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午宫惜花发烧了,浑身瘫软没有一点力气,趴在桌子上起不来,生病的人就是这样变得温和柔弱的。小胖儿拿着他的保温杯悠闲地晃悠过来,随口哔哔了一句什么,惜花没听清。但是张sir听见了,他说那个哥们儿:“她都烧成这样了你快少说两句吧!”
小胖儿不识好歹:“呦,这是心疼了?”
惜花缩在课桌前,听了一个激灵。
张sir没有说话,也可能他说了她没听见。
“你吃药了?”晚上他吃完饭回来,经过惜花时他问她。
“药都在宿舍,校医院里的药都是过期的,不敢吃。”看她虚弱到没有力气回答了,同位就替她回答,接着就打上课铃了。
晚自习张sir不在,宫惜花问同位他去哪了,同位说她也不知道。惜花就没管,她太虚弱了,没有力气去管了,于是便继续蜷着了。
快下课的时候他走路带风地回来了,经过她时把几盒药一把塞她手里。
她惊讶地抬起头:这……这是出去给我买药了??
“唉算了。”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又把药拿回去。
这一套莫名奇妙的动作信息量有点大,看得她一脸懵逼。
只见他站起来,俯身,伸手越过她头顶,拿走了她的杯子。然后给她冲了药。
颗粒被搅拌得差不多化开时,下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他把杯子递到她鼻尖前:“呐。”
她凑过去闻了闻:“这什么味儿啊?好难喝的样子。”
他眉头一皱,对她很不满意,命令地说:“你喝了它!喝了就好啦!”
她接过杯子,低头看了一会儿杯中仿佛冒着爱心的冲剂,笑着抬头问他:“门卫让你出去吗?”
“当然不让啊。”
“那你怎么出去的?”
“翻墙呗。”
宫惜花心想:翻墙和翘晚自习,这可是他冒着被记大过的危险给我买回来的药,一定要喝!
于是她捏着鼻子,壮士断腕般端起那杯棕色的液体,将那些有着奇怪味道的液体一股脑灌入喉咙里。
有个课间宫惜花一直打嗝,张sir在后面看着她身体一动一动的,笑得特别欢:“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偷吃零食了?你别是母鸡附身了吧哈哈哈哈……母鸡生蛋就是这个声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不说话啊哈哈哈哈……”
她不理他。因为她知道现在说一句话不知道会被多少个嗝打断,才不要给他二次取笑的机会呢。
惜花打嗝打得难受,特别烦躁。
见大班长不跟自己说话了,张sir就来逗她:“听说人受到惊吓就不打嗝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就不打嗝了。”
如果有人能通过自黑来逗你,那你是幸运的。
上课了,语文老师满面红光地走进来,大喊一声“上课!”同学们齐刷刷站起来问“老师好”。这时惜花后背突然被捶了一下。
她愤怒地望向同位,用眼神质问她“你打我干嘛?”
同位报以一脸“你瞪我干嘛”的无辜。
坐下以后,惜花惊奇地发现自己不打嗝了,她惊喜地转过脸想跟张sir说:我终于不打嗝了!扭头地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来,课间的时候他跟她说过:受惊就不打嗝了。
猛然反应过来是谁打的自己,一下子愤怒变成了满满的温暖。
“同学们请坐”之后,老师满面红光地先宣布一个好消息:“咱们班的雒清同学,在这次区作文大赛中获得了一等奖!雒清同学真是深藏不露啊,看平时低调,成绩也不突出,没想到在作文上这么有才情!希望同学们多多向雒清同学学习!”
课间地时候有几个人围住这匹黑马,纷纷问:“你写的什么作文呀?能给我们看看吗?”“就是啊,好好奇呀。”
雒清支支吾吾:“哎呀没什么好看的,就随便写了写。”顿了两秒钟,她突然抬起头来笑,笑容比先前舒展了许多:“参赛的作文交上去也不退还,估计你们是看不到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就是的呢。”
每周一晚有个视频课,看《世界周刊》。这时她问他要零食吃。
他一愣,把往嘴里塞到一半儿的糖生生咬下一半给她,过了一会儿,他:“哦。”
然后转过头去,问他后位要了一把零食捧到她眼前。
惜花跟他后位不熟,不好意思吃来自他后位的东西,就编了个理由说:“我不吃辣的!”
