畅连续收到王濬几封信,觉得再不过去面子不好看,就准备收拾行李去当王濬的手下。游邃知道后,马上对哥哥说:“王濬算什么人?别看他现在貌似财大气粗,不管走到哪里都威风凛凛。可你看看他管理的地方,哪里不是一团糟。现在北方少数民族纷纷单干,都是他造成的。在我看来,王濬再折腾一段时间就会玩儿完。哥哥不能去跟他干啊。”

游畅说:“王濬不但残忍,而且疑心重。最近那些流亡人员离开他另谋发展时,他就叫沿途地方政府追杀。现在他写信叫我过去,我要是再不去,就会连累你们。而且,现在天下大乱,咱兄弟也应该分开,以后才好有个照应。”

游邃没有办法,只得同意哥哥前去。

与此同时,宋该、杜群、刘翔等人,先过去当王濬的手下,觉得没有前途,又跳槽去当段家兄弟的员工。可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到手,他们就觉得段氏集团更加垃圾,最后都集体跑到慕容廆那里,工作没几天,就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好老板。

从这些故事中我们就完全可以预测到,北方的明天肯定是慕容廆的。

建兴元年(313年)五月,司马邺终于把命令发布到长安城以外的建业。这个命令其实是一张任命书,任司马睿为左丞相、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使司马睿成为名副其实的东部一把手,为他日后的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另外还任命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大都督、督陕西诸军事(这个陕西不是现在的陕西,而是指陕县以西的所有地方)。一看这两张任命书,就知道那个司马保虽然官位跟司马睿平级,工资同在一个档次,可势力范围却不可与之同日而语。司马睿现在保有江东全境,人力物力都在他的手里。司马保的陕西,其实全在刘聪的控制之下,能有什么作为?现在这个世界,不是官大的人说了算,而是有刀有枪的人说了算。

当然,司马邺大大地提拔了司马睿和司马保之后,便又发布了一项命令:“今当扫除鲸鲵,奉迎梓宫。令幽、并两州勒卒三十万直造平阳,右丞相宜率秦、凉、梁、雍之师三十万径诣长安,左丞相率所领精兵二十万径造洛阳,同走大期,克成元勋。”这个诏书的意思就是要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共同打败乱臣贼子,把司马炽的尸体抢回来,好好安葬。具体任务是:刘琨负责动员三十万部队直指平阳,司马保负责集中三十万军队到长安,司马睿负责带领二十万部队杀向洛阳,一定把刘聪彻底打垮。

这个诏书是个典型的假大空诏书。二十万、三十万大军,刘琨和司马邺他们手里有吗?他们有能力几天之内集结到这么多人吗?

不过,刘琨还是请拓跋猗卢到陉北开了个军事会议,商量对汉国的军事行动。

经过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就到了七月。刘琨带着部队来到蓝谷,拓跋猗卢派拓跋普根带兵到北屈。刘琨派他的监军韩据从西河南下,准备进改西平城。刘聪派他的儿子刘粲去对付刘琨,派骠骑将军刘易抵抗拓跋普根,另派荡晋将军兰阳去协防西平城。

刘琨看到刘聪早有准备,知道凭自己这点力量实在难有作为,就悄悄地退兵了。

司马邺看到实力最强大的司马睿没有动静,就派刘蜀过去催促他带兵过来,与皇帝会师。刘蜀走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八月二十日才气喘吁吁地来到建康(因为现任皇帝的名字叫“邺”,所以建业不能再叫建业,从此就叫建康了),向司马睿宣布司马邺的命令,叫左丞相赶快出兵。

可司马睿却滑头得很,说,江东才平定没有几天,基础还没有打好,哪有能力和精力去北伐?他只对司马邺的提拔感兴趣,至于北伐,连个姿态也没有做出。

偏在这时,那个祖逖跳了出来。

你肯定知道那个“闻鸡起舞”的故事吧?祖逖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他的老爸当过上谷太守,出身算起来也不算差。可他的老爸死得太早,弄得他小的时候没能读多少书,直到十八九岁才去认真地读书。可祖逖是个天才,也是个自学成才的典型。据说他只花了几年的时间就读了大量的书,使自己博学多才,大家一跟他聊天,都一致认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跟那个正在西北部当一把手的刘琨是好朋友,年轻时常在一起睡觉,“闻鸡起舞”的故事情节就是他跟刘琨一起睡觉时发生的。那时两人都是有着远大理想的愤青,经常在一起乱吹,一直吹到眼皮顶不住,才上床睡大觉。可他的精神太过亢奋,才睡不过一会儿,就被鸡的叫声吵醒。他一醒,就踢了踢还在睡觉的刘琨,说不要浪费时间,要利用这个时间去练剑。两个人就起床,拿着宝剑在鸡鸣声中玩起来。如此摸黑练剑,是否能练出什么好剑法来,我们不得而知,但他们练剑的行为,却成了后来很多人学习的好榜样。

在洛阳被汉兵攻破后,祖逖也逃到了江南。

自从发生了这个闻鸡起舞的故事后,人气不上涨才怪——这个时期名气是当官的唯一标准。因此,祖逖到了江东之后,司马睿就让他当了徐州太守。没过多久,司马睿又提拔他当军谘祭酒,带部队到京口驻扎。他到了京口之后,以抓军事为主,实行先军政治,大量征兵,时刻准备打过长江去。

这时祖逖看到司马睿只想巩固地盘,一点远大理想也没有,觉得太窝囊了,就向司马睿请战:“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宗室争权,自相鱼肉,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遗民既遭残贼,人思自奋,大王诚能命将出师,使如逖者统之以复中原,郡国豪杰,必有望风响应者矣!”这话的意思是,我们国家乱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皇帝人品出现问题,也不是因为由群体事件而引起人民起义,而是因为宗室不断内斗,互相残杀,让那几个少数民族老大抓住机会嚣张起来。现在中原的老百姓都被这些乱贼弄怕了。老大要是在这个时候让我当统帅去恢复中原,我相信,中原各族人民一定会起来响应。

可司马睿却没有这个思路,但又不好向祖逖泼冷水,让人说他没有进取心,只得任命祖逖为奋威将军,兼豫州刺史。这官虽提拔了一下,可只给祖逖发放了一千个人的口粮,三千匹布,不但没有一件武器,而且连一套军装也没有发。祖逖一看,这不是叫我带着民兵赤手空拳去光复中原吗?但祖逖却没有什么怨言。他知道再跟司马睿说什么也是白费力气,就带着跟他南下的一百多户人家,当作祖家军坚实的基础,渡过长江。

祖逖带着军队坐着船只,又打造了那个“中流击楫”的成语。这个成语是他坐着船来到江心的时候打造出来的。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统帅,带着千军万马,纵横捭阖,杀敌如麻,统一全国。可现在,他这个将军却只带着这些人去北伐,几只船同时出发,一点不成规模,连攻打一个小城的力量都不够。可他一点儿也不灰心,还是一脸壮怀激烈的愤青表情,用手敲击着桨楫,在呼啸的江风中大声说:“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这话的意思就是,他要是不能平定中原、肃清叛乱,就死在长江里。

他到了江北之后,投资兴建了兵工厂,自行打造武器,并征到两千新军,让队伍扩大了一些,又继续向前挺进。

还记得那个陶侃吧?

