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克斯又做了熟悉的噩梦,梦中他站在一条宽阔的马路上,面前两道刺眼的光束莽撞地冲来。博克斯已经想起来那是一辆失控的货车,将要剥夺年幼的他的性命。然而猛烈地撞击来自侧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将他推开,替代他被正面撞飞。博克斯最后的画面由车灯的白变为鲜血的红,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救了他的那人的鲜血布满了货车的车窗和车轮。博克斯看到了那张亲切温柔的脸上泛出一丝宠溺的微笑,然后身体像一个沙包一样飞天落地,明媚的双眼瞬间失去了光彩。
博克斯猛然惊醒,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在梦中看到救自己的人的五官,很明显是个女生,年纪也不过比当时的他大两三岁。博克斯闭上眼深呼吸,梦的记忆就像退潮般迅速消散,任凭博克斯如何回想,女孩的外貌也只是逐渐模糊,当然博克斯也根本没有努力回想,他仍旧害怕去正视这段回忆。
从房间内部看不出天相是否已经到了清晨,但是从周围还在熟睡的众人,已经并没有听到塔罗之歌的现状看来,应该还是黑夜。博克斯尝试继续睡,但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他始终无法放松,为了不吵醒大通铺的其他人,博克斯索性爬起身悄悄打开门走出了弥加的家。
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博克斯环顾四周,厄西里尔的黑夜本就比弗利森更加暗沉,他所处了位置还是被占领为训练场的无人区,显得更加萧条。“你起得挺早。”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博克斯一大跳,本能地握住散发闪烁红光的心灵宝石,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才放松下来。
“很抱歉吓到你了。”道尔芬从博克斯面前一栋破败的房屋内部走出来,准确地说是游出来,嗓音一如往常地清亮。博克斯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是我太过紧张了。道尔芬你怎么也没睡?”
道尔芬一甩光滑的尾鳍,比出一根食指,“你知道嘛,海豚其实不会睡觉的。严格说来,是海豚睡觉的时候仍然会保持相当高的行动和反应能力,因为海豚的两个半脑是交替休息的。所以你以为我没有睡觉,但其实我随时都在睡觉。”博克斯惊讶地看着道尔芬,虽然这是现实世界的科学知识,但是博克斯还是觉得和魔法的神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道尔芬看着博克斯恍然大悟的突然开始大笑,“哈哈哈我就逗逗你罢了,虽然我是海豚的尾巴,但是我可不是海豚的脑子啊。我只是刚睡醒罢了,听到有人出来才想看看是谁。”博克斯被捉弄了一番,非常窘迫地红了脸,不过道尔芬并无恶意,博克斯很快就缓过神来。
“道尔芬,你是厄西里尔的G,应该很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吧。”博克斯突然显得有点严肃,道尔芬有些疑惑地表示同意,“那你说,如果一个人在死的时候被人看见了,他还会来到这个世界么?”弗利森的G,博克斯的战斗老师隆曾经告诉过他们,只有未满十八岁,并且死亡时并没有任何目击者才会来到濒死世界,但是却没有说如果有目击者会怎么样。
“当然就是直接死亡。”道尔芬收起轻松地笑容,正色道,“我想你也能感觉出来,这个世界的存在,是为了给少年一个‘改错’的机会。不管是自杀,或是意外,或是被陷害,孤独的少男少女通过这个世界,多了一次选择和活下去的机会。如果有目击者,那现实世界的人就会在短时间内采取行动救助濒死的人,也就不需要这个世界了。所以说,来到这个世界的少年们,或多或少都是孤独的。”
博克斯回想自己,也是孤身一人在家默默地失去了意识陷入濒死,要说孤独他是完全符合。然而他突然回想到之前的噩梦,同时也是他小时候的记忆。当时的处境绝对不能说是濒死,在场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两个人,救了他的少女,以及货车司机。博克斯不记得是否还有路人,但是这绝对算不上是没有目击者,那他应该是直接死亡才对。他将心中的疑问向道尔芬说出,如果换做别人博克斯一定会有所警惕,但是毕竟道尔芬也是一名G,没有任何理由会伤害他。
