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南，虽说离家的距离近了，但阿霞生出些许过客的感觉。一是这云南地区多少数民族，各个村寨的语言都不通，很多妇女老人也听不懂汉语，这让她在行路的途中很是苦恼，有时指手画脚询问有没有住的地方，阿婆就把你领到吃饭的地方去了。二是环境与阿霞见过的景象大相径庭，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人文环境。她从未见过高山峻岭和茂密森林可以结合得这样巧妙，一边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一边又跳到画中情愿做这画中人。不过，好巧不巧，她身边的这只小鹿，不仅精通本族的语言，还因为年少时和阿爹走南闯北学会了不少异族语言，对付当地居民绰绰有余。这会儿，小家伙对于阿霞刚刚提到的“画中人”感兴趣了，缠着她给他讲故事。
“姐姐姐姐，你就讲讲那个画中仙的故事呗！”
阿霞见他两只眼睛里好像装满了透亮的星子，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那模样是再可怜不过。
“想听吗？”
“嗯嗯！”一阵小鸡逐米似的忙点头。
阿霞摸着他的脑袋，碎碎的头发扎得手心有些痒，没有了长发的庇护，少年俊俏的面庞暴露在阳光与空气中，像是吸收了养分，脸色红润，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只是一双鞋子还是来时的破旧。阿霞皱了一下眉头，若有所思。
“故事呢有些长，你坐过来一些，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些葵花籽，你把它找出来，或许我们可以边吃着边把这个故事讲到天亮......”
传说，人在死亡前都是可以看到死神的。
“我死了吗？”
“是的”
“可我还那么年轻”
“但事实总是残酷的”
“死神大人，有什么办法可以不死吗？”
“有”
“是什么？”
“你找到一个人，让她把自己的心交给你”
“那我应该用什么办法呢”
“你让她爱上你就好了，爱一个人就会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给那个人了”
于是，死去的少年又复活了，但心中有了无法向别人坦诚的秘密。
他像以前那样生活，也一直在找一个爱他的女人。
“我爱你，亲爱的，你爱我吗？”
“爱，当然爱！”
“你愿意把你的心给我吗？”
每一段感情都像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他被人看作是疯子。
“死神，我找不到爱我的人。”
“那我只能把你的生命收回来了。”
“你可以再给我次机会吗？我想见一下爱神，向她请教爱人和被爱的经验。”
“好的，你只有最后半年的时间了，时间一到，找不到爱你的人情愿为你献上她的心，我就会收回你的生命放到轮回里。”
少年见到了爱神，他没有想到掌管世间爱情的爱神是这样的平凡，她甚至没有死神给人的感觉惊艳，她并不好看但也不难看，并不温柔但也不暴躁。
“爱神，我该怎样找到一个爱我的人？”
“你应该问你的心。”
在爱神的魔法下，少年在一团光晕中渐渐看到了过往。
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女孩呢？哦，对了，是在那天，他们一起乘坐公交，急转弯时，是他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才避免了女孩的跌倒，那时他只在意心中喜欢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红晕爬上怀中女孩红扑扑的脸颊。在上帝视角的帮助下，少年看到了女孩原来就住在自己家的附近，每天她会早早起来，到附近山上摘最美的花儿放在他的门前，她还会一个人静静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注视着他的侧颜，看他学习。有一天，她鼓足了勇气来向他借一本他刚看完的小说，他笑着把书递给了她，在他眼中不过是轻描淡写，不足挂齿，于她却是惊鸿一瞥，铭记在心。
那天，本是一个最平常不过的周末了，但那天是他的死亡之日。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在过马路时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被大货车碾压致死。原来，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是你吗？少年清晰地看到，人群中自己喜欢的女孩也在，但车祸来临时，她惊得在原地一动不动，是那个在他眼里不起眼的女孩冲了过去，拼命用手捂住他汩汩流血的脖子上的伤口，哭得像个泪人，惊慌失措的样子瞬间就重击在了少年的心上。
复活之后，他就去找了他喜欢的女孩，告白成功之后，他说了那个对话，但被女孩无情得拒绝了。
他猛然想到什么，“死神呢？我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少年歇斯底里，质问爱神。
“当然是她啊，她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你的生命。我是爱神，我听从世间一切美好的愿望和祝福，也尽全力满足他们。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她......”