他靠镇压流民武装起家,成为武昌太守,所做的工作仍然是镇压流民武装。这时,他又打了个漂亮仗。

此时,在荆州境内有很多股流民武装。这些武装到处开展打砸抢业务。那个胡奋重温了陈胜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句名言之后,觉得老当个流民老大实在太没意思了,打了这么多年,总得推出自己的品牌。因此,他就自称“楚公”,然后大量任命官员。不过,在这个时候打出旗号走上正轨,事业倒是可以做强做大的。可这家伙光有打品牌的想法,却没有把事业做大的水平。他性格暴戾,动不动就拿手下人开刀,过一过杀人的瘾,而且杀的都是得力干将。那个被他任命为竟陵郡太守的杜曾看到他天天举着大刀杀自己的同事,怕哪天这把刀会砍到自己的头上来,就跟那个王冲联合起来,一起向胡奋发难。

胡奋一看,他们居然敢跟自己叫板,就把全部精锐派出来,决心一仗把王冲和杜曾打到丧失战斗力为止,哪知,王冲和杜曾狡猾得很,看到胡奋把部队都调了出来,城内已变得武力真空,就绕开主力,冲到城里。胡奋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招,连个抵抗的动作也来不及做一下,就被杜曾杀死了。

杜曾杀了胡奋之后,把他的部下全部改编成自己的部队。

在这些流民武装跟自己同行大打出手时,正是一举剿灭他们的大好时机。

陶侃显然看准了这个机会。

这时,那个接替王澄之职的周正被杜苾部队围困在浔水城。陶侃派朱伺带兵去援救。杜苾退到冷水口。陶侃认为,杜苾不会就这么退出去,一定会去奇袭武昌,马上带着部队从小道狂奔回去,埋伏等候。

杜苾果然带着部队杀了上来,被陶侃痛扁一顿,逃回长沙。

王敦马上向司马睿上书,说:“如果没有陶侃,荆州就没有了。”便推荐陶侃当了荆州刺史。

本来,如果以此为契机,陶侃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将荆州境内的流民武装收拾一下,把他们逐个搞定。哪知,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那个参军王贡却坏了他的好事,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在打败杜苾之后,派参军王贡去向王敦进行工作汇报,以便争取到上级领导的信任。

王贡到王敦那里汇报工作之后,返回的半路上,突然头脑发热,觉得自己老是做这个参军,天天做参谋工作,点子一个接着一个地贡献出去,最后全是人家的功劳,为什么不自己实施一下自己的点子?这么一想,他就跑到竟陵,捏造了陶侃的命令,任命那个刚打了个大胜仗的杜曾为前锋大都督,让他率部去把王冲搞定。

杜曾造了这么久的反,天天怕政府军来围剿,打死他也想不到突然就变成了政府军的前锋都督,身份马上合理合法起来,当然很兴奋。接到任务后,什么条件也不讲,带着部队猛打上去。王冲那个菜鸟,吓一下比他更菜的王澄之流那是很有能力的,可一碰上杜曾这种战场上的专业人员就玩不下去了,只一仗就被立功心切的杜曾砍下脑袋,所有部下也全都转换成了杜曾的员工。

本来,如果杜曾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做政府官员,前途还是有的。因为现在江东政权还不是很稳固,司马睿集团也还需要其他武装来投靠。可这家伙打胜了一仗之后,野心就膨胀起来,觉得自己是个干大事业的人,为什么要去做人家的手下,天天听人家指挥。级别再大的员工也是员工;职位再高的马仔仍然是马仔,哪比自己做老大舒服?在他搞定王冲之后,陶侃召见他,他居然不理陶侃。

王贡看到这个情况,就知道坏事了,怕回去陶侃会跟他算假传命令的账。这个假传命令的罪名一成立就活不过明天了。这家伙一怕,马上就拿定主意,力争把主动权拿在手里,跟杜曾一起干,干脆去把陶侃也搞定,看谁还能打他的主意、动他的脑袋?

杜曾觉得王贡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很强,马上就决定按计划行事。

陶侃这时还很天真地等着杜曾过来向他汇报工作。哪知人家却带着千军万马冲杀了进来,“活捉陶侃”的口号响彻云霄。陶侃组织力量拼命抵抗,但一个无准备的仗哪能打下去?最后,陶侃被打了个大败,全军覆没,只剩下他一个人逃了出来,到他的领导王敦那里,把情况的前因后果老老实实地作了汇报,同时进行了深刻的检讨。

王敦这时表现得很大度,不但没有追究他的一点责任,还让他继续当官,要他再好好地干。陶侃知道,再不迅速建功立业,他这官就没法当下去了。现在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是痛扁这些地方的民变武装、肃清这些动乱。他这次行动的目标是杜苾。

杜苾当然不是陶侃的对手。两人一摆开架势,陶侃就把杜苾打得灰头土脸,大败而归。王敦马上就向司马睿报告,恢复了陶侃荆州刺史之职。因为王敦知道,要让荆州长治久安,只有陶侃才能做到。这时,王敦还是能够任人唯贤的。

这时的司马睿集团里,王敦、陶侃和祖逖其实都是当时很能打的人,如果司马睿像他的老前辈司马昭那样,把目光放得更大更远,利用这几个人,要统一全国不是没有可能。可惜,他到江东后,表现得很平庸,只跟那一大帮流亡的名士玩在一起,做着偏安一隅的打算,根本没有北上中原的思想,使司马氏在北方的影响力越来越弱,最后把这种军阀式的政府做到了灭亡的那一天。

王濬之死(上)

这时王濬也走到他事业的尽头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王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思想这时已完全离开现实,一头扎进那个谁也说不清的谶语中。

这个谶语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当涂高”。

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会知道这三个字。本来,这三个字前面还有三个字:代汉者。袁术敢于把自己提拔为皇帝,一个是因为从孙坚那里搞到那颗皇帝大印,另一个就是因为这个谶语。其实这个谶语的历史是很悠久的。早在后王莽时代就已经到处流行,比现在的流行歌曲还流行。那时,盘踞在四川的公孙述认为“代汉者,当涂高”指的是他,他公孙述就是代汉的“当涂高”。为此,刘秀还跟他进行了一场公开辩论赛。刘秀也跟很多皇帝一样,对这六个字不敢有丝毫怀疑,但他却认为,公孙述跟这六个字一点瓜葛也没有。他说,“当涂高”指的是一个人的姓名,这个老天指定为“代汉者”的家伙姓“当涂”,名“高”。你叫公孙述,跟“当涂高”三个字的距离是要多远就有多远。不信,我们走着瞧。结果,这个谶语没有应验在公孙述先生的身上,他被刘秀扁得路也找不见,所有地皮全划归刘秀的名下。

