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成片堆叠,阳光被树木遮挡落下许多阴影,凉爽的风吹来一阵一阵,这时候的天气难得舒服,即使沉在心底的烦闷也豁然开朗。在那些参差不齐地影子里有一抹削瘦的身影格外显眼,慕辰满面倦容地站在门口,一切如常。
在这种情况下重逢,对慕辰来说极其突然,也因此他居然有些不可置信,说是五味杂陈一点不为过,但这五味许是开心多一些,慕辰脸上的倦容渐渐消退,眼睛里闪烁着光。
“蓝熙。”
“慕辰。”
二人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方才那一道不寻常的身影已被蓝熙抛诸脑后,他嘴角微扬,定定地看着慕辰。那双熟悉的目光从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了西无与东冽,看到其三人同时出现,慕辰对之前的事也没有那么介怀了,想来他们的确认识蓝熙。慕辰心想道,便也回给蓝熙一个浅笑。
少顷,蓝熙张开怀抱对着慕辰调侃道:“你不过来抱抱我?”
慕辰怔了一下,由衷一笑,走过去敷衍性地抱了一下,莞尔道:“这怀抱还是留给别人吧。”
“嗬。”蓝熙嗤笑一声,反手揽过慕辰,推搡道:“走吧,蓝儿在房间休息,不过她可能要睡到明天。”
“什么?”慕辰眉头立马皱在一起,语气都变得急切。盯着蓝熙问:“蓝儿怎么了?”
蓝熙笑了笑,“只是受凉了,她本来就体质弱,我是她哥怎么会不关心她。”
“那你呢?”慕辰继续问道。
“我啊,被绑架了。”
“报警了吗?”
“你说我要不要报?”
慕辰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这便是慕辰的又一个优点,从来不会逼迫人,也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若蓝熙想说自然会告诉他,若不想说他也不会硬问。虽然他也好奇蓝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更能确定蓝熙早晚会告知他。
这样想着他们便一同来到了楼上,房门虚掩着,蓝月牙在安静的睡着,北炎示意慕辰进去看望,顿了片刻后,慕辰推门而入。西无垂下了眸子,别过脸看向他处。
“西无。”
“蓝熙。”西无打断他,他知道接下来蓝熙要说什么,便主动揽过了他的话,说道:“前几日我和东冽发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在这个人间的四周飘荡,那气息确是异界之类,但不属于神族。而且...”西无顿了顿,又道:“我曾在慕辰脖子上看到过黑色印记,不知道这和那股气息有没有联系。”
“对!”东冽眼睛一亮,接过来道:“我与西无都见到过,我总觉得这附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像被人跟踪了。”
闻言,蓝熙神色一凛,道:“你们的意思是除了茅草屋还有别的力量存在,而慕辰可能不是原本的他?”在得到默认的目光后,蓝熙下意识地瞧了一眼慕辰,又微微摇头,面露难色。
少顷,蓝熙向一旁踱了两步,看着西无说道:“你从来不怀疑蓝儿将你忘了吗?”
此话一出,西无自是出神地看着蓝熙,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找不出任何的破绽,仿佛顺理成章,由此他便搁置下来。他将目光转向别处,没有回答蓝熙。
见局面有些微妙,东冽主动转移话题,对着他二人道:“既然蓝月牙有慕辰照顾着,我们不妨去做点正经的事。”
三人达成共识便默默离开了,慕辰在房间里守着蓝月牙,这样苍白酣睡的蓝月牙让慕辰心疼又无力。自从他妈妈强行介入他们的感情中,他与蓝月牙的距离似乎变得有些远了,连她生病他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此刻守着她,又觉得亲密无间了。
这几日对慕辰来说,难熬且苦涩,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东西都变得不同,难过的不只是蓝月牙一个人,还有他。
眼下之急,大概珞小曼与蓝月牙重新和好才是最好的结果,那么西无与东冽也就不会造成慕辰的些许紧张了,至于蓝熙,所有的谜团终究会解开的。
慕辰将薄被又重新掖了一番,痴痴的看着睡梦中的蓝月牙,她的脖颈间有一道显眼的青筋,微微鼓起,且弯弯曲曲。
有一瞬间的讶异,慕辰将冰凉的手指放上去抚摸它,他的心揪成一片。不知为何,那青筋十分滚热,他触碰到的时候,竟觉得灼心,脑子里似乎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让他心慌起来。
片刻后,慕辰挪开手,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下,静静守着蓝月牙。
