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条件反射般的接过酒瓶,脑子兀自一片空白,想说句什么话,也不知说什么,只好拿起开瓶器,将木塞拧出,把酒瓶交还给李心伊。
她接过酒瓶,又从酒柜里取出一只高脚杯,也不管里面落了一层薄灰,便将葡萄酒倒入其中,一口气喝了干净,一看就是平时不喝酒的人,喝的时候一脸痛苦。但是一杯喝完,她停顿片刻,接着又开始倒酒,不过这一次,她喝得慢了些,但仍然一口气喝完。两杯酒下肚,她脸颊变红了,眼神也变得飘忽。
杨晓雯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直到李心伊去倒第三杯酒的时候,杨晓雯才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心伊姐姐,你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吗?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这样喝酒啊,会伤身体的,我爸就是经常这么喝酒,肝很不好。”
李心伊听着这个孩子诚恳的劝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得杨晓雯一哆嗦。李心伊仿佛不愿意我们看到她的哭,便用双手抱着头伏在桌子上,也不理人。
杨晓雯见状只好转向我求助,我小声说:“她可能是想起了死去的亲人,也许是刚才死里逃生太害怕了,你不要管她,让她先哭出来吧。”
说完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关上门,躺在床上发呆。
从我逼迫她之后,李心伊一直都是冷冷的表情,直到此刻才把情绪完全宣泄出来,我也是此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对她的伤害有多么严重,我真是个败类,只顾满足自己的欲望,硬逼着她出卖自己的身体。我这么做,和旧社会的地主趁着荒年穷人交不上租强抢人家女儿有什么分别?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自己一定不会那样做,因为我的心里也很难过,一点都不快乐。
事情比我想象得还严重,本以为她哭过之后就能好转,谁知她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连窗外面又传来临死前大声求救的声音,她也仿佛没听见一般。就连食物也不怎么碰,只喝酒,偶尔喝些水,这样一连过去两天。
杨晓雯问她为什么不吃东西,她便说,“这些都不是人平时该吃的食物,我吃不下。”
她话说的没有错,面包饼干花生酱,香肠罐头牛肉干,这些东西有足够的营养,但谁平时顿顿当正餐呢?话是没错,可她绝对不是真的吃不下去,我亲眼见了她饿极了的那副吃相,这些东西吃得有滋有味。现在的她只是在发泄怨恨和痛苦,这些怨恨痛苦让她甚至暂时放下了饥饿,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和杨晓雯解释原委,大概是不想她这样一个天真的少女近距离感受到人性的丑陋吧,因此她才用‘不是人该吃的食物’作为借口打发杨晓雯。
我担心她就真的这样一直绝食下去。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开门救她,那她的死跟我没有多大关系,这个世道见死不救很正常。但我救了她,又害得她郁郁而死,那么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我必须想个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如果是我去求她,向她道歉,那是绝对没有用处的,想都不用想,言语太无力了,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只会当我是个衣冠禽兽。
思来想去,李心伊在杨晓雯面前不愿意表露出太多和我的矛盾,那么我或许可以从她对杨晓雯说的话作为突破点——既然她说这不是平时该吃的食物,那我就做出‘该吃的东西’,摆在她面前,那李心伊如果再不吃,就和自己之前对杨晓雯说的话自相矛盾,所以她很可能就会勉强吃一下。她从来我这儿吃完第一顿之后已经有两天没吃饭了,一旦开吃,食物一定能打断她之前怨恨的情绪,想要再逼自己回到那种情绪里就比较没那么容易了。
这个计划非常有可能成功,可问题是,我怎么做出真正的‘食物’呢?如果有燃气,我早就做饭吃了,谁还天天吃这些干粮和罐头。无论如何,眼下一定要做出一顿热饭来,那就必须要生火。