到后来,袁术炒了这个理论旧饭。他认为他与这个谶语暗合的根据是,“当涂”的“涂”,是“途”的通假字,“途”字就是道路的意思,而他的字就是“公路”。后来,他为这个通假字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据说真正应这个谶语的人是曹操。根据有二:一个根据是曹操的封号是魏,“魏也;象魏者,两观阙是也;当道而高大者”。这话的意思就是魏指的是宫阙两边的观台,正好在大道中间,又高又大。所以成了大汉的终结者。另一个根据是,“当涂”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地名,跟曹操的出生地谯同在一个地区,曹操是当涂地区的高人,应该代汉。大家一看,这两个解释都牵强得不能再牵强。但事实上,曹家确实是宣布汉家王朝谢幕的人。

按理说,这个谶语到了刘氏倒闭之后就应该成历史名词了。

可王濬又把这个东西翻出来,活学活用了一把。

他当然知道,他身上连一根毛也跟这个“当涂高”没有关系,但他却把他的老爸也就是那个曾经出卖过曹髦的王沈的名字翻出来,说他的这个有出卖皇帝特长的老爸的字叫“处道”。“处道”跟“当途”可是一对孪生兄弟啊。虽然他更知道,袁术搞了这个通假字,最后搞得丢了性命,可袁术那个“公路”只对应一个“涂”字,底气差得很,哪像他老爸,两个字都符合。当然,会有人说,刘汉王朝不早就被曹家人搞到历史的垃圾堆了,你还代什么汉?这个你就不懂了。现在不就有一个刘聪在当汉朝的皇帝吗?刘聪那个家伙是做皇帝的料吗?他当这个汉皇帝,完全是老天派来给自己做垫脚石的,好让自己去应这个谶语。现在刘聪的历史使命就要结束了,他就要开创出一个光辉灿烂的王濬时代——老天爷做事,不是凭心情乱来的。

他的几个高级员工刘亮、王博、高柔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危险,就劝他不要迷信这个东西,要认真吸取历史的教训。

王濬这时正活在当皇帝的美好心愿里,突然被这几个家伙几盆冷水狠命地泼下来,心头大怒:你们以为我当皇帝是为自己的?我这是为了响应老天爷的号召。你们居然起来反对?杀!

大家知道,一般在这个时候敢于出言劝一把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人,是厚道的人。可很多事实都证明,跟脑子发热的人对着干,厚道的人都不得好死。这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就这样被王濬一起杀掉了。

王濬以为杀了这个反对派,搬走了通向皇帝宝座的障碍物,就可以大步流星地走向天子的殿堂了。但程序一定是要讲究的,步骤一定是要遵循的,否则这皇帝就当得不正规,当得让人家笑话。他就又把那个霍原找来,向他请教皇帝的就职典礼。可霍原一看王濬的这张脸,一点儿也不像皇帝,越看越像个黑社会老大,连话都懒得跟他讲,瞪着眼紧闭嘴。

王濬又虚心请教了几回,霍原的态度却一点不改变。王濬大怒起来,当场就说霍原跟盗匪是一家。这种人应该杀!他把霍原的头砍下来,放在街边展览。似乎在昭示大家,谁再跟他作对,谁就是这个下场。

大家一看,都不敢作声,个个怕得要命。

可王濬却一点不怕,继续做着当皇帝的梦,而且生活也开始皇帝化,向那些会享受的皇帝学习,自己不处理事务,把所有的事情都全盘交给别人去做。

看过历史书的人都知道,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小人得势的最佳时期。因为一看王濬这种作为就知道,他这种人是不会把权力下放给那些讲原则的人的。这时,帮他处理事务的人,一个是他的女婿枣嵩,另一个是朱硕。这两个家伙的腐败全国人民都知道。当时有句顺口溜“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枣郎”,讲的就是这两个人。这个顺口溜的意思就是,官府中那个朱硕权势赫赫,至于十袋五袋都装进枣嵩的口袋里了。

一个用心把玩权力,一个全力搜刮现金。

王濬当然不知道财政的钱都装到那几个高管的口袋里,只是拼命地派工作队下去,天天征粮、征税,弄得老百姓都觉得再这样下去就没法活了,都全家到鲜卑部落的地盘上当难民。

王濬的从事韩威觉得再这样下去,局势可就不堪设想了。他也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虽然也知道王濬听不得逆耳的话,先前也有几个人因为劝他而丢了脑袋,但他认为,肯定是那几个人不讲策略,做思想工作没有技术含量,不被杀才怪。他就改变了个方式,不直接说王濬做的事不对,而是对王濬说,王老大啊,我听说慕容廆做老大的业务做得不错啊。他不但尊重人才,还热爱他的人民,个个都说他好啊……

王濬一听,心里马上有气,在自己面前这样大力赞美别的老大,就说明他这个老大做得不称职。天天领他的工资,却去歌功颂德别的老大。这样的人更不能留下活口。手一挥,这个很讲劝进策略的韩威同样丢了脑袋。

王濬现在一门心思想当皇帝,对内实行高压政策,谁敢说一点不同意的话,就一刀砍过去。可他却对自己现在的危机一点看不透。他本来靠的是鲜卑和乌桓两个少数民族的武装起家的,可后来,这两个实力强大的力量相断脱离了他的领导,再加上北方这几年天灾不断,他手下兵员的数量越来越少。在这个靠枪杆子说话的时代,兵员数量越来越少,就意味着集团正向倒闭的方向靠拢。

作为这个集团的老大,连这一点都看不清,这个集团还能存在下去才是怪事。

王濬看不到这一点,不知道自己已经大步走到危机的边缘,但石勒一眼就把他看穿。

石勒实施葛坡战略之后,一直把王濬和刘琨当作最危险的敌人,时时刻刻都睁大眼睛,要找个机会搞定这两个家伙。只要这两个家伙玩儿完,北方就只有他石勒一枝独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这时看到王濬这么晕,就想派兵过去把老王搞定,但又有点摸不清王濬的底细,就决定派个精明的人当使者,打探一下王濬的实力。很多人认为,这次外交活动要不卑不亢,可以照以前羊祜和陆抗的模式进行,不丢个人的面子,也不丢国家的面子。

石勒一听,还是按以往的方式,在决策之前,最后向张宾请教一下这么做好不好。

张宾说:“王濬这些年来虽然把晋国的旗号打得哗哗响,好像是司马氏最得力的干将,其实心里早就想独立单干。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四海之内的英雄豪杰不拥护他。他现在最想得到拥护的人就是老大你。现在老大的名声和本事谁都知道。王濬虽然晕了头,但他对老大的防范之心还是有的。所以,老大就是用很谦虚的口气跟他往来,只怕他还信不过,更何况用羊祜和陆抗的模式,他能相信吗?想搞阴谋诡计,却让对方看出自己的意图,这个诡计能成功吗?”

