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查尔斯从原本的小说中的阴影中走出时,夏季的蝉鸣和炽热的空气才终于姗姗来迟,笼罩了整座纳处鲁城。成绩单寄到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爷爷或者是即将回来的父母联系学校帮助自己暗中修改过了结果,让自己每一门都以最低的合格分擦过了危险线。待他走出房间,重新洗漱满是汗渍的身体,并同时思考下一步短篇小说应该书写什么的时候,偶尔一瞥的他在镜子当中发现了自己身体的成长:
肌肉和身材的确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这几个月的茶不思饭不香让他原本就消瘦的脸颊变得颧骨高耸,同时小小的喉结在喉咙上仿佛生长的小生命一样开始缓缓隆起。他尝试说了几句话,已不复几个月前的尖锐,而是沙哑难听,像是之前他经常跑去煤矿厂时听到的那些工人们出矿时的细微交谈。借着微弱的光芒,他还能发现自己嘴角长出了淡颜色的绒毛,这些知识他学习过,也明白过个几年这些须发就会变得像父亲,或是爷爷那样爬满他的下巴还有嘴角,甚至会蔓延到两鬓。
离开洗漱间,查尔斯撞到了被焦虑淹没的温蒂。此时的温蒂终于是在乱流中抓到了能够拯救自己的脆弱枯枝,原本因父母即将到来的喜悦逐渐被冗杂的情绪所覆盖。记忆中已经没有了父母的言行举止,起初构思好的成绩汇报,以及吐露有关查尔斯关系的计划被她否决。因为在双元学校她见过太多的父母在生下孩子后就忙碌于自己的工作,贪图学费的廉价将孩子送到此处,并在见面时颐指气使地命令孩子去做他们不想去做的事情。
因此,温蒂担忧如若自己的父母也是这样的人将会怎么办。再退一步说,即便父母真的是因为工作忙碌前往远方无暇关心自己,会面时也关切自己的一切。可同查尔斯的关系如何处理,按照纳处鲁城的法律,男女必须要等到从学校毕业后才能拥有合法的关系。现在的他们无非是孩童之间稚嫩的情感罢了,只需要长辈们轻轻拨动权威的指针就能将其摧毁。
查尔斯在温蒂的讲述中意识到了问题的致命性。他们两人产生的链接关系是那么的脆弱,维系的无非是每天每夜相聚的时间之久,以及近在咫尺的住所,相同往返的道路。交谈过后,他们不得不去思考,他们为何而相遇,又为何走到了今天,并且面对不同的可能性,面对各式各样的未来又应该如何去面对。很快,整个家中除了颐养天年的阿道夫外处处都充斥着焦虑的气息,就连来串门的米罗和马克都感受到了,在此短短留下几天后又匆匆离去。
两人的父母在暑假开始了半个月后终于到来,阿道夫懒洋洋地看着送信来的鸽子并念出了来访时间后,已经将所有问题粗略思考过一番的查尔斯和温蒂默默地在餐桌底下握着手,以表示坚定不移的决心。他们都明白,还年幼的他们无法去解决这些不符合年龄的问题,现在去思考也无非是徒增烦恼。可至少有了一个准备,待到未来再度遇见时便不会感到突兀以及手足无措。
就在他们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迎接狂风暴雨时,推门而入的查尔斯父母以及未曾谋面的温蒂双亲却用和风细雨般的笑容和家人独有的温暖包裹了两人。已经成为长辈的四个人怎么会看不出来查尔斯和温蒂之间那些在这个年龄阶段特有的,稚拙却充满亲密的互动,同时又怎么会猜想不出,两个热衷读书的孩子总会产生话题,性格对外暴烈如火队内温润如水的温蒂遇到自卑却能包容许多的查尔斯肯定会相处的颇为融洽。
但四位长辈也明白,无论是寻常的劝说,或者是激进的态度都会让他们对于两人的关系有着不健康的尝试或是理解。这个时候唯一要做的便是用坦率和真诚的态度对待陷入恋爱关系的两人,用平静的语言一笔带过他们两人的牵连。与此同时,阿道夫也明白他们这样的态度是将两位孩子的事情交给他。
