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十分讨厌布雷德星上燥热的季风，特别是在体能训练时。地球1.8倍的重力加速度撕扯着肌肉，热风拍打在皮肤上，灼烧感顺着毛孔侵入骨髓。稀薄的空气令战友们的呐喊声变得缥缈，天空中的两轮太阳将黄沙与灰岩渲染得异常清晰。透过工蚁一般的训练队伍，高云瞥见一个步伐矫健的身影快速走来。他不禁撇撇嘴。
“你们是灰尘！宇宙的灰尘！”指挥官伊迪萨嘹亮的声音回荡在训练场上，她走过负重训练的士兵，捶捶对方坚实的臂膀，又来到练习匍匐的泥塘旁，将高压龙头调至最大。几分钟后，伊迪萨走到一名练习单杠的银发士兵身后，对着他的屁股用力地踢出一脚，士兵摇摆双腿将身体高高荡起，躲开了这次偷袭。伊迪萨挥起手刀，向着士兵抓住单杠的双臂砍去，士兵松开双手回避攻击，又借着惯性在空中一个翻滚，漂亮地落在地上。伊迪萨走到士兵近前，直视着他的双眼，厉声问道：“告诉我，灰尘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
士兵一个立正：“报告长官，是顽强的生命力和无孔不入的渗透力！”
伊迪萨点点头：“很好，去跑十公里越野，再将五百米攀岩练上三遍。”
“报告长官！我回答错了吗？”
“正确。但我并不想同偷懒的士兵讨论对错。”
高云摇摇头，在指挥官将视线投向自己的方向之前，用力地做了几次深蹲。
休息间隙，高云拎着一瓶冰镇黑啤躲在营地的帐篷下。不消片刻，完成了惩罚训练的同伴便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银发男子将浸透汗水的上衣丢在一旁，拍了拍高云的肩膀。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高云上下扫视着战友，叹气道，“心镜，你是故意的吧？”
“哈哈，我和伊迪萨可是真爱！”心镜对战友的调侃毫不在意，他从冰桶中拎出一瓶苏打水，坐在高云身旁。“你小子也一直在划水吧，怎么没有被捉住过呢？”
高云瞥瞥四周，小声答道：“伊迪萨的视力很好，但她的面部表情僵硬，应当是动过手术。据我观察，她双眼的可视范围比正常人要小一些。”他用手指在沙地上画出一个矩形，又添加上几条不规则的曲线，“而她每天巡视的路线几乎是一致的，配合她的视野范围，很容易便能找到死角。”
心镜用力地点着头，脸上露出崇敬的表情：“那越野跑呢？众目睽睽下你怎么偷工减料？”
“这颗行星的风向会频繁地变换，却十分规律。我会尽量将越野跑安排在顺风的时段。”
“格斗！”心镜顾不得将口中的苏打水咽下，“一对一总没办法摸鱼了吧，你却保持着一半的胜率！”
高云看看四周，凑到心镜耳旁道：“伊迪萨的习惯很容易摸清楚，只要提前和对手沟通，再一起喝上两杯，放水根本不是问题。猜对手当然也是一种赌博，但我的赌运一向不错。”
“你真是能出乎我的意料。”心镜叹气道，“真希望伊迪萨哪天能亲手教训你。”
“免了，我可不想领教她的东方武术。”
高云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轰鸣划过无云的天空，疾风掀起的沙土模糊了视线。两人抬眼望去，一艘纯白色的圆盘形太空船掠过布雷德星茂密的原始丛林，降落在训练营的停机坪上。特种兵训练营往往选择在生存环境恶劣的星球，除了固定时间的补给船外，鲜有客人来访。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攀到高处，高云取出望远镜，向着太空船的方向看去。在停机坪等候访客的伊迪萨已脱下训练服，换上一身标志的深蓝色军装，银色的长发扎成了一条马尾。升降梯缓缓降下，走在前面的是负责搬运行李的工程机器人，圆滚滚的身材好似企鹅。
突然间，望远镜被心镜抢了过去。他冷不防地吹了一声口哨，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高云匆忙凑了上去，透过狭小的透镜，高云望见一名20岁上下的女性走出舱门，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印花衬衫，牛仔短裤下露出修长的双腿，茶色的卷发披在肩上。
“半年来最正的！”一旁的心镜用力拍着高云的后背。高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女子俊俏的脸庞，心脏在胸腔中躁动着。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两年。
晚饭时分，一群战友围在了心镜四周。心镜双手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速敲击着，随着回车键的按下，餐厅内扬起一阵欢呼。高云忍不住瞥了一眼，在解析度低得可怜的照片上，茶色头发的女子露出矜持的微笑。
