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从始至终,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本命岛上,那片桃林外,站着那个茫然四顾的年轻伙计,两步外就是躺在地上的韩璞然,至于另外八人,司马桃树安排在了靠近本命海的最外侧。
小心仔细抹去打斗痕迹的司马桃树,再一次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这才放下心来,变了一个模样。
由一个小道童变做了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胡子邋遢。
司马桃树一时有些不适应,伸伸胳膊踢踢腿,干笑两声。
他开始原路返回牵牛城,一来要买些米面,锅碗瓢盆之类的,毕竟那十个人都是要吃饭的,二来,再去咣当街买一些奴隶。
最要紧的是,他还要多多储备一些稻米种子。
在司马桃树慢慢回去的路上,本命岛上,身内身那个小司马桃树缓缓走出桃林,看到那个脸蛋黑亮,白袍戴冠的司马桃树,桃林边的两人明显有些愣神。
身内身笑了笑,开口道:“不明白?震惊?茫然?其实没什么,你们就当这是放逐之地,想要活下去,就得自己养活自己,开荒种地,能种多少种多少,随你们,当然我会给你们稻种。”
身内身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方药田,“还有那方药田,你们得照料好,桃林是禁地,不要想着进来,会死的。”
说完,身内身就要转身进入桃林,只是他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你们可以多走走,远处有湖,也有座小森林,可以自己搭个房子什么的。”
而临近海边的那八人安身之地,身内身没有现身,只是传过话去,和交待韩璞然二人的差不多。
整座本命海,身内身便好比这本命海的主人,随时随地,皆在掌握。
变作身材魁梧黑脸汉子的司马桃树,走路时,还真有些别扭,不过走到牵牛城后,已经慢慢适应,这一日司马桃树忙得很,牵牛城那大大小小的铺子,基本上都会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光顾,那汉子在每一家买的东西都不是很多,不过相比于其他客客,买的实在不少。
却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很像是那大门大户的管家,在给主子家置办家私,不过看那黑脸汉子出手阔绰的样子,想必那主子家应该不是一般的大门户,而是很富裕的大门户。
就这样,在黄昏司马桃树回到花黄园子的时候,本命岛上多了百十口大锅,更有许许多多的盆盆罐罐,还有堆成小山的木柴和稻米,以及一袋袋稻米种子,再就是那将近四十个奴隶。
四十个奴隶倒是有三十是小孩子,三岁到十来岁不等,几乎那条咣当街上的小奴隶都被司马桃树买下了。
毕竟司马桃树只是个九岁的小孩子,虽然心智成熟,可多多少少还是小孩心思,怜悯,恻隐,不忍,所以那一个个奴隶贩子实在不明白买奴隶的黑脸汉子为什么专挑一个个娃子奴隶,而且对他们打骂那一个个小奴隶的举动,竟然愤愤不平,甚至似乎在克制着动手的冲动。
这时候的司马桃树已然恢复了原本样貌,在走回自己小院的路上,遇到了蒙武,这个年轻的军机郎顿时眉开眼笑,他说他可是找了一整天司马桃树了。
司马桃树不明所以。
蒙武一边拉着司马桃树向垂金堂走去,一边开口解释说,大匠鲁的孙子小匠鲁来了,正等着司马桃树呢。
小匠鲁?司马桃树一愣,才明白蒙武说的应该是鲁彦。
原来鲁彦从午后就来了,说要找司马桃树,可司马桃树却一直没有回来,所以那个胖墩墩的小家伙就在园子里等着,等到了黄昏。
等司马桃树到傅菊大将军垂金堂时,正是晚食的时候,傅菊大将军,王鲫,还有鲁彦都在那张长几上吃着呢,一旁站着麻秆。
麻秆,人如其名,瘦瘦高高,话不多,是太子身边的亲卫扈从,司马桃树见过几次,别看麻秆那副细挑身材不怎么结实,他可是一位九步的独夫,很了不得。
见着了司马桃树,鲁彦便腾地站起身来,抱怨说,司马桃树是不是玩疯了,他可是都等了半天了。
司马桃树只是笑笑。
傅菊招招手,示意司马桃树和蒙武一块吃饭,蒙武和司马桃树也不是第一次和傅菊这位大将军一块进食,所以也没什么推辞,两人走到长几前,坐了下来,司马桃树边吃边笑道:“墩子,你怎么来了?”
已经坐回原位的小胖子还有些气呼呼,哼哼道:“桃树,你有空出去玩,都不说去看看我?”
司马桃树无奈苦笑道:“哪有,我有我的事。”
鲁彦生气归生气,可不耽误他吃东西,他边吃边说道:“太子爷要我给你点东西,所以就让大高个陪着我来了。”
“今儿我可不走了,跟你睡,没问题吧?”
司马桃树轻笑道:“没问题,鲁师好?”
