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吉尔所料,宰相之子的死在京都的高层方面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普通老百姓根本不会知道在悄无声息中这个世界又失去了一个生命,甚至大部分官员也不清楚朝堂中凝重的气氛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有少数几个关联者清楚其中原由。
毕竟,监察院直接服务于皇室,甚至身为亲生父亲的林若甫要知道这件事情都需要庆帝的授权。
可奇怪的是,林若甫在接回了林珙尸体后竟然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关上了大门,默默地在家里办起了丧事。
与之相比,身在事件中心的吉尔也不太平。
牛栏街事件,北齐暗探司理理,范府众人当街闹别院,再到林珙被杀,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下难免有些诡异的气氛把这一系列的事情联合在一起。
恰巧的是,京都就不缺能嗅到鱼腥的有心人。
这不,吉尔刚刚起床洗漱和用完早点,美滋滋的一挥手看着这两天搞事情多出来的一千出头声望,旁边急匆匆赶来的下人就不长眼力见的打破了这美滋滋的清晨。
“少爷,太子殿下和宰相府的人在外面侯着,说是要请您上府做客。”
宰相府?
太子?
宰相府痛失公子,这么着急说得过去,你太子这时候冒出头来确定真的长着脑子吗?
来,把整个事件的经过捋一捋。
首先,二皇子邀约醉仙居,吉尔的马车途径必经之处牛栏街却遭受了北齐八品高手程巨树和东夷城四顾剑两个徒孙的袭击。
查军械,参将府全府上下整整齐齐自挂东南枝。
查人,北齐暗探司理理被抓回监察院。
最后,从司理理口中得知幕后黑手竟是宰相之子林珙,除此之外司理理一字未提。
那么问题来了,林珙是怎么知道司理理就是北齐暗探的?又是何德何能指使得起四顾剑的徒孙?
监察院里的卷宗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林珙是太子一脉,那你太子这时候不避嫌,反而跳出来,是不是就是变相的承认自己私通敌国,袭杀当朝官员。
太常寺少卿,不大不小也是个八品官衔啊。
当然,其实重点不是自己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八品小官,吉尔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重点是你一个当朝太子,私通敌国。
这就像一个富豪,膝下子女争夺家产,你在家里关起门来闹闹也就算了,可你要是故意引导第三方介入,那这性质就变了。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这些更深层次的问题,摆在明面上的问题就有两个。
去不去?去哪个?
好在这个问题并没有纠结多久。
“皇上口谕,宣太常寺少卿范闲速速入宫。”
油头粉面脸白没毛的侯公公操着他那非常特色的公鸭嗓,此刻在吉尔听来异常悦耳。
救星啊!
皇上发话,你宰相府太子的不都要一边站?
可到了御书房,吉尔才知道这才是问题的开端。
“林珙是你杀的?”
庆帝的形象哪怕在庆国的平民阶层都流传着“古怪”这一评价,就好像此刻只有吉尔和庆帝两人的御书房,庆帝只是一身素衣,一边从火炉里取出烧好了的铁块,一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和姿态闲聊似的问出这句话。
吉尔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一上来就直入主题,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心思电转中,吉尔觉得这可能是庆帝在诈他。
毕竟,无论怎么看,吉尔这个芝麻小官竟是整个事件围绕的中心点。
被刺杀的是他,审问司理理的是他,审问过后在京都胡闹了一通的是他,而且若是仔细探查,林珙出京后那惹得全京都都人尽皆知的闹剧也虎头蛇尾的落幕。
仔细一想,自己的嫌疑貌似还真是蛮大的。
“不是,陛下不会不知道臣初到京都,与林公子素无交集,又怎么会杀他。”
事实上,也确实不是他杀的啊。
手里的钳子牢牢的箍住那散发着热量通红的铁块,庆帝只是抬眼一瞅,就接着低下头拿起了锤子。
“因为要杀你的人是他。”
哎呀我去,这小老头知道事不少啊。
到底是一国之主,这才几天,国家机器的全力运作下哪怕是这种信息流通不便的时代也展现出极强的力量。
不过你有张良计,咱也有过墙梯不是?
“臣近日并未出京。”
他这个搞事情小能手这几天总是憋在院子里写写画画的搞文抄公这份有前途的职业可是给憋了个够呛,更是经常出入人员繁多的场所,为的是啥?
用个现代化词语——不在场证明。你说我杀的,好啊你拿出证据来啊,我这几天都在京都呢,怎么杀?
可是庆帝下一句话,让吉尔汗毛树立。
“五竹也来京都了吧?”
