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根带着黑光的投矛从四面八方向令狐玉投射而来,不仅指向他周身上下,也封死了他向任何一个方向移动的可能,如果不出意外,下一瞬间,令狐玉就该让这些投矛们在他浑身上下扎个对穿,然后钉死在地面上。
但显然没有。
夜里一阵凉风起,吹起令狐玉的外衣下摆,他脚下步速没有加快,也没有变慢,仿佛似乎没有在意那笼罩周身上下的恐怖黑光,袭来的投矛在他眼中也并不存在,就这么按照原有的速度,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而就在下一步,他踏出的下一步,那只抬起又落下的右脚在落地之前,他的整个人已经在原地消失,并直接出现在了一丈多开外的正前方。
然后那只即将落地的右脚,坚实地踏在青砖地面上,并继续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前走着。身后,是横七竖八,矛头扎进地面的投矛,还有溅起来的漫天尘沙。
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见一击没有得手,似乎愣了愣,有点没明白令狐玉是如何在电光火石之间消失在投矛笼罩之中,又如何在瞬间移动到了一丈开外的正前方。
但这犹豫显然没有让令狐玉等太久。
第二波攻击到了,火起。
没有任何引火之物,橘红色的火光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令狐玉身前身后,灼热的气息打在令狐玉的脸上。而这凭空形成的火焰,也被躲在暗处的巫师控制着,向其中心的令狐玉包围而来,火焰划过漫地的青砖,烤干了地面,就听到宫道上浦路的青砖声声碎裂,灼热的温度迫近而来。
火光之后,又有黑雾形成,滚滚黑烟分作四股,从路两旁的黑巷中跃过已经悄无人烟的房屋屋顶。在烈火突然暴起之时,擅长毒术的大荒原巫师们指挥着这浓密黑暗的毒雾向着场中心的令狐玉袭来,所过之处,屋顶瓦片和房梁橼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锈蚀。
烈火剧毒,触之即死。
但是令狐玉没有停,继续着他的角度向前走去。
但此时脸上少见得正经,右手木剑平举过肩向右。
他的身后不远处,隐身在谯楼一角的朱继真,举着弓箭观察前方,先前还有一些担心,看着令狐玉举剑的姿势,瞬间也放下了心。
心眼,这是他为这种剑术取的名字,朱继真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在那个小院里,看着令狐玉给她演示这种剑术。
“看上去没什么架子,出剑有点虚,没什么杀伤力吧。”
这是朱继真当年初见令狐玉试演这种剑术时候给出的评语,虽然不擅剑术,但是出自军伍世家的朱继真,眼光可不低。
“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刺到合适的地方,就能有杀伤力。”这是令狐玉为自己剑术的介绍,“只要能看到那个合适的时机和合适的地方就好,所以,剑名心眼。”
这么说着的时候,令狐玉让朱继真握着木剑,又握着她的手腕,带着剑轻飘飘地点向院子里立起来的一块新近搬来用于试剑的石碑。
是的,轻飘飘,没有力气一般的,轻轻点在石碑的右侧靠下的一点上。
一人高的石碑,化作粉末。
而此刻的令狐玉走在长街之上,步速依然不紧不慢,手中木剑轻轻挥动,仿佛似夏日里驱赶蚊虫一般不经意,又如流星划过天际般迅捷得难以看清轨迹,而没一次挥舞,又轻飘飘似没用什么力气一般,但包围着他的一团团烈焰、空中袭来的黑色毒雾,就在这每一次的挥舞中消散。
不是退散、不是暂停,是消散,仿佛那年夏日里的高大石碑化作粉尘一般,轻轻点过之后,就此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刺在合适的位置,无论是这世上再坚硬的有形之物,还是再诡异莫测的无形术法灵能,都会失其形,被打到溃散。
这是令狐玉所掌握的许多剑术中,最精妙的一种,心眼。
只不过令狐玉曾说,这剑术不大方便用来杀人。
十个呼吸不到,令狐玉又向前走了一丈多,四下里火光不见了,黑雾消散了,唯有长街青砖上的灼热似乎还在。
然后在他面前,出现了六个高壮的变异蛮兵,或手持大槊,或双手握大刀,或持重锤,环形状散部在他的面前。
令狐玉继续不停,但这一次,展开轻功身法,第一击在左侧第一个蛮兵,打碎了对方喉骨。第二击,出现在右侧第二个蛮兵身后,木剑从腰眼穿过肾脏和肝脏。第三击,出现在中间双手提重锤的蛮兵面前,令狐玉后撤半步,避开当头袭来的大锤,趁着大锤砸中地面的那一瞬,脚尖轻点锤头,跃至半空,一个转身,一脚踢在那蛮兵当面,趁着对方失去重心倒退两步,空门打开,木剑劈在对方胸口,就听长街上一阵骨头碎裂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那蛮兵汉子的胸口塌陷下去,眼见是不活了。
又快速解决了剩余几人,长街上再次安静下来。
而令狐玉,已经距离宫门不到十丈距离了。
似乎是知道寻常的蛮兵军士拦不住他,于是也没有更多的蛮兵或者巫师被派过来送死。
“太容易了吧?”令狐玉暗自耸了耸眉头,反而站定不走了,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人。
于是,他等的人到了。
长街的那一头,宫门口,忽然出现一人,没有见到他怎么出现,或怎么走出隐藏之所。但是那人就这么出现了,仿佛本身就已经站在东便门的城门楼子下,等待令狐玉许久,一缕月光洒下,照见他半边身形。
一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铠甲覆盖了来人全身,深蓝色铠甲表面暗涌着灵光,显然被固化了许多复杂的术法。一条镶金边的红色披风垂在肩后,又被拢在那人左手,右手一把长剑寒气森然。
而让令狐玉印象深刻的,则是那人全身铠甲都布满了各种钉刺椎角,双肩的护肩上是两只不知什么异兽的狰狞头脸装饰。而深蓝色的头盔则把来人的头脸包的严严实实,一张狰狞鬼脸的面甲挡住人脸,看不清表情。一根红羽立在头盔上面,估计是个统兵的将军了。