鲁彦随口道:“好,能不好?那天不拿烟杆敲我几下,爷爷都不舒服,唉,还是太子爷体贴我,好不容易能出来趟。”
傅菊大将军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麻秆,心思通透的高个扈从立马退出堂中,几人这才开始说起一些闲事来,其实也不算闲事。
上济王朝的天子已是病入膏肓,没几天活头了,现在掌权的是那位天子最宠爱又最恨的王妃,而下面几位手握大军的将军好像都不怎么老实,说不好上济王朝一转眼就会分崩离析。
再就是北边的白熊王朝,那位料峭家的外甥,也就是如今住在园子里,白熊王朝小王子熊嵘的哥哥,那位二王子,在白熊王座上坐的并不安稳。
出乎意料的是,白熊王朝支持那位二王子上位的只有料峭家族这一家仙阀,而另外两家不比料峭家族弱多少的仙阀,明确表示,他们眼里只有白熊天命。也就是说,继承白熊王座的人,他们只认熊嵘这个小王子。
如今的腴洲真是越来越热闹了,就连西南角的迦音王朝都开始出兵了,意图吞了毗邻的三个小国,在那千军万马里,竟然有一支僧兵,据说,有个领兵的和尚,身上挂着将军的衔。
而且不是一般的将军,是类似于大玄征西将军,这种大权在握的将军,位高权重,相当于副元帅。
哪哪都不太平了。
眼前的,就是牵牛郡南边几座小山头,竟然出现了一股股马匪,山贼,据传来的消息,可不是一般的马匪,山贼,大多竟然都是窥窥,武夫。
看那势头,好像越来越多了。
吃完晚饭,司马桃树没有逗留,直接带着鲁彦回了自己的小院,在进入房间后,鲁彦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金抱子。
司马桃树有点傻眼,这就是太子爷要给他的东西。
鲁彦那胖乎乎的小手抖来抖去,嬉笑道:“怎么样,晃眼吧,太子爷真大方。”
司马桃树从鲁彦掌心拈起三枚金抱子,收了起来,笑道:“太子爷说什么了吗?”
鲁彦自顾自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道:“交待了一点事,主要还是知道你缺钱,所以就给你送钱喽,太子爷纳妃,那三家都给了份不薄的嫁妆,所以,太子爷手里现在还算富裕点。”
“还有就是黝子粉的事情,太子说,你那种以灵金喂养蒺藜鸟产下的鸟粪炼制的黝子粉,应该算是灵黝子粉了,虽然知道配合比例,可加入到每一件甲丸里,也不现实。”
鲁彦喝干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接着说道:“太子的意思是,你可以自己炼制掺入黝子粉的甲丸,炼制多少大玄就收多少,不过每件甲丸都不要少于六千甲叶,太子打算把你炼制的甲丸,配给军中的将官,当然,说是配给,其实是卖给那一个个不缺钱的大小将军。”
“以后,你炼制的这种甲丸,就叫将军甲了。”
“还有一点,太子说,你不要外卖甲丸,这是军机。等北伐西征功成之后,就随你了。”
“对了,你炼了多少件了,我给你带回去,你是不知道,前两天就有好几位将军兴冲冲跑到甲窟,低眉顺眼,问爷爷啥时候卖甲丸呢,爷爷说,过两天。”
“那几个将军乐得不行,二话不说就把钱给了,说爷爷啥时候炼制出来,他们再去拿,有劳有劳,客气的不得了!”
然后,就见鲁彦开始一把一把往桌子上放银抱子,好大一堆,估计不下百十枚银抱子。
鲁彦嘿嘿笑道:“怎么样,原本爷爷打算每件甲丸十二枚银抱子,可知道你掺入黝子粉后,爷爷就给提到了二十枚银抱子一件,这是那六位将军的一百二十枚银抱子,我可一枚不少,都给你带来了。”
司马桃树有点不好意思,他这几天还真是没炼制甲丸,从离开甲窟后,也就只炼制了两件,给了蒙武和王鲫。
不过,黝子粉倒是准备的很充足。
司马桃树从那一堆银抱子里拿出了五枚,塞给鲁彦,鲁彦有点懵,问司马桃树这是啥意思。
司马桃树说,他借了鲁彦两枚银抱子还没还呢,这会有钱了,当然是还钱了。
鲁彦有点生气,说司马桃树不拿他当兄弟,多给他三枚银抱子,是瞧不起他。
司马桃树笑着解释说,他还一件甲丸没炼出来呢,打算今晚上先炼出六件来,得要鲁彦帮帮忙。
鲁彦虽然有点不情不愿,在甲窟炼甲就算了,到这了还是炼甲,可胖墩墩的小家伙还是答应了,也没再说什么,便收起了司马桃树塞给他的五枚银抱子。
多出的三枚银抱子,不言而喻,是工钱喽。
两人在地下密室中忙活到深夜,刚好炼制出六件甲丸,司马桃树还好,鲁彦已然是磕头打盹,困得不行了。
司马桃树便让鲁彦歇了,鲁彦知道司马桃树还得忙,老习惯了,便没说什么,自己上去躺在床上睡了。
鲁彦离去后,司马桃树嚼了粒雷花米,大约歇息了半刻钟,再度开始炼甲,他想着天明前应该还能炼制出六件甲丸,正好鲁彦返回西门山给带上。
这一夜,除了炼制甲丸,司马桃树还煮了一锅灵粥,不是自己吃,是给本命岛上那个一身骨头都被自己敲碎的韩璞然。
估计最少也要养上个把月,韩璞然一身骨头才能愈合个七七八八。
这还是他五步窥窥,体魄已然小有所成,不然如果是那个年轻伙计,必然是个瘫痪了,怎么养也养不好的。
本命岛上,三拨人都已经搭锅造饭,柴米锅碗自然都是司马桃树调配的,那四十个奴隶也是挨着桃林不远,只不过和韩璞然二人,不在一个方向,相距甚远。
那一个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蜷缩在桃树下,睡态安详。
这时,司马桃树忽然感觉到本命海起了变化,那种变化很微渺,很遥远,好像这一刻开始,一点点醒来。
譬如第一滴春雨落入大地。
大地便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