道尔芬稍加思索便给出了答案,“你获得了黑暗的力量,那说明你来过这个世界,如果你能确定就是那一次的经历使你陷入濒死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答案就很简单。”博克斯咽下一口气,紧张地等待着结论,“在你陷入濒死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已经死了。他们作为目击者,在你陷入濒死之前死亡,由于你作为目击者,他们无法来到濒死世界。而他们一死,你就满足来到这里的条件。”
博克斯嘴唇发白,微微颤抖,“也就是说,如果我先死亡,救我的人就有可能来到这个世界,然后活下来是么……”道尔芬点点头,随即明白了博克斯话中的含义,“你不必为了这件事自责,这并不是你的错。”博克斯很感谢道尔芬的安慰,但是这只是杯水车薪,他的记忆只是蒙上了一层更加灰暗的阴影。
在尴尬而长久的沉默中,塔罗的歌声解了围。随着凄冷的歌声,天空逐渐从侧边洒下一层柔和的光辉,将阴霾笼罩的城市微微照亮。博克斯收拾情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道尔芬很新奇地看着博克斯,好奇地问:“刚刚的歌声,就是弗利森领袖神的提醒么?”博克斯点点头,这才发现他从来没有听过厄西里尔的领袖神给出任何天相变化的提示。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天相将要变化的呢?”“厄西里尔的海会告诉我们的。每当天相变换时,类水物质会传递只有厄西里尔人能感觉到的波动,告知天相即将变换。”“这么说你们离开厄西里尔就无法预知天相即将变换咯?”道尔芬微笑表示肯定,往弥加的家门口游去。
博克斯以为他要去叫醒众人,结果只猜对了一半。道尔芬转过身,温柔地说:“博克斯,攻击我吧。”博克斯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了一跳,“啊……啊?!为什么啊?”道尔芬也不回答,只是眯着眼睛微笑博克斯,仿佛是在给他时间让他自己理解。博克斯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想……释放能力么?”道尔芬爽朗地笑出声,“没想到你意外的迟钝啊!”
随着一声激昂的“厄西里尔释放”,道尔芬召唤出的水球抵挡住博克斯的攻击,碎裂成无数的水滴,又汇聚成一把精美的里拉琴,轻轻落在道尔芬的手中。博克斯不解为什么道尔芬要现在解开封印的能力,不过很快他的问题就有了答案。道尔芬站在门前,也不打算打开门,缓缓闭上眼睛开始一边拨动琴弦一边吟唱。
道尔芬的嗓音明媚又清新,感觉像是被清晨的暖阳笼罩,宛转悠扬的歌声在安静的厄西里尔流转,博克斯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什么道尔芬被称为“吟游诗人”。道尔芬唱着博克斯听不懂的语言,陶醉在琴与歌的和谐鸣奏中,尾鳍绕在身体前端,像一座广场上的美丽雕像,又像是海洋中传说的美人鱼。想到这里博克斯才发现,道尔芬可以说确实是海洋中的人鱼。
房屋的门缓缓打开,最先走出来的是厄西里尔表层的统治者,拥有厄西里尔最强冰冻系力量的特里同。他一改之前颓废无神的表情,津津有味地看着一直在吟唱的道尔芬。直到道尔芬停止了吟唱,特里同才终于开口:“好怀念啊,以前每个清晨都会听见你的歌声,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弥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出的屋子来到博克斯身边,“以前特里同陛下当权的时候,道尔芬每个清晨都会去王宫吟唱,他的歌声会从厄西里尔天空中心传到表层的每一个角落,就像是起床的闹钟一样。”博克斯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叫早的闹钟基本都会让人很烦躁,但是道尔芬的歌声却让人心情平静而愉悦。
众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出房间,马蒂尔德意气风发地扎着高高的马尾,濑上川似乎还没睡醒揉着惺忪的眼睛,莫戈最后一个走出来,遭到大家说他不愧是老人的嘲笑。众人向道尔芬道早安,收拾起轻松的心情,不约而同地望向被晨曦微微照亮一半的天空。那里就是此次行动的最终目标,厄西里尔的夺权者刻马的栖身之所。
众人简单地吃过所谓的早餐,便开始讨论战术。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上到天空。刻马凭借着从曾经的守卫璐璐夺得的驯服领土兽的能力,控制巨大的鲸鱼米洛维尔在空中四处穿行。弥加和博克斯也看到过巡逻队骑着瑟蒂尔浮在空中,似乎所有上到空中的办法都要靠领土兽的帮助。然而他们之中并没有有这项能力的人,但是有非常了解去王宫方法的人。
