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第二天开始就将国政完全地交给了他们,带着赫布?里茨和老约西浦出门旅行去了,这种方法确实让我放松了不少。在第二年的冬天我们回来了,让来接我了。虽然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无法压抑的喜悦,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我对没理想没追求的他很失望。”
听到此,儒尔当和布伦汀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这种特殊的感情比一般的男女之间的爱情还要持久。果然远离了生理需要而走到一起的感情,会很长久。
“他似乎看出了我对他的冷落,那天晚上他悄悄地来宫里觐见。他以前来过很多次,但是我觉得这次他的觐见与以往都不一样。与其说是来觐见,不如说是来请求。他一言不发,就手里拿着一本《新生》(此书记载了拉尔拉尼亚在革命时期的历史,在当时的法里克属于禁书)。我在那一刻似乎看懂了什么,但是我不能说,不敢说。我就让人端了一块我亲手做的脆皮朱古力蛋糕给他,他吃完了就走了。
“之后我们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他也时常地入宫来看我。但是在从政风格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之前是一定要为民请命,但是他现在只是暗暗地去做,有时甚至会故意积压政事,以激起民愤。
“虽然在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在逐渐成形,但是我对他长达十年的感情在与之抗衡,在压抑着它。我当时极力抑制着这个‘不好’的想法,但是它还是不断地从我的心里冒出,钻进我的思想潮流之中,不断地冲刷着我的记忆,最后我整天所思所想的就只剩下这个对于我来说很不好的想法了。
“于是我吩咐赫布?里茨把他找来顺便去弄一本《新生》来。我看着坐在帝座之前的他,我举起了手中的《新生》,在示意他。他点了点头。霎时我心中的怒火腾空而起,燃满了我的胸膛,但我还是强行地压住了。这种大变革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我从小到大,见多了见惯了这种‘大场面’,我应该来说一点都不气愤才是。
“可是我仍然还像个热泪盈眶的少年一样,在生气在心中暗骂着他。我回到卧室以后,瘫倒在了床上。眼中的泪水不止的往下流。我向神怒问着: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如此对我。我最钟爱的人竟然在想着要推翻我的王朝。我质问着,呜嚎着,直到我再也发不出声音。
“赫布?里茨看到我这样,他也很伤心和害怕,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在一旁无效地安慰着我。我怒吼着叫他出去,他照做了。渐渐地夜的黑暗袭来,宁静让我的心绪平静了不少。我已经能清楚地认识到,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爱他或者杀他。
“我从床上慢慢地爬起来,游荡在空无的辉煌的宫殿之中,这里曾生活着我的祖先,我的父皇,我的母后。现在已经都不见了。看着我父皇那威武的画像,我顿时心里害怕了起来,害怕失去我父皇母后留给我的唯一念想。我在心里给自己鼓气,鼓动自己下令去杀了他。可是——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就做不到。
“我抱着头在大殿里哭了起来,哭着哭着不知哭到了什么时候,我听见窗外有夜莺的歌声传来。我像突然开悟了似得,猛地站了起来。新的事物终究是会取代旧的事物,不管怎么样都是拦不住的。我累了,已经不想去拦了。我就只爱他,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旁就已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我这样地想着,我渐渐地放下了皇族的威仪,我现在只想去追求我的幸福,能令我快乐的事。变吧,变吧,变了也好。变了老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一点,虽然代价是我要走下,这光辉了百年的皇座。但依然是值得的。人生在世快乐之时很少,要珍惜。
“我也就不再管他了,甚至都有点支持他。我以后肯定是无颜见地下的祖先,但是我愿意。之后他也常常地来宫里看我,我们两人就坐在一起看云淡风轻。
“就这样过了十年左右,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明天就要开始了。我依偎在他的怀里,问:就要开始了吗?他道:嗯。我闭了眼,长叹一气,之后便抛之脑后了。我知道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过得很艰难,但是我愿意。”
说完,皇帝看了看布伦汀和儒尔当,道:“你们明白了吗?想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两人低着头,沉默了半晌,道:“多谢。”
皇帝大笑了起来,道:“请允许我称呼你们一声孩子们,孩子们今后的人生多努力,不要辜负了让为你们所做的一切。”
两人向他点了点头。
皇帝依然对他们微微一笑,道:“好了,等赫布?里茨买了糕点回来,你们吃了再走吧!”