“方慧，年龄23岁，故乡DZ76B星域，职位……”心镜用刻板的嗓音诵读着屏幕上的文字，宛若发表就职演讲的政治家。突然间，他一声惊呼：“大校？地球防卫军技术首席？这么年轻！”
人群议论纷纷。有由衷赞许的，有自叹弗如的，但更多的是年轻男性释放荷尔蒙的不良幻想。高云没有理会聒噪的战友们，他悄悄收拾好餐具，向着后厨走去。
特种兵的日程被严苛的训练塞得满满，尽管没有上层的禁令，他们与后勤人员的交集也仅限于领取补给品时。但此类常识在高云身上并不适用。厨师们对他的出现习以为常，高云同其中几位热情地打了招呼，又拍了拍正在切菜的机器厨师的头。与身材肥硕的主厨擦身而过时，高云动作飞快地将一包地球产的香烟塞进对方的衣兜中。
“换下工装，真轻松啊！”主厨小声嘟囔着。高云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走出操作间的后门，高云来到了厨师们的更衣室。拉拉最内侧的柜门，主厨果然“粗心地”忘记了上锁。高云将手臂伸入衣堆，摸出了主厨的身份ID卡。
指挥官的房间和会客室位于地下深处，在提高安全性的同时，也利用地热为房间保持了恒温。除非接受特别任务，普通士兵是没有权限进入这片区域的。
高云用主厨的身份ID卡刷开了送餐用的货梯。会客室是基地监控最为严格的区域之一，他并不能贸然闯入。货梯停在了基地最下层的机械间，推拉门刚一开启，一股热风便夹杂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高云捂住鼻子，穿过盘根错节的管线，来到了中央空调的送风管道下方。他熟练地卸下防尘罩，俯下身子钻入管道。现在的时间是7点45分，他必须在15分钟内赶到目标地点，否则整点时的送风会将他烤成肉干。
机械间同会客室有着53米的高度差，当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攀爬至目标地点时，高云已是大汗淋漓。透过防尘罩的间隙，高云识别出会客室深棕色的木地板。他伸出头勘探一番，继而挺直身子一跃而下。
会客室的大厅一片漆黑，高云猫在欧式沙发的后方，俯着身子向卧室走去。卧室的门半掩着，没有灯光，透过战士历经磨炼的耳膜，高云捕捉到房间内微弱的摩擦声。他抽出腰间的战术匕首，反握在手中。
成败在此一举。
高云一脚踢开房门，只用了0.1秒便在黑暗中锁定了目标。他一个跨步向前，手中的匕首画出一道冷光。高云无数次地在脑中模拟了这个场景，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能够随着直觉做出本能的反应。但他未曾想到的是，当匕首停在女人颈动脉前2毫米时，核铳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下颚上。
灯光骤然亮起。很久之后，高云依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的画面——
方慧赤身裸体地站在穿衣镜前，尽管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她的双眼中却没有一丝惊恐或羞赧，凌厉的目光好似一头野狼。
警笛声大作。门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伊迪萨正带着警备队匆匆赶来。高云举起双手，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禁闭室内狭小而闷热，一束微弱的光透过门上的缝隙射进来，打在斑驳的地面上。高云被套上了拘束衣，坐在钢椅上不能移动分毫。幽闭的空间能够模糊人对时间的感受，但高云并不感到焦急。不知过了多久，响亮的军靴声唤醒了小憩中的高云，伊迪萨推开房门，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高云双眼胀痛。
伊迪萨打开一盏应急灯摆在桌上，锁死房门，走到高云面前。高云抬头端详着指挥官的脸，可还没等他看清楚伊迪萨的表情，势大力沉的一记勾拳便招呼在他的肚子上。
“想要撬开你的嘴方法多得是，但我偏爱这种最原始的。”
伊迪萨话音未落，又是一记重拳打在高云脸上。高云连同钢椅一起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脓血。伊迪萨揪住高云的头发将他拎了起来：
“说吧，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你在开玩笑吗？”高云艰难地挤出一个冷笑，“除了心镜那种专攻信息战的家伙，我们都没有机会接触通信网络。这点你不是最清楚吗？”