特里同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做出回应,“曾经璐璐有过提议,让米洛维尔作为国王的坐骑,但是塞纳和费舍都不太同意,认为这样有些残忍。所以我一般采用这种办法。”特里同将双手合十,然后十指交扣,做出祈祷的样子,“冻结泡沫。”
博克斯感觉身边突然出现一股寒气,紧接着发现周围出现了白色的霜花,慢慢连成一片,逐渐包围了四周的空间。博克斯有些害怕,因为感觉上像是曾经冰封了莫戈的“霎时冰狱”一样属于限制性技能,但是白色的霜膜始终和博克斯有一定距离。直到最后一点裂口都被白色的膜连起来时,博克斯被完全包裹在一个球体内部。突然霜膜掉落,一切又变得清晰透明,博克斯看着周围的众人,除了弥加都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蒂尔德伸出手轻轻一指,惊呼了起来:“有一层冰!”博克斯学着马蒂尔德的动作伸出手,立刻感受到了冰冷的阻碍感。顺着阻碍感四处轻抚了一会儿,博克斯确信自己被一个透明的冰膜给包围了。弥加看着对此感到很新奇的四人,和特里同相视一笑。
博克斯这才发现,冰膜并没有包裹道尔芬,便询问道:“道尔芬难道不去么?”只见弥加和特里同又相视一笑,道尔芬轻轻地摇了摇海豚的尾巴,颇为自豪地说,“我靠着这个就能去了。”道尔芬一个扭身,就向上空游去,引得弗利森地四人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好了,我们准备出发吧。”特里同说道。博克斯正想问要怎么出发,脚下突然出现一股上升的推力,差点让博克斯没有站稳。在回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开始缓缓上浮。“冰膜创造了一个微小的空间,这个空间的重力和密度小于厄西里尔的水,所以我们会缓缓上浮,速度和方向则是由特里同陛下控制的。”弥加同样拥有空间创造的能力,所以对特里同的能力理解得很透彻,但是同样拥有空间创造能力的博克斯就显得像个门外汉,只能呆呆地点头。
“靠近王宫之后会通过特殊的重力屏障,到时候就不需要冰膜的上升力了,但是一旦进入屏障就会有很多的巡逻队,大家要小心。”特里同在控制众人平稳上升的同时提醒道。
博克斯越往上空靠近越觉得心跳加速,不只是对未知领域的不安,更是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兴奋。太过专注的他被突然窜过的一条闪闪发亮的小鱼吓了一跳,失去平衡倒了下去,背部瞬间一阵冰凉,让他反射式弹起来,引得濑上川无情地嘲笑。
“那是‘星空鱼’丝塔芙,只会发光,没什么攻击性,如果成群的出现,从地面上看就像星星一样特别美。”博克斯这才发现,他们已经上升到了不低的高度,周围已经开始出现领土兽的踪迹。“只要你不主动攻击,领土兽是不会有危险的。在这里的领土兽都没有被驯服的痕迹。估计被刻马控制的领土兽都在屏障内部和训练场。”特里同的话减轻了博克斯的小心翼翼,让他重新站稳。
漆黑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闪光点,起初博克斯认为是丝塔芙,但随着持续上升,闪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块光的弧面。博克斯这才发现,这个发光的物体是一个巨大的球体,由于上升速度太快,他甚至来不及看清球的全貌就已经很接近球面了。“这就是重力屏障,穿过它就到达王宫领域了。”特里同的声音听不出紧张,但是异常凝重,“屏障球被一个不断旋转的平面分为两半,平面作为踏足的地面存在。空间一半是巡逻广场,另一面是王宫。平面的旋转是没有规律的,我们无法知道穿过屏障过后会到达哪一半,所以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博克斯双手握着心灵宝石不安的揉搓着,冰膜马上就要接触重力屏障,如果他们运气够好,能够到达王宫的半球,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战斗。如果进入的是巡逻广场,那势必是一场苦战。
穿透重力屏障的一刻,博克斯感到天旋地转。由于重力改变,冰膜开始急速向平面靠近,博克斯闭着眼睛也觉得头晕,紧接着是一阵冲击,冰膜降落到了平面上破碎。还没睁开眼,就听见特里同的声音:“运气不好,是巡逻广场。”博克斯睁开眼,瞬间觉得“运气不好”简直是太温柔的说法,应该是“运气差到极点”才对。
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石板地面的广场上,站着数不清的巡逻士兵,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还有坐在瑟蒂尔背上的骑兵,仿佛看到久等的猎物一般,贪婪地看着从天而降的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