他一脸不爽:“这是我给你要来的知不知道!”
她心里小声说:知道,也很感动。
她突然想到《北京遇上西雅图》里的文佳佳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不会给我买游艇,也不会跟我吃法国大餐,但是他会跑过好几个街区给我买我最爱吃的豆浆油条。”
——这种无杂质的爱,比任何奢侈品要来得更奢侈吧?他现在这样对我,我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比较奢侈的东西吧?她想。
惜花抱着重重的校报回到教室,她把校报“咚”地往第一排一放,气喘吁吁地对第一排同学说:“哎,小胖儿,你帮我发一下校报吧,我想赶紧去趟厕所,快上课了。”
小胖儿拍拍胸脯:没问题!去吧!
校报发下来了,最后一版刊登了雒清的作文。
雒清看了校报,手忙脚乱地折起来,冲到办公室找老师:“老师,我的作文怎么会印在校报上?”
语文老师宽厚地笑:“我的弟子得了奖,我当然高兴啊。很多同学反映想看你的作文,我正好有一份你的电子版,就交上去了。”
雒清哑口无言,苦笑着说:“啊……好……谢谢老师了……”说完浑身无力地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走到教室门口,恰巧碰见上厕所回来的宫惜花。她恶狠狠地看了宫惜花一眼,先她一步进去了。
惜花被瞪得一头雾水,一脸懵地走进了教室。
她刚坐下,就看到了桌子上发下的校报。同桌兴奋地说:“最后一页刊载了雒清的过奖作文,写得真不错。”
惜花含笑回答:“是吗?我看看。”
对获奖作文的无比好奇驱使着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她打眼一看:傻眼了。报纸在她的手中微微颤抖。
怕自己看错,她又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看完,她嘴角不禁不屑地撇了一下。
下了课,她攥着校报来到语文办公室。
她把最后一版打开摊平,放在办公桌上:“老师,这篇作文是我写的。”
老师:“嗯?”
“您还记得有一次下了美术课我没给您看作文吗?”
“啊,我记得,你每个星期交得都很准时,只有那次没交,我还纳闷儿来着。”
“这就是我那次写的作文,我没按时交,是因为作文丢了。我说作文怎么不见了呢,原来被她拾去了。”
老师为难地搓搓手:“这个……惜花啊,你有证据吗?老师也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啊。”
“好说,你把雒清叫过来问问就是了。”
雒清来到办公室,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宫惜花也在,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笑眯眯地只和老师说话:“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惜花看着她,心想:这个时候了还装蒜,也不怕死相难看。
语文老师面露难色:“这个……雒清啊……”
惜花看出了老师的棘手,便上前一步说:“老师,你不好意思说,那我来说吧。”
她转向雒清:“雒清,这篇作文真的是你自己写的吗?”
雒清看了宫惜花和桌子上的校报,心里已明白了几分。她已下定决心: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她们就拿自己没办法。
她高傲地抬抬下巴:“是啊,怎么了?”
惜花微笑:“你是不是在最后一段引用了王安石的《问刘十九》?”
“没错儿,那又怎么样?”
“我问你,‘绿蚁新焙酒’的‘焙’怎么写?”
雒清迅速低头看了一眼校报,这一举动被惜花看在眼里。
雒清果然回答:“把‘一倍’的‘倍’的单人旁换成火字旁。”
惜花轻蔑一笑:“首先,这个字不念bèi,念pēi。其次,这个字,应该把‘一倍’的‘倍’的单人旁换成酉字旁。我当时写错了,没来得及改。还有,作者是我笔误,应该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不是王安石。”
“听说了吗?雒清得奖那篇作文是抄宫惜花的,刚才在办公室两个人对质都被人听见了!宫惜花当时绿蚁新醅酒的醅写错了,作者也写错了,雒清竟然就原封不动地抄上去了!雒清根本不认识醅那个字……”
“这也太尴尬了!真的假的啊?可别乱说!”
“真的!刚才好几个去办公室的人都看见了!”
“啊我最讨厌抄袭了……”
“就是的,真丢人!”
“抄袭真是太恶心了!”
“听说班长刚才超级威武霸气地质问雒清,特有气势!逼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班长平时温温和和,不争不抢的,可要惹着她了,还真不是好玩的。”
“可不是嘛,哇,她也太酷了吧,小事儿不计较,但是原则性的事就不退让,真的是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