石勒一听,一拍大腿说:“对!得在王濬面前把低调戏唱足。”

建兴元年(313年)十二月,石勒派舍人王子春、董肇带着大量贵重礼物以及石勒的公章向蓟城开路,去晋见王濬,向王濬送上石勒的信:“勒本小胡,遭世饥乱,流离屯厄。窜命冀州,窃相保聚以救性命。今晋祚沦夷,中原无主;殿下州乡贵望,四海所宗,为帝王者,非公复谁!勒所以捐躯起兵,诛讨暴乱者,正为殿下驱除尔。伏愿陛(殿)下应天顺人,早登皇祚。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殿下察勒微心,亦当视之如子也。”意思是,我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胡人,从小就到处逃荒,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后来流落到冀州,混到现在,只求保住这条性命。现在晋国的国运已经彻底衰败,中原没有了老大。你跟我是老乡,声望崇高得很,所有的英雄都崇拜老大——谁不崇拜,谁就不是英雄。所以,我坚定不移地认为,能当上皇帝、统治中原的人,一定是你。我愿意做老大的手下跟老大一起去诛杀暴君,干大事业,平定天下。请老大答应我的请求,顺天应人,早日当上皇帝。我愿为老大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

王濬越看越觉得爽,这信先称他为“殿下”,然后逐步升级,最后叫他“陛下”,一下就让他过足了皇帝的瘾。王濬第一次看到别人把自己称为陛下,全身舒服得毛孔都要唱起动人的歌来,他满脸傻笑地对王子春说:“石勒也是个牛人啊,现在力量也不小,事业干得正有劲,他现在表示要做我的员工,不会是假的吧?”

就是一个小孩看到王濬这么问估计都会觉得很傻很天真,可王濬偏偏问错了人,他问的是王子春,此人可是石勒挑选过来专门对付他问话的。

王子春早就打好了草稿,这时当着王濬的面背了出来:“石勒现在的水平和实力确实强悍,跟王老大说的一个样。可是,王老大现在名气大、人气旺、底气足,连中原的人都怕王老大,少数民族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翻翻悠久的历史,有过少数民族的人当皇帝的先例吗?没有,根本没有啊。倒是有几个很有水平的胡人当过皇帝的得力助手。所以,石勒并不是不想做皇帝才把这个位子推给你的,而是因为他知道,谁当这个皇帝,是老天爷安排的。你就是再怎么有水平,老天爷不让你当这个皇帝,你硬去当最后也会死得很惨很难看。那个项羽算是大英雄了吧?他有水平吧?在当时,谁能打得过他?可到头来,就是被刘邦打败了。你不服不行。石勒就是通过研究这些历史的案例,深刻地知道,只有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你,这辈子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正是石勒的聪明之处,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王濬一听,果然是老天爷的安排,那些积压了很久的快感突然快速膨胀,当场就封王子春和董肇为侯,派人带着礼物送给石勒。

石勒的阴谋初见成效。

这时,那个游伦的哥游统又给石勒制造了个机会。

游统本来是王濬的司马,也是范阳的一把手。游统也知道王濬的日子已经不长了,因此决定向石勒投降。他派了个亲信去跟石勒表明自己坚决弃暗投明的态度。按理来说,石勒肯定表示热烈欢迎才对,可现在石勒需要的不是游统的投降,而是王濬的命,所有工作都围绕这个中心,他为了让王濬更加相信自己,把游统的使者一刀砍了,然后把那颗头送给王濬鉴定。

王濬虽然对忠于他的死党不惜大开杀戒,谁敢说他一点不对,他就毫不客气地一刀砍过去。哪知,对这个真正的叛徒游统却什么也不说。人一晕菜,脑子就全部丧失了分辨能力。不过,他对石勒却更加相信了。

王濬就这样把石勒当成了自己的死党。

一个人把浑身狼气的敌人当成自己的死党,那么这个人离死也就不远了。

王濬之死(下)

王濬觉得自己是“代汉者”,不断地加快“代汉”的步伐。那个汉国的一把手刘聪也在不断地荒唐下去。

不但刘聪荒唐,连老天爷也在刘家控制的地盘上做了两件荒唐事。

这两件事是在建兴二年(314年),也就是在汉嘉平四年正月发生的。

史书是这样记载的:“春,正月,辛未,有如日陨于地;又有三日相承,出西方而东行。”用现代人的话来描述就是这样:正月初一,在普天同庆过新年的时候,有个像太阳一样的物体从天上跌落到地面上(落地的具体位置没有明确交代),然后又有三个太阳出现在天空中,而且三个太阳一线排开,一个跟在一个后,从西方升起来,向东方运行。按照那些星相专家的预测,就是:三日并出,不过三旬,诸侯争为帝。

也就是说,中国的混乱将向更大规模升级。

这个天象出现之后,那个死守在长安的晋国皇帝司马邺宣布大赦——当然,现在他再怎么大赦,也赦不出长安城。

在司马邺大赦时,老天爷再一次发飙。

这一次发飙似乎是针对刘聪的。其过程是:有流星出牵牛,入紫微,光烛地,坠于平阳北,化为肉,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意思是:有一颗流星从牵牛星星座里狂奔而出,跑到紫微星星座里捣乱,弄得空中大亮,照得地面上的人都睁不开眼,最后落到汉国的首都平阳。这颗星不但会发光,而且还会变化,落下来之后,就成了一块大肉,据目击者说,这块从天上掉下的肉长三十步,宽二十七步。这块肉后来结局如何,历史没有交代,但刘聪听说后,觉得一点也不爽,就问他的那几个高级员工这是什么意思?