“她不后悔，她让你也不要内疚。”
死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少年的身边，“如果你能记起这个女孩，我就答应爱神成全你们，可惜了，到最后，你都不知道爱是什么。”
女孩终归是被重新带入了轮回，“世间的感情，不顺利者居多，爱你的人你也爱，终成眷属的事终归是极少数，错过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挽留了，留在心上的伤口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深，终究是吞噬了你”。
少年无声的哭泣，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女孩留下的书册里。书的扉页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女孩甜甜地靠在少年的影子上，笑得像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最后呢？”阿蒙追问道。
“最后少年思念成疾，和女孩在画中相遇，幸福地生活着。”
“姐姐骗人，怎么可能在画里活着呢？”噘着嘴的男孩一脸的不相信。
“没骗你，死神说的话不对，所以结局我们也可以改啊。”
“死神说什么了？”
“死神说，人性如此，爱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变得自私，变得暴躁，也变得不再信任别人。但是他不知道，人性如此，爱一个人，也会幸福满满，变得无私，变得温柔，变得愿意牺牲一切。所以，结局一定不是少年孤独地活着。你忘了爱神吗？有死神的地方也有爱神，爱神的存在就是让你相信，爱的力量有时是可以战胜生死、创造奇迹的。”
东边的天空渐渐发亮，太阳在山的那头一下子走进阿霞的心里，怀里一头小鹿不知什么时候呼呼的睡着了发出轻鼾。
好像所有的故事到了阿霞这里都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即使阿霞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但是她愿意用真相去交换一个孩子的童心，过去她经历的那些就应该随风离去，在风中散成泡沫，在阳光的炙热下蒸发。俯瞰整座城市的夜，又会有多少人在角落里痛哭，在黑暗里失眠。
低纬度的地区总是多纷扰，阴雨绵绵是常事，万里晴空反而显得格外珍贵了。古阿霞推推怀里的阿蒙，他揉揉惺忪的睡眼，感觉刺眼的光芒射过来，这是晴天了。阳光跳洒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微风扫过，飒飒飒，梭梭梭，像是在呓语，又像是说着某些秘语。
“阿霞姐，我知道一个地方，之前我和阿爸送货的时候曾经借住过，阿爸说他受过我们家的恩惠，有事情我们可以去投奔他们。”
“哦？”
阿霞不仅喜上眉梢，她觉得或许把这个小家伙带上并不是一件坏事，密不透风的生活终于给了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小家伙刚从车上跳下来，脚上像是蹬了风火轮一样，兔子一样就蹿出去了。一会儿抱抱这棵树，一会儿拿树杈逗弄树上的鸟儿。“你慢点”“阿霞姐快跟上！”高一点的身影跟着小小的影子在树林里穿梭，树影斑驳，忽明忽暗撒在他们的身上，有时像镀了一层闪亮的金光，有时像是故意调暗了灯光，不知是树叶切割了碎光，还是阳光切碎了叶影，人与树与光与世界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如果是王阳明再现定会感慨这天人合一的境界，在旁人看来也是一副很美的光景。
阿霞跑着跑着，便渐渐慢了下来，她忽然想起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有的时候面对着朝阳晚霞，脚踩着五彩大地，眼里装着春暖花开，脑海里掠过惊鸿一瞥，阿霞总希望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渴望与他的生命轨迹再次重复，即便知道两人像是相交线，相遇后便愈行愈远，心还是会在某一刻止不住地为他慢了几拍。
帕吉鲁刚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每日每夜地做梦，刚开始还是两人缠绵的日子，阿霞就终日昏沉沉地睡着，只有在梦里才能相遇，睁眼便是他已经死了的现实，她不愿醒来，甚至情愿自己永远睡去。如果睡美人没有等到她生命里的王子，她还会固执地一直睡下去吗？答案是会吧，因为不愿将就，没有那个人的世界仿佛一切都是黯然失色的。但是后来阿霞便会梦到血淋淋的场景，她看见他失去胳膊在她面前站着不说话，她呼喊他的名字，他也不回应，然后就是大片大片的血色。她像是离开了树的叶子飘飘欲坠，在深渊里一直下沉，沉啊沉，仿佛在水里窒息，又仿佛是陆地上的鱼无法呼吸，她看见帕吉鲁经常用的那把斧头，她想要伸手去够，但是手摸上去，湿的，却怎么也抓不到。她闭上了眼睛，任那一丝丝光芒殆尽，任大片大片的黑暗席卷而来。
