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鲍只觉一阵兴奋，追问道：“可是‘李金凤’么？”童双泉略一迟疑，皱眉道：“李金凤？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唉……时间久了，老夫我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只是记得当时听见那名字时，觉得很是俗气。”冯警员插嘴道：“那多半就是了，我听见李金凤这名字时，也是觉得很俗气。”郑鲍道：“天下间俗气的名字可不少，难不成只要是俗气的，就都是‘李金凤’么？！”冯警员听郑鲍言语之间带了三分怒气，晓得自己又说错了话，连忙收住了嘴巴，不敢再乱出声。童双泉道：“两位也不要着急，老夫我虽记不得那名字，不过……却能回忆起他们谈话的内容。”郑鲍道：“那还快请老先生说说他们都讲了些什么？”
童双泉道：“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他们大略是在谈与那名中带‘凤’的人分手的事情。但是周先生一开始却很犹豫，满脸都是难色，还不时的摇头摆手，以示不可。不过那黑纱女人却似乎相当的坚决，一直在旁不断的劝说。两人来来去去足足僵持了半个多小时，周先生最后才答应了下来，但神色间依旧有些勉强，甚至还略带了些惊恐。那黑纱女人见周先生首肯，显得极为高兴，甚至还大笑出声。老夫记得她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从未有过什么任意形骸的举动。那天之所以会突然这般放任，恐怕便是因为太过高兴之故。”
郑鲍听到此处，只觉心中豁然开朗，暗道：“来了，来了，事情果然就是如此！必定是那黑纱女人不愿久作地下情人，于是趁那天吃饭时，一定要周肃给她一个名分。想那黑纱女人出生富贵，相貌也还不差，周肃又已与她来往多日，这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之所以周肃一开始不肯答应，只怕是那黑纱女人除了索要名分之外，还要周肃去将那李金凤杀死。周肃在惊愕之下，这才犹豫不决。至于黑纱女人为何要杀死李金凤，那原因可就更多了：或是因为往日积怨已深，或是因为嫉恨李金凤霸占了周肃。那种气量狭小、心计歹毒的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说不定杀害李金凤的全盘计划，以及故布的这许多疑阵，也都是在那顿晚饭时定下的呐！”
等郑鲍回过神来时，却见冯警员与童双泉一脸茫然，连忙致歉道：“真是对不住了，我刚才听了童老先生的话后，自顾着在脑中推想了一些事情，倒是将两位忽略了。”冯警员与童双泉这才恍然大悟，童双泉笑着摆手道：“不妨，不妨！”郑鲍问道：“童老先生，你可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去你店中吃饭是什么时候么？”童双泉摇头道：“天堂饭店来来去去的客人这么多，老夫可是记不清这么许多了。只是觉得好像近来三五个月常能看见他们，大略每周都要来上一回吧。至于再前的事情嘛……呵呵呵……可就真的全无印象了。”
郑鲍点了点头，问道：“那老先生可知道，他们用完餐后一般又会去哪里？”童双泉不禁哑然失笑道：“哈……周先生与那黑纱女人用餐时老夫我还能看上几眼，但他们一出了饭店，可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呀！”郑鲍也不由笑了起来，道：“哈哈哈……不错，不错，我这问题可问的有些蠢了。他们来时不是一同前来，那么走的时候可是一同走的？”童双泉点了点头，道：“他们是一同走的，那周先生还很有些绅士风度，每次都是他先站起来为那黑纱女人拉开椅子，然后那黑纱女人挽着周先生的手臂，之后两人便一起离去。”
一旁的冯警员此时插问道：“那天堂饭店有几个门？他们都是走哪个门的？”童双泉道：“饭店只有一个大门，他们来时从大门进来，走时自然也是从大门离去的。”冯警员道：“这可不对啊！我昨天紧紧盯着那饭店大门一晚上，都没见着那周肃与黑纱女人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童双泉道：“哎哟，小兄弟，你整晚都不睡觉可累得很了吧？就没闭过眼睛休息一下么？”冯警员瞪了他一眼，道：“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因为我睡着了，所以才没看到周肃么？胡扯！我熬夜职守盯人可是早就习以为常的，那进出的每一个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没有放过一个。若是有那周肃，我早就跟上去了，怎么还会在一大早遇到你？”
童双泉听了，也感意外，道：“要真是如此，这倒真是有些奇怪了。老夫我记得他们大约八、九点付的账，然后……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道：“对了！对了！老夫我想起来了！天堂饭店的旁边有一家凯撒克宾馆，是法国人开的。那宾馆的外围造了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里布置有许多彩灯，晚上一同开出来，照的树木花草五颜六色的，可漂亮得很。那宾馆的客人常来我们饭店用餐，以前一直要绕个大圈子，极不方便。后来两家店的老板坐下来一番商量，便在交界处铺出了一条捷径小道，也用绿树包着。那一头通宾馆的花园，这一头通我们饭店的草坪，就好似浑然一体那般。以前从饭店的侧门出来，只能在草坪走走，现在却可以一路逛到凯撒克宾馆里去。老夫猜想，大约昨晚周先生与那黑纱女人就是顺路去了凯撒克宾馆，然后再从那宾馆的大门离开，反让小兄弟你白等了一夜。”
冯警员听了，不由苦笑道：“嘿，他们倒是去赏花灯快活了，我可是受了大累！”郑鲍拍了拍冯警员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用如此丧气，若不是因为你没有等到周肃，我们也遇不见童老先生，更加得不到这许多有用的消息。你虽然受了累，但也是辛苦的值得，功劳也是不小的！”冯警员被郑鲍这样一番言语安慰，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道：“郑探长哪里话来，这本来就是我当差的职责。嘿嘿，我刚才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不是真的在埋怨。”
郑鲍点了点头，转向童双泉，道：“耽误了童老先生这许多时间，可真是有些对不住了。不过也多亏了童老先生这些话，才让我茅塞大开，对破案有大大的助益。不过……有一点也请童老先生能晓得：今日之事可万万不能对外人提起，以后再见周肃与那黑纱女人来吃饭时，也需不动声色，只要暗暗地通知我们巡捕房即可。”童双泉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想老夫年轻时有一个堂兄就是做知县的，老夫常去那衙门里玩耍。对于衙门内查案保密这一套规矩，可是清楚得很的。郑探长只管放心，若另有消息，老夫我一定及时通知，保管不会误了大事！”郑鲍笑道：“那样最好，真是有劳童老先生了！”两人又礼节上寒暄了几句，便由冯警员送了童双泉出去。
郑鲍伏案将童双泉所说的话都一一记下，边写边在寻思：“眼下事情已经再明了不过了：周肃与那黑纱女人偷情已久，并在黑纱女人的怂恿之下合谋杀了李金凤。只可惜我们手中还没有他们偷情杀人的证据，若是贸然去将周肃捉拿归案，只怕非但定不了他的罪，反而还会打草惊蛇。还须继续暗中调查取证，最好能将那黑纱女人的底细也一同摸出，如此方能直捣黄龙，一击即中！”他忽然搁下了笔，靠坐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犹豫道：“如此一来，那我昨天查到的疑点又该做何样的解释？我本来对那条线也很是看重，甚至还一度认为能就此将这谜案一举解破。但眼下被周肃的事情一冲，反而又有些拿捏不准了。到底我昨天在娘娘庙的所见、还有在八桥街的查访结果，与这凶案有无关系呢？”不禁一声长叹，难做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