别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只有那个陈元达说:“我认为,这主要是因为皇宫里的美女太多,老天爷在警告老大,再这样下去就要亡国了。”

刘聪一听,这话完全是胡扯,要胡扯也要讲点艺术,不要胡扯到这个地步啊,当场就说:“这是天与地之间的事,跟咱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过不了几天,刘聪的那个贤内助大刘美女死了。刘聪似乎天生克老婆的命,几个老婆硬是没一个长寿,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又漂亮又有水平人品又好的,可没几天就死了。这个刘美女一死,刘聪就再也找不到一个好皇后了,后宫的那些女人,也掀起争风吃醋的运动,弄得后宫一片混乱。

刘聪不但有多封皇后的爱好,也有扩大高级公务员编制的爱好。

在刘皇后死了没几天,他就进行了一次机构大调整——人家做机构大调整,一般是坚持“精兵简政”这个原则,而他却大量增加编制,而且都是高级别的编制,一口气就设立“丞相”等七个上公官位,还跟着设立了十六个大将军的位子,让他的那些皇子在这些位子上傻笑。而且这些大将军都配备有两千个武装人员。其他位子也跟着设立了一大堆,全是享受特殊待遇的位子。

当然真正有权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刘粲。刘粲是刘聪内定的接班人,虽然现在刘义还是皇太弟,是合法的下一代继承人。可这个法全掌握在刘聪的手里,他说谁合法谁就合法。他现在不急于宣布这个人事任免,但他却不断地把权交给这个儿子,不但让他当丞相,还“大将军、录尚书事,晋封晋王”,党政军大权打包全交过去,自己落得个无牵无挂。

一个国家一把手做到这个地步,这个国家还繁荣昌盛,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刘聪就这样,跟那个一心一意要“代汉”的王濬同步堕落。

当然,现在刘聪的综合实力要比王濬强得多。刘聪至少还有刘曜、刘粲、赵染等一帮好汉为他支撑,而且那个石勒也还打着他的旗号,时不时地对敌国发动一下战争,显示出一股霸权主义色彩。

而王濬却只顾自己玩,手下有水平的不是跑了,就是被他杀了。他一点也不知道,现在石勒正在磨刀霍霍,时刻准备要他的命,抢他的地盘。

王子春从王濬那里满载而归,石勒马上向他问了王濬那边的情况。

王子春这次的侦察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向石勒作了汇报:“幽州去年发生多年不遇的洪涝灾害,整个地区颗粒无收。可王濬却囤积一百万斛的粮食,看到老百姓饿得要死,他却一点不发放救灾物资,只是天天发出抗洪救灾的号召,要求大家坚持下去就是胜利。没吃没穿,是人就不能坚持啊。再加上王濬又不断实行暴政,弄得手下人才不断流失。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王濬的灭亡已经不远,可他自己却一点不知道,一心只想当皇帝,不顾人民的死活,灾年还大兴土木,修建高楼大厦,觉得刘邦和曹操也比不上他呢。”

石勒一听,大笑起来:“看来可以活捉王濬了。”

这时,王濬也派了几个使者代表他去慰问石勒。石勒知道后,把他所有精锐的部队和最尖端的武器都藏起来,只留下一批老弱残兵以及空空的仓库,门口到处张贴欢迎的标语,请他们参观、指导工作。而且石勒还让他们坐在北面,向他们叩拜,然后才双手接过王濬的信。王濬还送给石勒一个“尘尾”。这东西在当时是个奢侈品,形状像个团扇,真正用途是拿来驱赶蚊蝇或者扇点凉风。如果没有蚊蝇,也不需要凉风时,就拿在手上,用来增加一点风度,表示自己的身份——谁的尘尾价格最贵、最名牌,谁的身价就最高。石勒接过这个东西时,脸上恭敬之情如江水滔滔,久而不绝,最后把它挂在墙上,早晚向它叩拜,还说:“我不能见到王濬,现在能够看到他给的东西,就像见到敬爱的领袖王濬一样。”

他接着又派董肇带着他的信去给王濬说,到三月,春光明媚的时候,石勒将去面见他,请求他当皇帝。

石勒这些天像个表演艺术家,在这些使者面前把低调做到底。而且这些使者也是几个菜鸟,只知道在石勒那里吃喝嫖赌,别的工作一点不展开(当然,他们就是想展开也展开不了),完成任务后就带着一脸的满足回去。

王濬问他们石勒那边的情况,这些人都说:“石勒现在什么兵也没有,力量单薄得可怜。所以他对我们态度诚恳得很,老大放心吧。”

王濬一听,就彻底放松了对石勒的戒心。

王濬一放心,石勒也放心了。

石勒终于拍板,要对王濬实施毁灭性的打击。

石勒向全军发出了动员令之后,脑子突然有点运转不灵、犹豫不决起来。张宾一看,这可不是石勒的一贯作风啊,马上提醒他:“对敌人发动突然袭击,就是应该使对方大出意外。现在咱大军都集结一天了,却还在做原地踏步动作。老大是不是怕刘琨、鲜卑、乌桓这几股敌对势力在我们后面猛踢一脚?”

石勒说:“是啊。要想一仗把王濬打死,咱得投入全部兵力。要是这些人乘虚而入,咱可吃不消了。”

张宾说:“这三股力量确实很可怕。可现在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像老大这么有水平,有勇气、有胆量,能猜到老大会做出这个带一支孤军千里奔袭幽州的动作来。如果他们能想到这一点,估计王濬也不用等到我们去收拾了。而且,我们轻骑奔袭,一来一往,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天,即使他们突然想到有机可乘,要收拾咱们,可这也要一个过程,等他们准备就绪,要大干的时候,我们的主力部队已经杀回来了。况且,刘琨和王濬虽然都打着晋国的旗号,算起来是同事,可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家伙名为同事,其实跟仇人没什么差别,老早就恨不得对方死去,而且死得越难看越爽。我们可以对刘琨再玩一下低调的把戏,给他写一封信,再送个人质到他那里,表达我们跟他和平共处的美好愿望。刘琨肯定也会跟王濬一样,高兴得不成样子,一定会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把王濬打得遍地找牙,更不会为了救王濬而袭击我们。老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不要浪费啊。”

石勒一听,马上就开窍起来,对张宾说:“老张啊,我想不到的事,你全给想到了。有你的这个分析,我还怕什么。”

他命令部队连夜出发,在抵达柏人时,那个从王濬那边跳槽过来的游伦就在这个地方镇守。石勒为了做好保密工作,派人把游伦抓了起来。游伦突然被人抓起,还以为是敌人攻了进来,忙大叫:“赶快报告老大,敌人来了。”

可睁开眼一看,这哪是敌人,都是自己人啊,忙叫误会、误会。

可石勒却一点不觉得是误会,挥挥手叫人把他砍了。游伦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这里尽心尽责,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行为现在居然被老大连夜抓起来执行死刑。

其实,石勒杀游伦,完全是因为游伦有个哥哥游统还在当王濬的员工,怕他走漏消息,这才杀死他的。游伦的死,实在太冤枉了。

可石勒管你冤不冤,先灭了口再说,然后又连夜向北轻装前进。他在玩阴狠手段的同时,也没忘记再表演一下弱势群体。他派人给他另一个危险的敌人刘琨送了一封信和一个人质。他在信中深刻检讨了自己对人民、对晋国犯下的滔天罪行,并表示每天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时时刻刻想着立功赎罪,可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王濬是人民的公敌,因此,只有让他去把王濬搞定,为民除害,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希望刘琨批准自己去跟人民大公敌王濬打仗,即使打不过王濬,战死在沙场也光荣。