她是被兰姨从床上拖下来的，“你这是作甚，是想要不顾我们也一起去了吗？！你这样一副不求生求死的模样，你知道帕吉鲁为了活下来他做了多少努力吗？.......你这样对得起他吗？！”说到激动处，兰姨的嗓音变得沙哑，哭声哽咽在喉咙里，像是快要开的沸水。阿霞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极其可怕的，什么饭也不吃，闭眼是他，睁眼还是他，吃饭的时候想他，不吃饭的时候也想他，总觉得笑是他，树木是他，空气都是他的味道，身上还有他的温度，怎么会死了呢？那时候阿霞总是喃喃说着，像是着了魔道，睁着眼不哭不闹。兰姨把胖浪的骨骸拿来给古阿霞，她接过来哇一声哭了出来，之后才慢慢好起来。帕吉鲁的她没动，尸身要完好才能入土为安，来世完好地再回到这个世上。之后的几年里，阿霞还是不怎么说话，虽然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古阿霞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古阿霞了，为了让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也为了完成兰姨的嘱托，寻找她失散的儿子，阿霞来到了大陆，开始了一段又一段的征程。
当他们走到树林的尽头时，一个卧在大山里的小村庄，逐渐显露了出来，像是见到了世外桃源，阿霞觉得这个地方虽然远离人间，但是却有人间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的热闹空气，让她觉得心情十分的舒畅，像是鱼儿回到了渴望已久的水里。
两人沿着乡间的小路走着，她想起“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陡然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让她刚开始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像一潭幽幽的老井。前面的小鹿好像已经走累了，跑几步歇一会儿，等着阿霞赶上来，就再往前跑几步，坐在盘根错节的树根上，晃着两根小而细的腿。他一会儿就爬到了树的高处，向阿霞报告情况“快到了，快到了！”，然后顺着树干从树上溜下来，便又跑着去寻找下一棵树了。阿霞佩服少年的活力，她的脸颊鼻尖处都沁出了些许的汗珠，直到走到山顶上看到袅袅炊烟的人家，嘴角才勾出一抹微笑。
“阿妈，大爹，我回来了！”
少年高亢洪亮的声音从远处穿破空气而去，随之是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背略佝偻的人一前一后出来了，女人的头发大多都白了，手里还拿着喂鸡的食盆，男人在一旁扶着女人，眼角的皱纹沟壑象征着人生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他们站在山顶往下呼喊少年名字的时候，阿霞能够想象他们眼里闪着的泪花。那一声声的呼喊仿佛是穿越了时间的阻拦，是新生和老去的相见，也是离别和重逢的打破。他们站在那里，春风不动，他们也岿然不动，站成了一棵棵树，缓慢的生命，坚强地成长，那是生命的赞歌！
古阿霞站在远处，也默默给了他们一个敬佩的眼神，下面的故事是根据阿蒙的话还原出来的。
据传，河边寨是当年镇上扶贫的重点村子，但是每年钱打不少，就是不见有什么起色，村子象征性的修了路，却没有打开村民对外界的狭隘认识，外面的人对这个村子依旧是陌生的。后来有领导提出，“先从娃娃抓起吧！”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教育扶贫项目便展开了。
当年的赵安琪还是县长最风光的女儿，从师范大学毕业，马上就要成为一名更加风光的人民教师，吃国家的铁饭碗，享受家长的奉承和恭敬，前途一片光明，未来一片坦荡。但是，赵安琪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和父亲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就加入了扶贫项目，即将去贫困山区做一年的支教老师。
安琪怀揣着大学生的情怀来到了这个小山村，徒步走了20公里，看见教师连窗户都没有，
课桌是用石头搭建的，教师宿舍就是旁边教室改造的，安琪说“我当时就想走了”。赤裸裸的现实像是一盆凉水将安琪的满腔热血浇得透心凉，但是那一双双渴望知识的眼睛看着安琪，也让她决定“先留下来吧，就留一个月试试”。
那一个月里，安琪从里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如此简陋的环境里，她学会了做饭，学会了自己改造房子，她最自豪的事情就是记住了班里30多个孩子的名字，并且从来没有叫错过，“我连我同学的名字都忘，竟然能记住那么多孩子的名字，可能就是和他们有缘吧！”