我知道楼侧有一些树的树枝已经快搭到二楼三楼的窗户上了,要弄木头进来并不难,可问题是,烧木头的烟太大了,排出去的话,周围的楼里所有的活人应该都看得见,岂不是等于明着说我这儿有吃的还能闲情逸致地烧火做饭呢?那简直是主动把自己的状况完全暴露出去,绝对不可以。
如果不用木头的话,那就只有烧油了——食用油,虽然有点浪费,但毕竟如果以后都没有火的话,食用油也不太方便吃,所以就这一次用一些也不碍事。
我拿了一袋面粉,一瓶食用油,和锅碗瓢盆,一齐去五楼的房间,打算自己先实验一下。我将油倒进一个瓷盘里,用打火机点,结果怎么也点不着,才想起来食用油的燃点相当高,差不多有四百度,打火机直接点自然行不通。
我只好拿出几张餐巾纸,捏成一个类似灯芯的形状,淋上油浸润,然后再在纸的尖端反复点火,点了半分多钟终于让我点着了。我精细观察和调节油量,像做化学实验一样,花了好久才掌握了控制火大小的操作办法。
火能掌握了,下一步就是决定做什么。这火控制起来很麻烦,其实也就烧个水比较靠谱,可是用开水顶多做个方便面,说实话,一个月没吃到过热食的我,想想能吃到热腾腾的方便面我都激动得不行,要是端一碗给杨晓雯她怕是能跳起来。可方便面能不能打动李心伊,我就没有把握了,作为一顿正经的饭,方便面缺乏点诚意,既然是要让她消消怨气,那就一定要做得像模像样,而且要香得让她难以抗拒。
思前想后,现有的食材,最可能实现的,是麻辣香锅面:调味料家里有现成的,我自己会用面粉做切面,香锅食材有牛肉干、午餐肉和罐头鱼,最难的是蔬菜,因为存储不了很久,暴乱前在超市我基本就没怎么买,家里只有几个还没坏的土豆。但要是没有蔬菜,麻辣香锅就单调很多,我不想太敷衍。
幸好我前一阵子因为发觉五楼的食物异常减少,所以仔细清点了整个单元每个房子里的食物,结果在三楼的冰箱里发现了几个西红柿、胡萝卜和洋葱,一般来说这些东西放一个月不是坏了就是干了,但是这户的主人似乎平时的生活中过于讲究,每样食物都用保鲜膜细细地密封好放在冰箱里的,居然品相还很好,真是天助我也。
离晚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我就开始和面,好久没和面过的我,做起来有点笨拙。将面压成饼状之后,折成数层,再用刀均匀的切成条状,抖开,整理成束,这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还好面条的品相挺不错。
我拨出一小盆水洗菜,切好后,把火调大,用铁架子把炒锅架在烧油的盘子上,再在炒锅中倒上食用油。用食用油点的火烧热食用油,这倒颇有点‘煮豆燃豆萁’的味道。食材下锅的时候发出的炸油声音,让我感觉仿佛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中,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麻辣香锅的料一放进去,瞬间辣味扑鼻而来,呛得我直咳嗽,但是那香味也馋的我口水直流。
不一会儿,香锅做好了,最初刺鼻的辣味已经散出客厅到其他房间里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浓郁的椒香,我将香锅端下,把盛了水的煮锅放上去,准备煮面条。我此刻心中简直有点得意了,忍不住自言自语,“哼哼,这么香的味道,我就不信你李心伊进了这个门还能顶住不吃!”
正在水刚烧开,我抓起一把切面要下锅之时,突然听到主卧里隐隐的一声咳嗽,吓得我魂都没了。
“有人躲在卧室的衣柜里!”我心想,这一定时香锅的辣味飘到客厅,呛到了他。
我最恐惧的事情——有人藏在这楼里,居然成真了,看来之前这个房间里的食物迷之减少,的确是被他吃的。
我不知道此人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但若是他一直躲在楼里等机会对我下手,那现在他暴露了,必定马上会跳出来对我发难,而我从家出来的时候,一心想着给李心伊做饭,连匕首都没带在身上,于是赶紧转身冲向房门,想去楼下取武器,然而还是慢了一步,刚把门锁打开,就看到地上有个人的影子逼了过来,紧接着一只匕首从侧面绕过我的身体,朝喉咙切过来。
他来的悄无声息,一定是光着脚。若不是我眼尖看见他的影子,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我在一瞬间伸手截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另一只手推在刀刃上,那匕首便停在我喉咙前一寸处,他拼命将匕首往里压,我拼命往外推,我们俩力气差不多,一时间竟然僵持在那儿。
“救命啊!”此刻我没有办法脱身,只能拼命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