刘琨的脑袋虽然不错,而且也应该知道石勒那样的人,甘于写这样的信给自己,而且来得这么突然,这么无缘无故,绝不是石勒做事的风格,肯定是另有所图,内心应该警惕一下才对。可这哥们儿一看到石勒要去搞定王濬,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高兴——王濬的死期到了。

刘琨此前对王濬和石勒都防备得很严密,这时看到两人就要火并,心头的一块石头也放下来。这哥们儿虽然智商不低,可在处理这件事时,又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刘琨到现在对形势的分析远没有石勒分析得那么透,仍然不知道现在他以及晋国最大最危险的敌人是谁,而一直把刘聪当作头号敌人,居然看不出石勒这样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对手。如果他对石勒有个清醒的认识,把石勒当成头号敌人,这时正是出手把石勒搞定的大好机会,他完全可以故意泄露石勒奔袭幽州的消息,让王石两人大干一场,然后坐收渔利,也可以发兵突袭石勒的老窝,即使不能把石勒一把搞定,也能让他大伤元气。哪知,刘琨却因此觉得石勒和王濬对他没有威胁了,就可以集中力量去对付刘聪了。

刘琨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各地方政府宣言:“己与猗卢方议讨勒,勒走伏无地,求拔幽都以赎罪。今便当遣六修南袭平阳除僭伪之逆类,降知死之逋羯,顺天副民,翼奉皇家,斯乃曩年积诚灵佑之所致也!”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本来我正与猗卢商量去搞定石勒,石勒已无路可逃,就请求我让他去夺取幽州来赎罪。现在石勒已经北上了。所以,我已叫猗卢南下去攻平阳,决心一举打倒刘聪,招抚那些少数民族。这是应天意、顺民心的工作。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们大家多少年来的积累,一定会受到老天爷的保佑。

在刘琨觉得全身舒服、放心西部大发展的时候,石勒的部队经过急行军,已到达那个著名的地方——易水。这时正好是建兴二年的三月。

守在这里的是王濬的督护孙纬。孙纬早上起来突然发现有这么多骑兵出现在自己的辖区上,个个军容整齐,脸上杀气腾腾,斗志昂扬,一看就是一支能打的军队,大吃一惊,马上写信向王濬报告,并命令所部做好战斗的准备。

如果这时王濬突然清醒一下,马上组织力量向石勒的军队发动攻击,说不定还会取得袭击的效果,最不济也能跟他大打一场,只在时间上拖他一把,估计石勒也会因后勤不济,甚至害怕后方空虚而迅速往回跑。王濬的命运就会得到转机。

可惜王濬这时只相信石勒的话,却不相信孙纬的话。

而且游统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弟弟早就被石勒砍了脑袋,还在不折不挠地做着弃暗投明的大梦,坚决不批准孙纬打仗的要求。

王濬手下很多人都看得出石勒这次突然到来,肯定是要采取军事行动的,集体向王濬建议:“胡人贪婪残忍得要命,这次前来肯定是个大阴谋,现在发兵攻击他们才是王道。”

王濬一听这些建议,就觉得反胃,大骂这些手下:“石勒拼命赶来,就是要拥戴我当皇帝的。谁再提意见,谁就是挑拨离间,谁就给我丢脑袋。”

大家一看王濬,全是要杀人的脸色,就不再多嘴了。

王濬这时把石勒当成他的铁杆粉丝了。

为了迎接这个带来千军万马的铁杆粉丝,就叫大家做好准备,摆出幽州史上最牛最大的宴席来为石勒接风。

三月三日的凌晨,石勒抵达蓟县,底气十足地大叫打开城门。

城门打开得很干脆。

石勒还怕里面有伏兵,就先把一千多头牛羊赶进城里,说是给王濬的贡品。其实,这也是石勒这次行动的一个重要环节,就是要让这些牛羊去堵塞大街小巷,使王濬的部队不能快速集结。

王濬知道后,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在那里坐了又站,站了又坐,努力开动脑筋,要想出一个对付石勒的好办法来。谁知道脑力劳动进行了很久,一个好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石勒进入城中之后,马上露出本相,下令士兵可以开展劫掠了。

王濬的手下都说,王老大,你现在应该看出石勒的本质了吧?下命令吧,老大!

可王濬就是不允许,至于为什么不允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石勒已经大步来到王濬的办公大厅。

王濬知道后,急忙来到大厅。

两人一相见,连个招呼也没有打,石勒就叫士兵们把这个老家伙给抓住了。

石勒抓住王濬之后,又让人把王濬的老婆叫来,让她跟自己坐在一起,然后叫人把王濬带来,就在王濬面前跟他的太太大秀恩爱。

王濬气得要吐血,可一点办法也没有,而且手脚又被捆得结结实实,想动一下都不行,就破口大骂。

石勒说:“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骂别人凶残,唯独你没有资格。你当晋国的大官,实力大得吓人,可硬是睁着大眼看着你们的国家被人家打,直到国家瓦解也不出手救一下,反而自己想当皇帝。而且你越来越变态,只要心情一差,就拿手下去开刀,并且害的全是忠心耿耿的人,如果这还不算凶狠,我就不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什么了。”

他说过这话之后,叫王洛生带兵把王濬押到襄国。

王濬本来已经准备好幽州最牛的宴会,要隆重地接待石勒。哪知,宴会还没有摆好,自己却从幽州老大沦为石勒的头号俘虏。那个史上最牛的宴会已经没有他的分了,只有石勒以及他的死党们在那里大吃大喝,个个满面红光。而他却走在被押往襄国的途中。

王濬在冷风中一边走,一边对自己的一生作了深刻的总结,想想当初,在八王之乱他起家时,谁不怕他几分?整个幽州都是他说了算啊,中央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平常的单位,除了给他送来提拔的任命书之外,别的命令文件他一概放到一边。哪知到头来,却被这个文盲玩了一把,自己虽然力量没有提升,但也还有一大批军队在啊,却硬是让这个大文盲加大流氓冲到老窝把他一把抓住,连个流血事件都没有发生。这个失败实在太窝囊了。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士兵,以前他身边的人比现在这些士兵还要多,也都个个军容整齐,脸上都是强悍的色彩,但那都是他的卫队,都在誓死保卫他的生命安全。现在这些人都在看管着他,将他押送到襄国。现在他彻底相信,到了襄国之后,石勒这个家伙会想出更不堪的办法来消遣他,使他受尽屈辱、饱受折磨之后才难看地死去。

王濬这么一想,就乘着那几个士兵不留神,突然两腿一蹬,跳到路边的水里,想告别石勒的侮辱,死掉算了。

可这个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当不如意起来,不如意的事就不断地找上你,你想活的时候,偏要你去死;可你要求死的时候,硬是死不了。

在王濬成功地跳到水里时,那些士兵却硬是从水里把他救了出来,让他落了个自杀未遂的下场。

没几天,王濬就被押到襄国的大街上斩首了。

轻敌的教训

石勒下令把王濬最精锐的部队一万多人全部杀掉——从这件事上看,石勒仍然不能算是一个大气的老大,因此折腾一段时间之后,就没有在中国历史上走得更远。一个动不动就纵兵劫掠、动不动就大开杀戒的老大,注定不会取得最后的胜利。而张宾号称当时人杰,石勒近来一直靠听他的话生存发展,居然也没有在这件事上阻止一下,从根本上把石氏事业扶入正轨,走上王道,也是一件憾事。

很多王濬的手下看到这个场面,心里很害怕,赶紧到石勒那里表态,从今之后,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紧跟石老大。一时之间,石勒大营门口排满了过来表态的人。

石勒拿过名册一数,只有尚书裴宪和从事中郎荀绰没有前来排队。他马上派人去把二人抓来,对他们说:“王濬是个残暴的老大,我起兵把他搞定,大家都前来祝贺,请求我宽大处理。你们两个家伙却顽固不化,还想不想活?”