一个月后，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安琪的哥哥要接她回去了，当哥哥看到妹妹瘦了黑了，眼里止不住地心疼，一见到她就使劲把她抱在了怀里，那是哥哥对妹妹的独有的疼惜。看到妹妹现在的坚强自立，当哥哥的竟然只会哭了，和来之前那个公主脾气的妹妹一比较，果然是成长了很多。
“我们回家吧！”哥哥首先提出了建议，他对妹妹的变化感到欣慰且心疼，但是他不会让她继续待在这个地方的，这次来就是要把她带回去。
“爸也想你了，你回去他不会怪你的。”
安琪的眼里涌上了泪水，怎么可能不想家呢！她从来没有离家这么远过，上学都选的离家最近的师范学校，爸爸和哥哥一起开车送她去的，给她准备了各种吃的用的。
“哥，没打招呼就离家出走是我任性，但是我想留下来，是认真的。”
安琪给哥哥讲了一个故事。她说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对这群孩子是很陌生的，但是他们每个人在见到我的第一天起就大声地喊我‘老师！’那一声声洪亮的老师把我的眼泪震了出来，我们在学校里学的都是如何教育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我没想到这群孩子他们那么地懂事。从我第一天来到河边寨小学，每个同学轮流给我带一个鸡蛋，起初我不在意，后来才知道一个鸡蛋对他们来讲是多宝贵的东西。我后来家访才知道，有的孩子要早上五点起，走山路走两个小时才能赶来，怀里就揣着这枚煮熟的鸡蛋，直到送到我的手里。上次还有个同学，走山路时不小心摔了，他硬是护着怀里的鸡蛋不碎，也不肯放手支撑倒下的身子，把膝盖磕出了一条特别长的口子，染红了整条裤子，看到鸡蛋没碎他笑呵呵的一滴眼泪没留，我特别心疼。”
“还有一次，一个同学迟到一上午，下午才到教室。我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话，他支支吾吾不肯讲，半天才把一个热乎的鸡蛋塞到我的手里，后来我从同学那里了解到，今天轮到他送鸡蛋了，但是他家刚好没有鸡蛋了，他就守着家里的母鸡，看到母鸡孵了蛋，便立马拿到了学校。我在大城市里自诩见过了很多大场面，但是这些孩子如此赤诚的心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的。”
“这些孩子为什么给我送鸡蛋吗。直到最后一天我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怕我离开。这群孩子没有学上太久了，政府派来的老师总是待一段时间就走，孩子们聚在一起商量，决定每人一天一个鸡蛋，他们想要留下我，他们为此真得做了很多努力。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为别人做些什么，但是他们成了我的学生，我是他们的老师，我们之间有了关系，还是这种神圣的关系，我真得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那一年的赵安琪拒绝了家里为她安排的锦绣前程和婚烟安排，踏踏实实地扎根在了小山村，安琪老师成为了全校唯一一个留校老师，全村的村民都特别敬重她，逢年过节都会把她请到家里，拿出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来款待她，安琪感动之余，也拼命地细心教导这群孩子。
“我教学第五年的时候，家里人便不再管我了，任我自生自灭。我开始留意这些孩子的心理健康，然后就发现有个小孩特别的沉默寡言，有时候上课上着上着就钻到桌子底下了，叫他回答问题他也是一声不吭，又不忍心让他罚站，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后来，安琪决定跟着这个孩子一起回家，见他的父母好好交流一下。跟着这个孩子到家才知道小康的家庭原来非常的贫困，小康的父母和安琪讲话的时候，小康就靠墙站着，眼睛有时候盯着安琪看，有时候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这孩子有先天性室缺，心脏比常人少了一部分，有时候会呼吸困难，还会被同学们当做怪胎嘲笑，久而久之就不爱说话了。”
“我那时候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是懵掉的，这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啊！后来，我第一次主动联系家里，是为了给这个孩子筹手术费的钱，已经到了不得不做手术的地步了，我的那一点点尊严又算得了什么呢？”
赵老师了解了情况要走的时候，他父母把小康拉过来，“跟赵老师说老师再见”，孩子倔强地像一头小牛犊，“算了吧，以后还有机会的。”
她告别了学生的父母，在璀璨星光的沐浴下踏上了十多公里的路程。
“老师，您等等！”