伊迪萨揪住属下的头向墙壁撞去。高云发出一声惨叫蜷缩在地上，额头上流下几道血痕。伊迪萨俯视着高云，说道：
“在基地里你自然没有机会。但进入基地前可就说不准了。”
高云吃力地翻过身子仰面朝天，喘着粗气说道：“入伍时，你可是把我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个底朝天。”
伊迪萨蹲下身子看着高云，细声道：“资料并不可靠，但记忆却不会说谎。你说呢，侦探先生？”
高云大吃一惊。看着乱了方寸的猎物，伊迪萨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加入军队是因为受到了威胁，而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女人。只有杀了她，你才能够重获自由。这就是你今晚袭击方慧的理由。”
高云与伊迪萨对视片刻，继而投降般地别开视线：“既然清楚我的底细，为何还放纵我加入军队？”
伊迪萨笑道：“军队选人的标准不光是忠诚，更重要的是有用。我们十分欣赏你的侦探才华，所以你才能够加入地球防卫军，成为Dust小队的一员。”
高云沉默片刻，长出一口气，说道：“我并不知道威胁我的人是谁。但我不想让他如愿，所以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伊迪萨没有说什么，她掏出匕首在高云面前晃了晃，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高云闭紧双眼，可伊迪萨的匕首只是划破了拘束衣，并没有伤及他分毫。
“明天随我一同离开布雷德星，我会给你机会。”伊迪萨背对着属下说道，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走廊的另一头。高云挣脱开拘束衣，“大”字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他成功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顺利推进。高云十分庆幸，军方对记忆的读取还没有很高的精确度。高云合上眼睑，晶状体内的纳米机器在漆黑的视野中描绘出几只火柴人一般的符号。这是一段只有他和那个人清楚解读方式的密码，也是他两年来收到的第八条指令：
“军方想要杀死方慧。设法加入行动，保护她。”
翌日，高云按照指令前往基地深处的机甲仓库。穿过悠长的岩石走廊，爬下陡峭的台阶，不时会有穿着浅蓝色工装的技术人员与他擦肩而过。高云认出几张熟悉的脸，他曾在补给船的人流中望见过这些人。在最深处的扫描仪前录入虹膜信息后，一扇数十米高的金属大门缓缓开启。
“嗨，老高！”高云刚踏入机甲仓库，便远远地听到了心镜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在几十米的远处瞥见了熟悉的银发身影。
“你也被伊迪萨叫来了？”高云走上前问道。
“是啊，伊迪萨说有个机密行动，需要我的狙击技术。但不使用自己手臂射击，我还真没有十足的信心。”心镜露出爽朗的笑容。他用力地拍拍高云的后背，“你小子可就幸运了，今天就可以和搭档测试匹配度！”
“搭档？”
顺着心镜手指的方向望去，高云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一部数十米高的人形机器，通体披着纯黑的装甲，关节处闪耀着黯淡的红光。机甲有着舞蹈演员一般的纤细身材，宛若一名身着黑色晚礼服的绅士。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搭档，Jack。”通信器中响起伊迪萨的声音。“它的性能为你进行了优化，有着优异的机动性和近战能力，主要用来执行潜入和暗杀的任务。”
“我的搭档Queen还需要几天的调整，优化狙击性能的工作更加复杂一些。”心镜指了指Jack一旁还罩着帆布的大家伙，露出失望的神情。
即便在由多国精英组成的地球防卫军中，机甲战士也代表了最顶尖的科技。动用如此先进的兵器，此次任务的难度可想而知。就在高云陷入猜想时，伊迪萨下令道：“你去准备一下，今天要测试Jack的性能。我可以保证，第一次绝对不会舒服。”
10分钟后，工作人员为高云套上一件黑色的紧身驾驶服，弹性十足的面料下肌肉的轮廓清晰可见。黑色巨人的胸部装甲缓缓开启，高云攀着脚手架跃入Jack的驾驶舱。驾驶舱内部十分宽敞，高云坐在正中间的驾驶席上，无数电缆自座席内侧伸出，将凉飕飕的金属电极片贴在身体的各个位置上。Jack的动作控制通过读取驾驶员的神经信号完成，开启或关闭发动机、使用武器等操作则需依靠控制面板。根据军事机械工程学的原理，在复杂环境下，人类最快速的反应永远是对身体的控制，机体设计成并不适合地面作战的人形，也是为了令驾驶员的反应能够完美地反馈到机体上。