两人说:“我们世代都是晋国的公务员,靠领晋国的工资过日子。王濬虽然不是好人,但他也是晋国的一个牛人,所以我们才来投靠他。我们投靠他,就是投靠晋国。你现在牛气冲天,可是如果镇压我们,我们也不怕。如果我们被你杀死,正是我们的本分。我们为什么要活下去?请你动手吧。”两人说后,站起身来,当场闪人。

石勒虽然爱杀人,但他有时也能表现得像很多明君那样,对不怕死的俘虏很尊重。他这几天看到前来表态的人太多了,觉得一点也不新鲜了,更不觉得激动了,这时突然发现有两个硬颈人物,不由得眼前一亮,他再次把两人请了过来,向两人道歉,让他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说的全是客气的话。

石勒在安顿这些投降派之后,就开始清算那几个王濬的死党。一个是朱硕,另一个就是枣嵩。石勒说这两个家伙是造成幽州这些年灾难的根源,应当就地正法。另外那个游统就比他的老弟更冤了,游统老早就向石勒表示投奔过去,可石勒为了稳住王濬,硬是不理他。可他的投降之心却依然不死,投降的信念依然坚定,在石勒到达易水、孙纬准备向石勒发动攻击时,又利用职权阻止了孙纬的行动,为石勒成功地搞定王濬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他以为石勒这次一定会对他大大地重用一番,把他当成死党看待。哪知,石勒一来杀了他的兄弟,二来内心也不喜欢这种人,便把他叫来,给了一项不忠的罪名,杀了。

石勒在把王濬地盘划归自己版图的同时,还发了一次大财。王濬生前在位时,利用权力,积累了大量的钱财和粮草,自己还没花多少,现在全都归到石勒的名下。石勒还掀起一场反腐败运动,把王濬手下员工的动产和不动产全部没收。王濬的这些手下也没有几个是好人,在腐败方面,跟王濬有得一比。只是这么多年的努力,到头来只是丰富了石勒的小金库。只有那两个不怕死的裴宪和荀绰家里,除了一百多部毛边书以及一些食盐和少量的大米外,没搜到什么钱财。

石勒又对两人大力表彰一通:“我现在心情很好。不过,我的爽不是因为得到幽州,而是因为得到两位先生啊。”在口头表彰之后,就任命裴宪为从事中郎、荀绰为参军,让两人得到的好处实实在在。

石勒把幽州的事务处理之后,派任了幽州各地的官员,怕别人去端他的老窝,就急忙班师。哪知,在班师途中却吃了个大亏。

这家伙大概认为,王濬都被他搞定了,幽州境内再没有谁敢跟他说不,因此只顾急着跑回去保住老窝,一点没有其他想法。哪知,那个孙纬却很有想法。他知道石勒班师之后,就在半路设了个埋伏,等石勒的部队高唱凯歌进入埋伏圈时,喊一声打。石勒部队想不到这个地方居然有埋伏,一时都慌了手脚。石勒的这支部队应该是当时最能打的部队,可最能打的部队到了这时,也变成最不能打的部队了。

这一仗,孙纬把石勒最精锐的部队打得一个不剩,只有石勒拼掉老命才逃出去,一路狂奔到襄国。如果刘琨这时效法孙纬,在半路大打一场,以刘琨的实力和水平,估计石勒连毛也不剩一根。可惜,刘琨这段时期头脑发晕,未能抓住一个足以改变历史的机会。

石勒回到襄国后,在自己得了无穷好处之时,也没有忘记卖乖,派人把王濬的人头带到平阳,向刘聪报功,把灭王濬之役归功于人民,归功于刘聪。

刘聪只得又对石勒提拔了一下,封石勒为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增封十二郡。石勒对那几个官职一个不少地接受了,但拒绝了十二郡之封,只认了两个郡。他现实得很,十二郡又不全在他手中,现在大多还在敌人势力手中,他得到的全是虚数,不如实实在在地要两个地方。

刘琨不久就发现石勒的投降是假的。

发现自己受骗上当的心情是难受的,可这还不是更难受的。

更难受的事马上又来到他的面前。

刘琨这时请拓跋猗卢去攻打刘聪,拓跋猗卢拍着胸脯答应得很干脆。可他的部队虽然能打硬仗,但成分太杂,除了鲜卑族之外,还有其他胡人一万多家。这些胡人都跟石勒同族,看到石勒的势力做大做强起来,就决定脱离拓跋部落,去投靠石勒。拓跋猗卢知道后,只得把这一万多家全部用大刀处理,因此,没能按时出发去与刘琨会师。

刘琨这时才发现原来上了石勒的大当,心里也害怕起来,向长安报告:“东北八州,勒灭其七;先朝所授,存者惟臣。勒据襄国,与臣隔山,朝发夕至,城坞骇惧,虽怀忠愤,力不从愿耳!”这句话的意思是,现在东北的八个州有七个都落入石勒的手中,先帝任命的一把手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而且,现在石勒盘踞的襄国,跟我只隔着一座太行山。他要是决定跟我干,只要一翻山就直接打到我的家门口啊。现在城里的老百姓个个都怕得要命,所以,对中央的命令,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带兵去跟中央胜利会师了。灭汉的大功,皇上自己去建立吧。

这家伙到现在才发现石勒是他们晋国的头号敌人,却没有向中央认错——如果不是他的放纵,再给石勒十个胆,石勒也不敢长途奔袭去灭王濬。那时刘琨只盼着王濬被搞定,泄一把心中的怒火,从此成为晋国北方最强的人。最后却上了石勒的大当,让石勒的力量突然超级强悍起来。他以前跟王濬只不过是一个不服另一个,远没有到一个要灭另一个的地步,而且,即使两人反目成仇,双方大刀长矛地干起来,王濬也要比石勒容易对付多了。石勒是他的敌人,而且早就把他当成最大的对手,自己孤零零地在这个地方,手下没什么力量,全靠拓跋家族为他支撑。可拓跋家族能是石勒的对手吗?