听到这句话的安琪回头见到了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少年，“我是小康的哥哥!”从此时光一发不可收拾，安琪和小康的哥哥从相遇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不同凡响的命运交际。时光教会我爱你，也教会了一个少年快快成长用生命去守护那个治好他弟弟、为全村的孩子带来希望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感觉在小山村里爱是很难说出口的，第一眼见了，他一路上就没再说话，一直把我送回寝室才离开。那个时候我就是觉得这个少年很傻，像小康一样不爱说话，但是在月光下他离开的背影让我觉得很安心，还有伴着蟋蟀溪流叫声的脚步声，一声一声都踩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小康的病治好了的时候，我和他哥哥结婚了，他开口叫的第一声果然是老师，后来改口让他叫嫂子却怎么也不成，好像在他心里我先是他的老师，然后才是他的嫂子吧！”
“安琪这个名字的含义是天使，这是我爸和我说的，他从小就和我讲我是一个小天使，我降临的时候，治好了他心中的伤。可我终究还是没有尽到孝道，我爸走的时候，我连他走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哥自此就再也没有联系我了，后来他给我寄过一封信，他说他作为旁人能够理解我的做法，但是作为哥哥他表示不接受。我知道的，我爸妈身体不好的时候，我在学校里忙都没怎么回去照顾他们，我爸临走的时候心心念念的还是我这个小闺女，我知道作为亲人我负了他们。”
“为什么这么做呢？我也没想明白过，我就是觉得有这样一些孩子是值得我去守护的，作为天使，我没有守护好爸爸，但多少孩子的心脏是不完整的，多少孩子的童年又是不完整的，每每想到他们也是自己爸爸的小天使的时候，我就没办法离开学校丢下他们。”
“我爸走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觉得是爸爸托梦来见我了。梦里他还是那副枯瘦嶙峋的样子，看着我的时候散发着隐隐的威严让人不敢反驳。”
“‘爸！’我终于鼓起勇气喊他，爸爸笑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笑着，一边把我抱在怀里拍打我的后背，像小时候一样，他说‘我的天使终于长大了，有一群小天使愿意去守护你我就放心了！’然后我从梦里醒来，眼前的黑还是入睡前的黑，但是星子在天上发着光，有一颗是我以前守护的，那么的亮，闪在心里。”
“我无私吗？其实并没有，我一直很自私。人就是这样的，无私又自私。对于我的家人我是自私的，有的时候我也很怕对于某些孩子别样的爱会刺痛其他孩子，但是人总是自私的，总有几个孩子你是打心眼里喜欢的。有的时候对于自己的孩子，我也要一视同仁，不敢给予过多的关注，怕其他孩子孤立他，也怕他心里多想。我怎么会不自私呢？为了让到了上学年龄的孩子能够上学，我把能用的办法都用上了，但或许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就是无法承受的负担呢？我是自私的呀，我留在这个小山村，只不过是我喜欢上了这里的一个少年罢了，那些青春最懵懂的情愫夹杂在朦胧的梦想里，成了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爱让人自私也让人无私，爱是这世上最美妙又神奇的魔法了，它把一个城里姑娘蜕变成了乡下姑娘，把她青春的几十载安插在这样一个贫穷又单纯的净土上，用它的魔法让这个女孩成长为了真正的老师，为山里的孩子点起了黑夜一盏又一盏的明灯。我们每个人都像画中人，但只要心存憧憬，心存爱意，心存善良，平凡的日子里也能盛开孤独又美好的花！
走进了看到这对老人的时候，阿霞肃然起敬，但老人却是平淡处之。阿霞问起赵老师在大山里耕耘几十年的故事，她也只是轻描淡写，仿佛岁月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有的只是平淡处之的怡然自乐。现在的河边寨发展的很好，河边寨小学作为县里的模范小学，每年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教师慕名前来支教，他们也听说了有这样一位赵老师，但是却从未见到真人。阿霞心里偷笑，谁都不会想到当年的赵老师已经成为了河边寨最普通的农家妇女，融入了这个和谐的小村子，成为了真正扎根于此的人。
唯一不同的就是每年的春节，赵老师这里都会有长长的队伍，都是她以前的学生，他们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前来拜访自己的老师，每个孩子的手里都攥着一枚鸡蛋，这在河边寨成了不约而同的一个习俗。
黑夜那么长，有些人摸着黑迷失了，有些人跌倒了很多次又站起来，有些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黎明，赵老师是这些摸黑行走的孩子生命中的一盏灯，没有她当年留下来教学生的壮举，就不会有河边寨几十口人家孩子的出息，也不会有河边寨如今如此大的名气，以致于虽然它地处偏僻，但参观的人仍是络绎不绝。我们相信爱的力量，也相信无私与勇气，是爱的双生子，支撑怀有善意的人走在孤独而又漫长的小路上，遇见生命里的他，从此时光不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