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费！免费！”那叫喊声使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接过了一张传单。啊，是免费培训。那正是他所想学习的科目。虽然快近不惑之年，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已经很重，他还是一直怀有加码充电之心。回到家，把传单拿给爱人看，爱人不相信：“真能免费？”但传单上印着一行行斩钉截铁的句子，绝不含糊，就是免费。
于是星期六一早他就骑车去那里。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在郊区一个镇子里，曲里拐弯地，好不容易找见，原来是借的一个废弃仓库办的班。还有几个人跟他一样，按传单上的地址找到了那里。接待的人让他们登完记，就发给他们教材，要他们交三十元。“不是免费吗？”一位瘦高个先问，回答是：“免学费，但是教材你们总得自己买呀。”一位矮个子女士一边翻着那教材一边问：“吆，就这么薄一本，印得也糙，值三十吗？”回答是：“这是我们专门请人翻译，自己印的！给您没翻译的原本儿，您看得懂吗？我们总得给翻译的人一点辛苦钱吧？这三十元也就是个工本费啊！”于是有人就交钱领教材，他想了想，也就交钱、拿书。
问哪天开始上课？说下周六下午两点上第一课。来之前自己先看教材预习，授课老师都是从大学里请来的，人家完全是当作公益事业，无私奉献，希望不要迟到，也希望带动别的人一起来学习。这么好的事儿，怎能不快乐开怀？骑车回家时，哼了一路的歌。
去上第一课。学员有四五十口子。教室虽然破旧，居然每个课桌上都事先摆放好了电脑。传单上写了是电脑教学嘛，真不是吹牛。可是所有的电脑都没插电，暂时不能用。还是上回那个瘦高个带头问：“怎么光摆着不能使啊？”回答的口气蔼然可亲：“我的好师傅，没法子啊，人家白借给我们地方，可不白让我们用电啊。”也还是那位矮个子女士接着问：“电费能有多少？我们学员均摊嘛！不能开机我们怎么用它学习呢？”回答得更是耐心细致：“也想过均摊电费，可毕竟难以计算啊！再说我们既然宣布免费，那就要把免费进行到底嘛！我们了解了一番，诸位都是属于低收入阶层人士，一般都难以置备电脑，尤其是新电脑，价值不菲，难以购买；可是没有电脑帮助，这科目是很难学好的，因此，我们打算把这些二手电脑提供给诸位，你们可以把它们运回家里使用。在这里，我们教给大家电脑的基本使用方法，以及如何利用电脑学习科目知识，大家回家以后，可以利用电脑复习，当然电脑还能给您提供更多方面的便利和乐趣……”有人高声问：“电脑免费吗？”回答很干脆：“当然免费！”有人问：“那么，我就这么把它运回家里了？”回答时略带笑声：“看您急的！等上完这一课么，您登记一下，交五百元押金，就可以抱走了；等您用完了，送回来，我们会把押金返还给您。”教室里声音杂沓起来，议论纷纷：“这旧的电脑，能用吗？”“五百块，太便宜了吧？便宜没好货啊！”“人家免费给你使，还要人家供应你最先进的产品吗？”“拿回家根本不能用呢？”“人家说了嘛，完全不能用，你就再拿回来换嘛！”“也好，我孩子老叨唠，同学家里都给置备了电脑，就我们家没有，这下岂不解决了问题？我们父子还能互相辅导……”“我得在这儿先试，能用再交押金。”“你是他们的‘托儿’吧？我看这哪里是免费培训，分明是推销破旧电脑！”“就真是好电脑，五百块我也交不起呀！”“人家不是说了吗，今天你能交多少钱留下多少钱，下次再把钱补齐也行；还有就是今天不方便运走的，人家会统一派面包车给送到你家里去……”“真遇上天大的好事了！”“谁知道呢？我心里头总还是不踏实……”
来了个讲课的，大家安静下来。不大像是大学里的教授或者讲师，可也确实能说出一套一套的，这头一课主要是讲这科目有多么时兴，学会了能跳槽到哪些地方，能挣到多少钱……最后还是落实到使用电脑学习的必要性、迫切性、灵便性上，并允诺他和其他义务教师会逐家去帮助学员熟悉使用那二手电脑。
下课后是乱纷纷的局面。真有掏出五百块把电脑用小三轮车和自行车驮走的。有位学员掏空口袋只有三十块，暂交那么多，也驮走了电脑。有不交钱不拿电脑的，但人数不多。他犹豫了一阵，把身上所有的一百二十六块钱交了，说定第二天在家等面包车把电脑送来，他表示那时可以把剩下的押金补齐。
第二天从早晨等到傍晚，没有什么面包车到他家来送电脑。天快黑时往那免费培训班办公室打电话，一直是占线的忙音。家里人全都埋怨他。晚饭也没吃好。但天黑净时却忽然来了个人，汗津津的，说是来道歉，解释说，因为要送的家数太多，住处又东南西北哪儿全有，所以面包车今天赶不到这儿来了，明晚一准送到；但是他带来了一套电脑软件，是必须安装的，其中包括与那本教材配套的学习软件，一共只收成本费五十元，也就是说性质也还是免费。他还在琢磨，爱人先心软了，让座让茶，当即交了五十元，收下那套免费软件。
再一天晚上，电脑真送来了。插上电，显示器还真出像。他补上了三百七十四块押金。
但是烦恼与疑惑接踵而来。三天以后电脑便罢了工。请来懂行的人查看，说是这哪儿是二手电脑，恐怕三手以外，根本是报废的，从电子垃圾堆里捞出来的；那些所谓软件，更是胡闹，全是破烂不堪的东西；那本教材是早几年的盗版书，不少内容已经过时。这么说，全是让免费给弄晕了，上了个大当！
愤怒地去那地方找那些骗子算账，已是人去屋空。回到城里，又听见“免费！免费！”的叫喊声，再接过那传单，细看，地址变了，电话号码变了，科目变了，但“把免费进行到底”的宣传口气如出一辙。还是那几个人在行骗吗？他捏着那张传单，下决心去报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