儒尔当面露尬色道:“这不好吧……”
“不要紧的,他也应该快回来了。”
话还未落音,赫布?里茨就回来了,他总是能感应到废帝在想什么。他走到皇帝面前,单膝跪地,道:“陛下,臣回来了。”
皇帝点了点头,手一招,赫布?里茨拿来了两个破旧的盘子,装了两块蛋糕,递给了他们。他们两人先端了一会儿,儒尔当还是豪爽些,先拿着吃了起来,布伦汀也跟着吃了起来。皇帝看着他们笑了。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一件宫廷秘辛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他们原以为的理想竟然只是一些人的计划之一,而且他们只是被选为执行者。一时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他们之间还拥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第二天的早上让先生就从安开利普特回来了,先去杜伊勒里宫交任务,再回宅邸。回到家之后,管家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老爷,陛下派人过来,邀您过去。”
让的浑身像触电了一样,顿了一会儿道:“好。备车。”马上就到了内湖住所。
这是让第一次来此,看着眼前的破败,心里不禁有些感叹,用手帕拭了泪。缓缓地向废帝的椅子走去,走得很慢,似乎要感受一下这些日子里他所遭受的苦难。
皇帝看到他如约而来,微笑了一下,道:“来了?”
让自己选了一把三条腿的椅子,把砖块垫了垫,轻身坐下。
皇帝又微笑了一下,道:“真是不好意思,还要你自己拿椅子。”
“不妨不妨”让又顿了顿,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皇帝一把拉过了让的手,道:“不苦。他们昨天来了,我说了,你怪我吗?”
让的眉头舒展了,微笑道:“不怪,迟早是要知道的。”
皇帝心里很开心,突然一下手臂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施加了千斤重一样,落了下来。让赶忙地去重新抓住他的手。忧切地道:“怎么了,你要放手吗?”
皇帝慢慢地收回了手,道:“不是,只是一下子没握住。”
让的内心平缓了许多,道:“没事。”
之后两人一直呆呆地坐着,听着窗外凛冽的北风声。虽然赫布?里茨往壁炉里加了一些木材,但火光依然是很暗淡。废帝有点冷,身子蜷缩在了一起。让起身,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渐渐地他睡着了,让就回家去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达多斯要启程去拉尔拉尼亚“邀请”梭瓦来法里克,布伦汀等人在码头上看着船离开后,正准备返程,突然斥候来报。报完之后,布伦汀楞了一会儿,长叹一声道:“发讣告,将他好好地安葬。”
那人一鞠躬就走了。儒尔当见状似乎知道了什么,连忙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了。”
他愣愣地转头,道:“皇帝去世了。”
按常理来说此刻的儒尔当的心里,应该是无比高兴的。皇帝怎么说也算是他最大的一个仇人,但是此刻的儒尔当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几分的伤感。
“准备怎么办?”
“葬入公墓。”
“那最好了……”
布伦汀突然回了神,道:“儒尔当我和你凑凑,凑两千卡萨洛出来吧!”
“好。”
下午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传到了次相府。让在院里浇花,浇的是那株挺过了秋天、熬过了战争的卡布劳那金盏菊。花瓣的最后一片在今天早上掉了。
管家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赶到了让的身边,附耳而语道:“陛下于今晨驾崩了。”
让顿时惊愕,手上的水壶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咣当”的响声。只觉眼前有点发黑,世界似乎旋转了起来,脑袋一晕将要倒下去。管家连忙上前扶住了让,让的喉咙在哽咽,听不清他发出的嘶哑声音。管家明白他的意思,备了马车,灌了一口茶进去。半晌才还原。
下了马车,赫布?里茨出来迎接了他,没有说话,引着让往停尸的地方去了。看到他进入房间之后,就退了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躺着的皇帝。
皇帝不像皇帝,都死了,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老旧破烂的衣服。让很不忍,一把跪在了他的身前。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有低低地呜呜声。后,他站了起来,看了看皇帝的容颜,脸上却挂着微笑,似乎还年轻了。
他找来了那把三条腿的椅子,把砖块垫好,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陪着他。一直陪到了第二天早晨。他派人从府邸里去取了一身好一些的衣服,也都是皇帝生前穿过的衣服。给他换上了,作为他的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