夜里,不知何处传来几声鸣叫,凄厉绝望。
却如白驹过隙,无人知晓。
第二天慕辰从睡梦中迷糊地醒来,第一反应便是要看看蓝月牙,但床上空无一人。他愣了几秒,冲出了房间。
外面已是一派祥和盎然,阳光明媚,连空气也格外清新,但细细一嗅还是有些混浊气息。慕辰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他从楼上跑到楼下,又从楼下跑到厨房与小院子,一路上就连蓝熙他们也没个影儿,只有他兀自穿梭。
“蓝儿,蓝儿。”
“蓝儿。”
当他折身要去外面之时,忽然听到他的呼喊里多了一个声音,他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是一棵种植在院落拐角的灵树,它的旁边有几棵半人高的草木,蓝月牙就躺在地上靠着灵树,那一排草木将她挡的严实。
蓝熙担忧地喊了几声,蓝月牙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她无力地眯着眼睛看向蓝熙,蓝熙冲她微微一笑。片刻之后,她突然清醒过来,瞳孔瞬时放大,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蓝熙见她这般模样,主动将她抱在了怀里。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后,蓝月牙才慢慢回过神来,柔弱地唤出“蓝熙”。
“没事,我回来了,再也不丢下你了。”温柔的语气如同清风拂来,细细软软戳进人的心里,蓝月牙眼眶瞬间就红了。这句不会再丢下她硬是抓住她的软肋,让她小孩子一面尽显无遗。
“你去哪里了?我以为……”蓝月牙呜咽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蓝熙已经猜到她会这么问,脸上没有半分惊慌,淡定地说道:“哥哥以后告诉你好不好?我保证不会骗你,我现在……”
呜咽骤止,蓝月牙的眼睛闪过一丝蓝光,瞬时又消失不见。
“好。”她从蓝熙怀里直起身,干脆利落,一点也不追究,这倒让蓝熙吃了一惊,虽说蓝儿平时也挺深明大义,万不会给人难堪,然这个时候竟一个字不多说,却是给蓝熙扰乱了。
他的假装为难还未表现出来,就被蓝月牙给了台阶下,使得他心里原本的慌乱又多了几分。
但对蓝月牙来说,她自然是又急又疑,可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间她好像豁然开朗,仿佛早就知道些什么,无半分好奇与责备。加上西无他们的出现,她渐渐开始接受一切奇怪的事情。想等着所有的真相主动水落石出,这才会在此刻及时收住。
“诶。”东冽暗自叹了一口气,大咧咧上前一步,问道:“你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经东冽这么一问,蓝熙忽然意识过来,这才是正经事,便将蓝月牙扶了起来。
沉思了一会,蓝月牙摇摇头说道:“我记得我好像是去找西无,然后头有点晕就倒地上了,但也可能是倒在这里。”
“不是。”清亮地声音蓦然响起,慕辰皱了皱眉头,向他们走来。
“慕辰。”见慕辰出现,蓝月牙脸上绯红一片,语气也不免多了一分娇柔。
蓝熙转头看向慕辰,冲他使了使眼色。慕辰立马心领神会,顿了顿,笑道:“你是着凉发烧了,本来在房间里睡觉,但是天快亮的时候,有喜鹊频语,我就带你出来看看,没想到我刚走一会,就变成这样了。”
愣了几秒,蓝月牙突然一笑,感觉如释重负,环顾了一圈对着他们开心地说道:“可能是因为蓝熙回来了,所以喜鹊前来报喜。”顿了一下,她眼睛闪着光看向蓝熙,只是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哥,既然你回来了,爸妈是不是也很快就回来了?”
心里咯噔一下,蓝熙笑容渐渐凝固,缓缓道:“……是。”
闻言,蓝月牙低头浅笑,“那就好,那我去给你们做早餐。”
“你可以吗?”西无在最后面轻轻问。
蓝月牙动了动筋骨笑着道:“没事,神清气爽。”说罢,便脚步轻快地向厨房走去了。
在经过西无身旁时,蓝月牙突然笑容渐失,脸上的表情流露着痛苦。她微微一怔,攥紧拳头继续往前走。
她本想回头看一眼西无,但她忍住了,那可能只是错觉,她的心刚才竟没来由地揪着疼,让她极为不适。
蓝月牙离开后,四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蓝熙走近灵树,自然地将手放在枝干上。过了有一会,他转身看了看他们,道:“慕辰……”
慕辰的表情变得复杂,接过话道:“昨天我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并无异样。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我居然睡着了,醒来之后就是现在的情况。”
“这就奇怪了。”蓝熙眉头深锁,疑惑道:“蓝儿肯定不会自己跑到这里,可除了我们还会有谁出现在这里?”
