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轻轻地掰下一块年糕吃到嘴里，香甜适口，百味莫辩，甚感惊奇:“这个味道确实好，天下还有这般细致的东西，比宫里的点心也不差了！”
初晴过来了这么久，大厨房的伙食也没有吃过几天，很多时候都是吃小厨房的，听到这样的赞美，难免疑惑:“王府的厨子做的没有这个好嘛？”
季夫人笑道:“好是好，可她们也只会那几样，人家还傲气得很，你有过接连十日每日都吃到红烧牛肉的日子吗？肯定没有过，可在我们府里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稀奇的。”
彩霞站在旁边都听呆了:“这不可能，什么东西吃多了都要倒胃口，这样的厨子就不怕以后别人不吃他的东西吗？”
季夫人笑道:“自然他们也会有几道独门绝菜，就是自家的拿手好菜那种，有些会闹脾气，如果你嫌弃过，他们就再也不做给你吃了，从此那道菜就不会出现在桌上，你想吃到好吃的菜就得去求他们，求他们不要走，给他们加钱……”
彩霞呆呆的听着，初晴打岔说:“你快不要说了，你看看她那个样子，你这么一说，她以后也拿起俏来，我们也就再也吃不到她做的东西了。”
彩霞笑出了满口白牙:“哎呀！王妃你胡说什么呢？婢子是要一辈子跟着王妃的，婢子不做给王妃吃要其实我给谁吃，哼！看谁敢吃我做的饭。”
说翻脸就翻脸，马上就一脸的凶恶，就像是别人借了她的白米，还给她粗糠一样。
初晴知她平时虽然话多了点儿，但一向心思比较单纯，一心就扑在做吃食上，说不得不让她做饭这种话，那简直是比捶她几下还让她疼。
季良玉眼神明亮地打量了几眼彩霞，笑着说:“这才是忠心的丫头，王妃好福气，我听她说话不是京城口音，云州带来的？”
初晴边给自己的小手炉添炭边说:“可不是，这府里可没有这么傻的丫头！”
彩霞听到这个话，知道是夸她的，一下子喜滋滋的笑起来，然后打了一个恭出去了。
季良玉看着她那么欢喜的出去，有那么一瞬间很是羡慕她们这种主仆，可还是劝初晴说:“虽然是跟在你身边的老人，我觉得吧，这个规矩还是要讲，她退也不退就转身走了，知道的说她在厨房里忙，这样的做派也不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也是这样的人，行为不知进退，岂不是给你脸上抹黑？”
初晴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的说:“两位尚宫姐姐也教过她，无奈她总是记不住，再说也不经常过来，每天在厨房里鼓捣，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谢谢您的提醒，下一次我会叫她注意的。”
银霜站一边，脸色微微的有点僵硬，上前三步施礼说:“都是婢子们的不对，与王妃不想干的，婢子们定严加管教，此时请宽恕！”
初晴点了点头:“可以好好说她的，她就是记性不太好，年纪也小了点儿，慢慢也就好了。”
季良玉问:“她还小吗？我看着好像要比你大一些呢，就是比你矮一点。”
初晴笑说:“比我小一岁呢，你不就是看她长得比我黑吗？就算是旁的人，比我白的也没有几个了，除了那第一美人。”
季良玉冷笑:“什么第一美人啊！也是在你这里我才敢说，不过都是别人吹出来的，很多小姐都是养在深闺人未识。
像她这种四处走动的，要人不认识也难，这些人都是没见过世面，这一辈子也没有真的见到几个小姐，还以为美人就是那样的，平常也不过就是青舍瓦楼走一走，能见到些什么角色？
与那些名噪一时的花魁相比，自然是要多了几分稳重，但是说到第一美人，一般的内帏媳妇，深闺小姐，谁会去比这个，没得丢人现眼。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哥哥做了尚书那么体面的官，妹妹还是只能做个偏房，这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谁还真的拿名声来当饭吃。王妃你说是不是？”
初晴抿着嘴唇笑了笑，也不接她的话头子，心里感叹，像这样的小姑娘，怎么会一门心思嫁到王府里来？
说嫁都是一种荣誉了，实际上就是被抬进来的，心思如此通透的姑娘，为什么要跟上这个逍遥王爷呢？实在是自毁前程。
可是想想自己的坎坷，又比她们强多少？她们还会知道争一争自己喜欢的，自己就争了一次，还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刚脆无为当有为，再也不要在这些事情上下工夫，做个闲看花开花落的人，怕是要在这个苑阁里终老了，这种心情端的是很难受。
季良玉见她谈兴不浓，知道她一个人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到这里，亲戚故旧肯定也不会怎么看中一个小姑娘，自然是多有怠慢的，性情变得孤拐一些也就不足为奇，只笑对她说:“王妃你是个尊贵人，看婢妾在你面前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实在是逾矩了！”
初晴淡淡的笑道:“和我说倒是没什么，明儿娘娘要叫我进宫赏梅，有叫你们去没有？”
季良玉尴尬的笑了笑:“王妃您说笑了，婢妾们是个什么身份？娘娘怎么可能叫婢妾们去？哎！想婢妾在娘家的时候，也是个玉贵金尊的小姐，怎会知道进了这道门是这个样子？”
初晴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心里想的是，再不赶紧转身就来不及了，自己到了她这个岁数时一定不能再朝前走，回头是岸，可是回了头真的有岸吗，除了青灯古佛还有什么头可以回呢？
可一想到寺庙里许多出家师，连自己出家为了什么都搞不清楚，大多就是为了混一口饭吃，不要流落街头，很多人字都不识，死记硬背的把那些拗口的经文给背了下来，完全不知道里面说的是什么，只是上行下效罢了。
大部分都以为只要念久了一个符号，心诚则灵，吃的是斋饭，守得住苦寒，那就叫修行了，谁也没有见过真修行是个什么样子，都跟点豆腐一样，走的是黑路，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初晴暗叹了一声，看着季夫人唠叨累了之后，把自己烤的暖暖和和的，然后慢慢的离开了。
这王府里的人，长天老日子的怎么过？这么青葱年少，只有做些针线，和这样互相串门子，生活枯寂得就像一潭死水。
初晴站起来送她出门，她嘴上说着:“不用了，不用了，我自个儿出去就行，外面冷的很，快别走出来了。”
可她的嘴角是笑着的，分明很喜欢人送出来的样子。
初晴说:“我就送你到院门口，当然不可能送你家去。”
两个人说笑着走了出来，在院门口看到了清瘦如一杆翠竹的杨晚牧，三个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