“嚯,这么吓人的么?”虽然嘴里说得轻松,但是令狐玉却少见地严肃起来,来人出现得悄无声息,就连他也很难做到。
不过对方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机会。
姑且称之为鬼面将军的对面那人,动了。
只见他紧走几步向前,脚步越来越快,然后一脚踏地,腾空跃起,长剑由上而下向刺向令狐玉面门,剑身上反射的月光,恰如天外流星。
剑来得快,剑气来得更快。无形的剑气带着空气中淡淡的扭曲射向令狐玉,森然的银色剑光又缠绕着邪异非常的黑雾从侧面包夹而来。
而被鬼面将军所指的令狐玉已经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锐利剑气,耳边仿佛能听到黑雾之中隐约传来的凄嚎鬼厉,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血腥之气和黑雾的恶臭也变得真实起来。
对面之人,只怕不简单,这是剑术已经突破先天,能够沟通天地自然,引动异相的功夫。
随着鬼面将军的剑术施展,令狐玉也动了。只是无论在场中的鬼面将军看来,还是隐在暗处的蛮军巫师们,还是身后几十丈谯楼上的朱继真眼中,和鬼面将军略略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术相比,令狐玉的剑法,有些太过普通了一些。
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手中木剑斜斜向右下一指,片刻后又虚刺向左前方偏中上的位置,再一转手腕,剑尖指向左肩后方的虚空之处。最后以木剑为杖,重重地点在地上。
平平无奇,在外人看来毫无用处,毫不费力气,没有任何杀伤力,也不知有何作用的三剑。
第一剑,迎面而来的无形剑气化作无形。
第二剑,周身黑雾消散而去。
第三剑,一切幻像烟消云散。
而最后仗剑顿地,明明是一把木制的练习用剑,却有金石交鸣之声,地上青石板层层碎裂。而对面那持剑跃来的鬼面将军已经倒着飞退,落地之后又急急忙忙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站稳身形。
这是令狐玉的剑术,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式把剑递到最恰到好处的地方去,一剑破万法,一剑斩万物。
剑名,心眼。
对面的鬼面将军却不退却,也不说话。知道剑术引发的幻像对令狐玉不起作用,便索性重整旗鼓,举剑来和令狐玉相搏。
“力气可不小啊。”几番交手之后,令狐玉感觉对面这鬼面将军实力强劲,剑术精妙非凡,且每剑似乎都必出全力,不留余地,连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大荒原上什么时候有练剑的将军了?”
一剑对过,令狐玉借力跳出战圈问道。
“令狐大人倒有闲心问东问西,对战之时分心可是大忌。”
一阵沉默,很久的一阵沉默。
过了良久,令狐玉终于想起按照一般的侠义故事桥段,反派说完那句话,就是要有埋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射出漫天弓箭或者扔出四五十把斧子之类的,于是说道:“那个,如果你有埋伏什么弓弩刀斧手之类的话,可能已经被我的同伴解决掉了。”
却看那鬼面将军,虽然看不出脸色,但似乎已经有些恼恨,怒喝一声就要举剑砍来。
“呀,真的说中了啊。”的确,朱继真哪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不出手,街旁两侧房屋后隐藏的六个投矛手,两个巫师,还有十几个刀斧手,已经纷纷中箭倒在箱子里。而射空了箭袋的朱继真也早已离开原地,不知去向何处。
令狐玉避开那鬼面势大力沉的一剑下劈,左手搭在对方左肩,用力一撑,人已经跳起倒悬半空,翻身到了鬼面的身背后,然后举起木剑,就要刺向对方咬眼,顺着铠甲缝隙刺入,破开隔膜刺入心房。
不过对面的鬼面将军也绝非庸手,眼见身背后被令狐玉所制,却已经来不及回身格挡,于是一面扭向一边,一面将手中宝剑反转,自腋下反身刺向后方,精准无比的以宝剑剑尖点在令狐玉的木头剑头。
而随着这灌注鬼面真力的反身一刺,令狐玉手中木剑,却是从剑尖到剑柄,系数碎裂成木屑。
“呀,真是很不巧呢。”还在震惊中的令狐玉却是凭着本能避开了顺势继续刺来的鬼面宝剑,但左手依然搭在鬼面左肩,倒不全是他功夫精湛,要凭此制住对方,有一半却是因为那肩铠上的锭刺在他甫一搭上对方肩膀的时候就刺穿了他的手掌,献血横流。
而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也顾不上被对方宝剑震碎的木剑碎片也震伤了他的右手,同样的鲜血淋漓。重新稳住身形,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捏了个剑诀,右手手腕画过半个圈,就看他将手指虚点在那鬼面将军的披风上。
剑术,心眼,发动。
而随着令狐玉以指为剑,用心眼刺向那鬼面将军的披风,被刺中的地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先是披风,然后道道碎裂的痕迹继续向上蔓延,然后是背部和肩膀的钢铠,头盔也在片刻间即将碎裂。
剑术,心眼,只要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法刺中合适的地方,再坚硬之物也能破碎。
而对面的鬼面将军却已经无法阻止这可怕的一“剑”带来的狼狈效果,却见他右手剑一抖,腾起一片黑雾,倒是免于在敌人面前暴露个精光。
而当黑雾散去,原地早已无人,四下里重归安静。
令狐玉再往前开,前面的巨大宫门,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条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