其三人沉默不语,都不知其中缘由,也疑惑重重。
蓝熙继续道:“你最近可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
慕辰摇摇头。但他此刻觉得蓝熙就挺奇怪,回来以后和以前不大一样,还神秘兮兮的。
“你呢?”慕辰问。
“昨天我们三个一直待在一起,我让他们陪我去给灵树修整一下,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蓝儿在这里,我也不太清楚。”
“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守着,看看还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东冽摸了摸鼻尖,试着提出一个还算可行的建议。
他们三人也默认赞同。蓝熙思虑了一会,说道:“那就这么办吧,慕辰,你先去厨房帮蓝儿,我们去把客厅收拾一下。”
“好。”慕辰点头应允,四人这才离开了这处拐角地。临走,慕辰凝眸看了一眼西无的背影,终是一言不发随在其后。
客厅根本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见慕辰已经进去厨房,蓝熙重重吁了一口气,端起杯子坐在沙发一角。
当喝完杯子里所有的水之后,蓝熙才开口说道:“灵树是墨青从浮空山讨来的,费了好大的劲。因为灵树可以感知到陌生气息,我便将它们种植在这四周,保护蓝儿。但凡有异常气息侵入,尤其是恶类,就一定会被阻隔,并且留下痕迹。不过它也有不足,如果来者灵力强大,盖过所有灵树之合力,灵树也就拿他们没办法,可以说悄无声息,最多就是残存一些不易判断的气息。”
“那如果是凡人呢?”
“你觉得凡人可以进到房间里,然后抱走蓝儿吗?”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蓝熙将目光移向东冽,莫名好笑。
东冽疑了一下,很正经地回道:“依附到凡人身上呢?为了避开这些灵树?”
经他这么一问,蓝熙倒是怔了几秒,道:“应该不会,灵树一定会迫使他显露真身,而且依附这里的凡人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想要使其受住强大的灵力而钻进身体可没那么容易。况且,灵树上都拂了蓝儿的血,不会是凡人。”
“什么?”西无一脸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蓝熙,拂了血这话居然是从蓝熙口中道出,且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蓝熙淡定地回道:“你别担心,我怎么会没有轻重呢,只是用了一滴血,让墨青帮忙加入灵力向每棵灵树都施了法。这些树有了血才能更有灵性,而且只要有风吹草动墨青都能感觉到。只是……”蓝熙顿了顿,眉头加深,道:“昨晚墨青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你发现什么了?”西无听出了话外之意,追问道。
蓝熙道:“我从灵树里发现了新的气息,虽然只留下了特别微小的痕迹,但是能分辨出是来异界强大生灵所留下来的,可我想不通的是这气息居然十分纯净,甚至比灵树还要纯净,难道是神族来过?”
“有这个可能。”东冽微蹙眉头,正色道:“神族放不下她的人有很多,只是灵力纯净的没有多少,因为这和能力没有关系。所以,真要是神族也就那么几个,但如果是北海之人,按理不会避开你。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她当年从未露面的师父,此人一定是一个极其厉害的神。”
这番猜测不无道理,当初拜师之后,未初不仅性格有了些变化,灵力更是增进许多,甚至于超过了其他几位龙子。
只是她口中的师父旁的龙子都未见过,也打听不到一二。
此次偷偷来这个人间一趟也说得过去,毕竟师徒一场。
唯独西无并不这么想。若这生灵当真是未初的师父,他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听未初当初描述的样子,她的师父绝非等闲之辈,那一句足以毁天灭地到现在他都记着。他曾经半信半疑,但知道未初绝无妄言,便将这事压在心里。所以按北炎所说,他断定这等上神绝不会轻易来这里还留下痕迹。
思虑再三,西无看向他们二人,略带试探问道:“那恶灵呢?会不会留下纯净的气息?”
蓝熙一惊,呆滞了片刻,缓缓道:“你觉得?”