此次任务的主战场是宇宙空间，人形机甲的性能可以得到完美的发挥。
舱门缓缓关闭，伴随着电子设备启动的声音，高云的眼前展开了一张巨型的全息屏幕，将外部的环境一览无余。通过聚焦调节，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心镜的毛孔。工作人员指挥着大家退去，耳旁传来隆隆的巨响，机甲仓库连通外界的阀门缓缓开启，恒星的光芒顺着缝隙流泻而入，将钢铁巨人的身影映衬得愈加伟岸。
“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全息屏一角弹出伊迪萨的影像。
“很清楚。”
“这次任务我负责指挥，请根据指示行动。”
“收到。”
高云开启了Jack的发动机，巨大的机体发出轻微的震颤。模拟驾驶机动兵器是Dust小队平日训练的必修课，熟悉Jack的操作对高云而言并不困难。伊迪萨的影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色的倒计时。当数字跳到“0”时，高云猛地拉起操纵杆……
刺耳的气流声响起，Jack开足马力俯冲而去，强烈的余波震得脚手架吱吱作响。
一阵黑色的风暴掠过茂密的原始森林，外表酷似翼龙的生物吓得四处逃散。从高空望去，布雷德星的碧绿比地球还要美丽。如果不是恶劣的生存环境，这里一定可以成为人类的乐园。Jack划着优美的曲线穿越群山，又沿着瀑布笔直向上，飞溅的水花折射出一道道彩虹。
“保持航向，突破大气圈。”耳中传来了伊迪萨的命令。
“遵命。”
高云开启了托卡马克引擎，Jack暗红的关节处喷射出淡紫色的等离子体，瞬间令机体获得了几十个G的加速度。高云感到身体一阵酸痛，但有了体内纳米机器的支撑，再辅助以驾驶席上的惯性抵消装置，并没有更多的不适。喷射而出的等离子体形成了一层保护膜，布雷德星的大气层中闪过一颗火流星。
一分钟后，行星的弧形轮廓显现在高云的视野中，星空将无穷的魅力蕴含于虚无，毫不吝惜地洒向孤独的驾驶员。脱离布雷德星大气圈时，Jack的速度已经达到50倍音速，超过了地球的第三宇宙速度。高云操纵机体进行了几次变向，Jack在星空中画出了一道道淡紫色的折线。
“感觉如何？”伊迪萨问道。
“好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很好，机能测试到此为止，接下来是反应能力测试。请沿着四点钟的方向前进。”
高云遵照伊迪萨指示的航线飞去，不消片刻，不计其数的悬浮金属球进入他的视野。这些金属球的直径在一米上下，中空的内部装配有染料和马达，是特种兵训练精确操控能力的辅助设备。
“保持现在的速度，通过阵列。”
“收到。”
金属球彼此间距不足百米，相较于Jack的体型而言绝不宽敞。高云深吸一口气，操作Jack冲了上去，在无重力的太空，他已感受不到机体高速运动带来的压迫感。金属球阵列化作一颗颗来袭的子弹，高云轻微地移动着身体，以最小的动作幅度躲避开一次次的攻击。几秒钟后，Jack在阵列中穿过，装甲上没有留下一块擦痕。
“重复一遍，这次会加大难度。”
“遵命。”
Jack划着椭圆形的轨迹折了回来。当阵列再次进入视野时，高云看到金属球们快速地运动起来，无规则的轨迹好似躁动的蚁群。
“喂，过分了吧？”
“你可以试试Jack的王牌。”
按照伊迪萨的指示，高云按下了右手边的红色按钮。刹那间，世界变成了黑白色，视野中金属球的动作慢了下来，仿佛慢放的镜头一般，它们的行动轨迹在高云眼中画出一张曲线图。这是Jack特有的预测系统，能够借助A.I.的运算能力，将对手几秒后的行动反馈给驾驶员。
“现在你的大脑已同Jack的主机联结，计算能力大幅提升。”由于时间感改变，伊迪萨的声线低沉得好像大叔。
对此刻的高云而言，完成闪避比通过静止阵列时还要简单。Jack从容地舞蹈着，在漆黑的太空中泼出一道赤红的墨迹。高云甚至爱上了这种感觉，它好似烈酒下肚后的微醺。
然而突然间，世界改变了颜色。高云的时间停滞了，金属球的动作慢得近乎静止，他甚至能够捕捉到全息屏的每一帧刷新。他试图挪动身体，然而肌体的反应却远远跟不上他意识的速度。突然间，眼前的景色化作一幅幅遥远的静态画面，拖拽着光影向无限远处退去。世界刹那间染上无垢的洁白，强烈的失重感顺着神经扩展到每一个细胞……
在下落的过程中，高云将一幅幅陌生的影像印在了头脑中。昏黄的欧式酒吧。弥漫着红沙的战场。几世纪前的遥远航线。金属的棺材。燃烧的少女。
“你干得很好，请迅速返航。”
伊迪萨的声音将高云猛地拉回现实。预测系统已自动关闭，豆大的汗珠自毛孔中渗出，化作完美的球型液滴四散开来。高云扯下头部的电极，任凭Jack随着惯性高速漂移。他试着握紧拳头，指尖传来阵阵酥软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