刘琨到这个时候,彻底明白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至此,司马邺中央发出的那道向刘汉全面进军的命令全部“流产”。

王濬势力一灭,北方各势力重新洗牌,全国又是一场大乱。

在司马邺会师长安的计划彻底流产之后,刘汉集团的军事牛人刘曜和赵染决定变被动为主动,向长安发动军事行动,决心把司马邺这个小皇帝抓到手,过一把俘虏敌国元首的瘾。

这年(即建兴二年)六月,刘曜部进驻渭汭,赵染部进到新丰。

长安的晋太尉索率军抵御。

赵染一看,这个索也来带兵,自己用左手就可以把他搞定。

赵染的长史鲁徽看到赵染一脸的轻敌,知道这个脸色再这么发展下去,可就不妙了,赵染一不妙,他也就不妙了。于是他一脸严肃地提醒赵染:“现在晋国高层都知道自己弱得像一只病猫,根本无法也无力跟我们打仗。现在我们去收拾他们,他们肯定会拼命跟咱们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更应当保持戒骄戒躁的优良传统,到胜利那天再笑也还来得及啊。”

赵染正爽着,突然被这家伙这么一说,心里当然不高兴,说:“以前司马模那么强悍,还不是被我打得方向都找不到。索算什么东西?跟这种菜鸟中的菜鸟打仗,我实在太没脸了。”

为了表示他搞定索就跟吃豆腐那么容易,在他说这话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带着几百个骑兵向索发起进攻,而且连早餐都不吃,说:“咱这仗不算什么打仗,等打完再回来吃早餐。”

哪知,现在的索不是赵染以前认识的那个索了。他看到赵染带兵牛哄哄地杀了过来,一清点,才几百个骑兵,就命令部队反击。

赵染想不到索居然有这个胆子,而且派出的部队也不是想象中的豆腐兵,同样杀声震天,手中的刀也举得高高的,而且数量巨大,一时心慌起来。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还有什么用?这一仗赵染被索打得大败,大多数没有吃过早餐的士兵都在战场上变成了饿死鬼。

赵染吃了败仗之后,并没有认真吸取一下教训,而是向袁绍学习——当年袁绍不听田丰的劝告,在官渡大败之后,回去首先要做的是把曾向他提过正确建议的田丰杀掉——这时,赵染的心情也跟那时的袁绍一样,一边逃跑一边说:“我不听鲁徽的话,果然打了败仗,现在实在没脸面去见他了。”如果听到这句话,你以为他回去会大大表彰一下鲁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觉得自己没脸再见到鲁徽,就决定把鲁徽杀掉,永远不再跟鲁徽见面。

鲁徽做梦也想不到,他提了一个正确的建议,居然被杀了。

当然,索这一仗的胜利,只是让他得到一次提拔——司马邺加授他为骠骑大将军、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承制,却没有让局势变得乐观起来。

刘曜和赵染再跟前来的殷凯会师,向长安发动更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麹允带部队在冯翊迎战,被打了个大败。不过,麹允却一点也不灰心,在夜里向殷凯的大营发动攻击。

刚喝了庆功酒的殷凯就是打死也不会料到,麹允会在完败的情况还组织力量发动夜袭,一点防备也没有,被麹允的部队一直冲到大帐中,直接砍了脑袋,拿回去领奖。

殷凯的脑袋一丢,刘曜觉得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就只好停止对长安的军事行动。不过,他觉得这么一退兵,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就把郭默当成出气筒,带着大军来到怀县,建立了三个大营,把郭默团团包围。

过不了几天,郭默的粮食吃光了,知道再硬撑下去,全军将士以及所有军属都会变成饿死鬼。他眼珠一转,就想了个办法,派人举着白旗来到刘曜的大营里,表示干不过刘曜了,投降!而且还把老婆送过去,说是当人质。然后要求刘曜送点米过来。

刘曜一看,看来他是真的投降了。便叫人把粮食送过去。

郭默接收粮食后,马上就变卦,关上城门,大叫:“刘曜你上当了。有本事攻城啊。”

刘曜大怒,叫人把郭默的老婆带到黄河边,丢到波涛滚滚的水里淹死,可郭默一点儿也不在意。

刘曜下令猛攻城池,不把郭默打死决不收兵。

郭默终于支撑不住,知道再不想办法冲出去,就只有在城里等死了。他派人去跟荥阳太守李矩联络,说准备逃到那里跟李矩混饭吃。

李矩派他的外甥郭诵过去接应。可郭诵带的兵太少,看到汉兵重重叠叠地在那里,觉得再前进一步就会被人家打死,就不敢前进。

正在这时,刘琨派参军张肇带五百个鲜卑骑兵去长安,因为交通堵塞不能再前进,不得不返回,正好路过李矩的宿营地。李矩劝张肇去攻打汉兵。

张肇就带着他的五百个骑兵去攻打刘曜的部队。本来,刘曜部队的人数要远远大于张肇的人马,要打起来,不过几分钟就可以把张肇的全军消化干净。

可刘曜这几年来跟鲜卑人多次交手,多次吃败仗,他的部队也被鲜卑人打怕了,一看到是鲜卑人打过来了,连一点抵御的意识也没有,都逃跑了。

郭默这才捡回了老命,带着他的部队全部投到了李矩那里。

刘聪看到刘曜已没什么作为,就下令让他班师,不要再这么折腾下去了。

可赵染却硬要折腾下去,带着部队去攻北地。麹允出面迎战。

两人打得还不分胜负,赵染却倒了个大霉,在战场上中了一支飞来的箭,而且是致命的,弄了个当场牺牲。从人品上看,赵染这时死去,确实是刘汉集团的一个损失。

现在刘聪手下能在前线冲锋陷阵的人才已经不多了。

可他却一点没有危机感,只是加快为他那个大儿子刘粲接班打好基础。好像他现在的任务并不是继承他老爸刘渊的遗志,完成统一大业,而是把现有的权力平稳地交到刘粲的手中。

他在这年的十一月,任命刘粲为相国、大单于,统领文武百官,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实权人物。当然,如果刘粲是个像曹操一样的人物,这时接过大权,对于刘汉政权来说肯定是个历史性的转折。可他跟刘聪一个样,以前很有水平,个个以为他将来是个英明的老大。哪知,当了权之后,却像中了邪一样,性格和人品完全改变,不但骄奢淫逸、专横放纵,更要命的是把忠臣当坏蛋,把小人当人才来重用——把这种人当作接班人来培养,即使是在和平时期,这个政权也有倒闭的可能,何况在战火纷飞的年代。

刘聪在这方面的安排,其实也不比司马炎高明多少。司马炎把大位交给一个脑残人士,他却把权力交给一个残暴之君,效果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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