“我只是猜测。”西无回答,但没有继续说下去,三人均沉默不语。
这样的疑问并不是毫无头绪,慕辰身上的印记与黑雾,残竹林的茅草屋,以及蓝月牙的莫名移动,都可以作为突破口,这些可不是什么善类。
最终三人默契地选择从慕辰开始。
当蓝熙主动提出拜访慕辰的妈妈,让她解除误会重新接纳蓝月牙时,这一对小情侣皆是喜笑颜开。慕辰固然万分责备自己没有顾全蓝月牙,但蓝熙不似珞小曼那般没有理智,自然不会怪罪于他。
不过这倒了结了蓝月牙一桩心事,她早已有这个打算,只是不想让蓝熙一回来就折腾,便压了下来。现在由蓝熙主动提出来便再好不过了。
“你们去吧,我在家等你们。”西无站在门口一处阴凉地,倚着灵树清冷道。
蓝月牙不明所以的一愣,旁边慕辰先开口问道:“怎么了?可以一起的。”这句话绝对是真诚而有心的,蓝熙的回来,让慕辰安心了不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都可以因为他的回来而解决掉,因此对西无那份莫名的敌意也消减不少。
“一起吧。”蓝熙双目闪烁看着西无,迟疑片刻,西无点头应允。
几个人一起悠闲地散着步前往慕辰家,天空已经放蓝,丝丝缕缕地光透过树叶撒在路上,连人的心情也跟着晴朗起来。
除了鸟儿的叽叽喳喳,还有他们的高谈阔论。
蓝月牙走在最前面,踩着错落的光一蹦一跳,她逃避那么久终于沉下心去感受美好。时不时她也停下来等他们,参与他们的话题。
“蓝熙,你还去学校吗?”慕辰侧过身子问道,脸上却扬着已经知道答案的笑容。
“当然去了,否则韩木诔真的把我们解散了怎么办,人家可是有权威的校长。”蓝熙嬉皮笑脸看着他,和以前一样玩世不恭。
慕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呢?”蓝熙看着向他们跑来的蓝月牙,问道。
慕辰暧昧性地看着蓝熙,挑逗道:“你去我就去啊。”他总是喜欢这样调侃蓝熙,蓝熙假意揍他,往他的肚子上象征性地挥了一拳。慕辰配合地弯腰,然后顺势揽过蓝月牙的肩膀,笑道:“我要去陪蓝儿,今天我们就和我妈说清楚,让她对你们的误会解除,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西无忽然插话进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慕辰几人皆是一愣。西无淡淡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慕辰笑了笑,道:“至少毕业以后吧,现在还小,主要看蓝儿,蓝儿你说对不对?”慕辰满眼放光,笑容温暖。蓝月牙含羞一笑,仿佛连道路旁的叶子都在熠熠生辉。
“是吗?”西岛垂下眼睑,声音小的只有他自己听得见。旁边东冽倒是嘴角向下,心中止不住叹气。
因他们两家离得并不远,所以很快便来到了慕家别墅前。
“妈。”慕辰冲着不远处喊道,几人同时在别墅前站定,看着迎面走来的高贵夫人,虽然珞小曼已是一位妈妈,但浑身上下仍是散发着优雅气质。蓝月牙下意识地送上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但那份笑容里夹杂着胆怯,优雅的女人向她投来的是一双凌厉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蓝月牙的手心开始冒汗,慕辰察觉到,紧紧地握着她。
“妈,你要去哪儿?我有事跟你说。”慕辰拉着蓝月牙走到他妈妈面前。
而她妈妈身后还有一个妙龄女子。那女生猫一样摄魂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蓝月牙,小巧的五官透露着隐隐的傲慢。
看了半晌,蓝月牙方才想起来,这个女生便是那天西无认错之人,她也曾认真观察过她,没想到居竟然在这里遇见。
“慕辰,妈妈怎么教育你的,还不把手放开,拉拉扯扯的干什么!”珞小曼不留余地的轻声责备,完全是把蓝月牙当成了最讨厌的人。
但蓝月牙却没有听清珞小曼的责骂,她的视线一直在那个女生身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不受控制地盯着那女子看。且是自己单方面去看,因为那女生的目光却是在看向她的身后。
那是西无!
西无眉心紧皱,冷冷地迎上女子的目光,表情复杂。
“真的是她?”西无心里暗道。
“谁?”蓝月牙突然转过身看着西无。
四目相对,西无的手臂忽然发出一些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