吉尔一双猩红的眸子微微睁大,看着这个一锤一锤砸着铁块的庆帝。
事实上,事情就是这样。
可谁又能知道,这一切仿佛都瞒不过这个看起来并不算多么威严的庆帝呢。
“澹州一别,还没见过五竹叔,想来应该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只剩下庆帝“哐哐”打铁的声音,手法非常娴熟老练,让吉尔仿佛看到了澹州集市上那个以打铁为生的铁匠。
不一会儿,一枚还带着微微红光的箭头就被打造出来,“嗤”的一声,一旁早就放置好的冷水盆中涌出了蒸汽。
“你的武道修为不错,轻而易举就击杀了北齐成名已久的八品高手,杀得好!一些赏赐稍后朕会拟旨给你的。”
“谢陛下。”
“那林婉儿是朕的外甥女,别管外面怎么说,你现在是她的未婚夫婿,别再做些荒唐事,按约定,将来内库财权也是你的。”
吉尔沉默。
自己这素未谋面的未婚妻可是相爷林若甫的闺女,刚死的林珙的妹妹……
“臣何德何能,担此重任,还请陛下收回这桩婚事。”
“哦?你要拒绝?为何?”
庆帝的动作一顿,终于是短暂的终止了他制作箭枝的活动,抬头疑惑的看着吉尔。
内部财权,相当于庆国国库一半的财权,就这么放弃了?还是……这就怕了?
沉吟一瞬,吉尔就整理好了措辞。
“臣无半点商业经验,贸然接手重中之重的内库财权怕是不妥,而且臣听闻宰相大人对这亲事并无好感,所以臣谢过陛下好意,却不敢接受。”
沉默,蔓延。
好一会儿,庆帝才重新低头,拿起一块木材收拾起来。
“朕会考虑的,下去吧。”
走出御书房,吉尔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给浸的湿了一层,不禁回头看了看这在宫中如同一只卧虎的御书房。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面对庆帝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压力,虽说还是能做到不跪拜,不奉承,我行我素,可这种压力让他这么做起来并不自在。
还是修行不到家啊,作为英灵英雄王的传承者,竟然在一个人类帝王面前表现得如此不堪。
自嘲的摇了摇头,脚步变得轻快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不用面对宰相府和太子的人了不是?
可是刚刚出宫,吉尔就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王启年,这个号称监察院双翼,却低调的只做个文书的油腻中年。
只见这王启年瞅见了飘飘然走出宫的吉尔,二话不说就迈着越来越粗的腿,踏着急促的小碎步蹿了过来。
“太子殿下朝着监察院去了!”
…………
实际上,严格来说应该是已经到了。
俊秀的太子此刻的模样说不上披头散发,却也不再有太子的端庄,显得急促和愤怒的从豪华的马车上一跃而下,而此时监察院门口早就严阵以待。
“恭迎太子殿下。”
黑色的长袍在保持这个时代基本风格的情况下,在各个关节和活动范畴内都有大幅度的开叉,上面银色的花粉顺着一些纹路点缀下来显得更加神秘。
这是监察院的特有服装,被戏称为“莲衣”。
很难想象,在人人畏之如虎的监察院身上还有如此唯美的称呼存在,可此刻朱格并不想讨论这个服装的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身为一处主办,必须和身后身穿同一服饰的同僚们挡住面前这个状态貌似有些不太好的太子殿下。
所以,哪怕一行人嘴里说着“恭迎”,却一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监察院是独属于皇室的特务机构这一点没错,可庆律条文上也写着,各皇子公主无权插手监察院内务。
这就是说,监察院是属于庆帝一个人的,你太子过来,纯属捞过界了。
太子能不知道这些吗?必定是知道的,那么他想入监察院,就必须有个合适的理由了。
“朱格大人,你当真要拦我?我朝廷命官被杀,你却在这里拦我?”
朱格不卑不亢,双手一平做了一礼。
“殿下,林珙大人被杀一事我监察院自会给个公道,还请太子殿下回宫,静候佳音。”
太子眼睛一眯,放射出一些危险的意思。
“太常寺少卿范闲被刺杀是北齐密探所为,紧接着林珙兄弟就被杀,我看这也是北齐贼人的勾当。我和林珙兄弟是为好友,近日我必要亲自审审那北齐密探。朱格大人,你让是不让!”
“庆律规定,皇子不得干涉院内事务。”
朱格仍然拒绝。
“哈哈,好!”
太子气极反笑。
“临阵!”
身后身穿甲胄的太子亲卫,猛的上前。
“拔刀!”
“噌!”
“噌!”
拔刀的可不光太子的亲卫,就连监察院的官员们也拔出了身侧的刀。
气氛,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