温蒂做梦也没有想到父母对待自己是如此的温柔,他们仿佛是要弥补这些年因工作忙碌带来的疏离一样整天同自己居住在一起。每天清晨,早早醒来的父亲会在餐桌上同查尔斯一家人聊着天,偶尔谈论些自己听不懂的内容。母亲则是溺爱般的照顾自己,像是面对三岁孩童那样担忧她是否会穿戴衣物,或是每天吃的食物是否健康,甚至因为这一点险些和查尔斯的母亲和查尔斯产生冲突。但很快就被长辈们多年的友谊所冲淡,道歉打消疑虑后继续惬意的交谈。
父母们的到来在几天内让查尔斯和温蒂被家庭的幸福所包围,他们能够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被干涉。阅读结束,说完各自在学校内的话题后来到餐桌上,他们吃惊地发现原来的那种不想同对方分开的亲密似乎变得更为寡淡,但并非是冷落的结果,而是这种温情和爱意已经在家人这里得到了补足。也由此,他们发现感情虽千差万别,品味时也截然不同,可给人带来心灵上的祥和却是一致的。
同父母生活的这短短的一周内,他们沐浴在丰厚的亲情当中,但在这之中也潜藏着淡淡的伤感。因为无论是谁都明白,在此之后他们又要一年才能相会。如此富足的温暖是为了让他们能够在未来的寂寞和伤感中找到缅怀和依靠,使自己不再堕落下去。也自然,这一点也是要等到几十年后的两人沉寂在各自不相通的悲伤中才明白当年长辈的良苦用心,和那能融化一切黑暗的温暖力量。
挥别了再度因工作而远行的双亲,查尔斯和温蒂便恢复到了往昔那般的亲密之中。每天清晨醒来悄然无声地来到对方房间当中等待,并道声早安,随后查尔斯负责烹饪,温蒂则去做家中的其他家务。如若没有碰到一周的训练时间,那么他们在完成作业后就有了大量的自由时间去安排。查尔斯在放弃书写长篇文章后开始朝着短篇文章的领域开始进发,这条道路起初充斥着他想象不到的困难。曾经可以大篇幅描写的内容如今却只能浓缩在短短的几百字中,这不得不去考验他观察以及书写的能力。在残存的一个多月的暑假当中,查尔斯只要有空就必然会带着自己的笔记本来到码头灯塔眺望远方的水平线,或是去注视随波逐流的渔船,亦或者来到熙熙攘攘的街道观察形形色色人们的姿态和模样,并就发现的东西简单记录上几笔。
温蒂自然而然陪伴在查尔斯身侧,同时也携带上了自己的画板,努力去捕捉人们神情刹那间的变化,或是言行举止中能打动人心的瞬间。偶尔他们也会选择一个人展开竞赛,查尔斯用文字描述,温蒂则使用画面来表达。胜负的天平与竞技的两人之间不断摇摆,如若查尔斯突然间灵感奔逸,便能通过一瞬间的捕捉加上烂漫的想象力书写出一篇小小的短文。但大部分时间是温蒂获胜,已经跨入艺术世界大门的她只需寥寥几笔勾勒出对象的外貌神情,甚至于是透过单调的笔触联想到内心的思绪。
这样观察和练习到了在过了几个星期后便减少了频率,还是孩子的两个人难免会在反复的学习和练习中感觉到疲倦。加之米罗和马克得知他们父母离开后的频繁串门又=激起了玩乐之心,四人能游玩的地方非常之多。灯塔不必多说的又腾出了空闲的房屋,用于摆放马克所热爱着的植物,就面积而言,马克获得的房间是他们之中最为巨大的。因为他的不同植物得分为不同的门类摆放,有的喜阴有的喜阳。当他们前来参观时,仿佛是通过灯塔的大门来到了湿气腾腾的热带雨林,目之所及皆是遮天蔽日的植物。
四人中三人是男生,他们每天所钟爱的游戏在温蒂看来过于幼稚可笑,频繁外出奔波对于固定进入生理期的她来说有些时候是个负担。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每当她出现不适,疲倦,虚弱之际,他们三人则是会显出拙劣的绅士风度,中止一天的游戏,并由查尔斯送温蒂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