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源部跟市场部差不多，都他妈的会忽悠人，换句话说，大家都是演技派的。俺也在演艺圈浸淫了这些年，因此，对袁承浩的小九九我自然是心知肚明。很多不怎么厚道的领导都喜欢拿一些不可能吃到的“萝卜”来忽悠员工去为他死心塌地地卖命，员工若真相信了，那只能说明此人要么是老年痴呆，要么就是弱智儿童。事实明摆着，就算把前景说得天花乱坠，他总不可能把别人手里的牌拿过来自己打吧？更要命的是，在一部分企业里，员工如果把事情做好了，功劳一定在领导层，执行层连汤都未必能喝到，而事情一旦做砸了，大棒多半也是砸到底下人的头上。世道就是如此，所以，千万不要对领导的某些许诺抱有太多的幻想。还是那句话，轻诺必寡信，利诱定有诈。
袁承浩拿所谓的“机会”来引诱我，但我总不能傻了吧唧地听他瞎忽悠，盲目地去执行这样一件吃力不讨好甚至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否则的话，结果就只能让自己受夹板气。当然，领导既然派下了任务，对我来说，我只能服从命令，但我必须得为完成这样一件棘手的工作尽可能多的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有利条件。
我想了想，开口笑道：“袁总，先谢谢您给我提供这次‘机会’，这本身是我的分内之事，我只求能顺利地把这个任务完成，没考虑那么久远，可……”说到这，我盯着袁承浩，不再言语。
“怎么了？”袁承浩问。
我道：“袁总，对您实不相瞒，我一方面担心朋友做出来的方案不能让老板满意，另一方面又怕对朋友不好交代。唉，这事对我来说是两头为难。”
“那就找好单位来做嘛，争取一次性通过。”袁承浩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他的无知让我很恼火，但此刻面对的是集团领导，我自然不能把情绪表现出来，只好客观地说：“如果没有设计补偿，一般单位都不会参加的，更别说那些实力突出的好单位了。”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仅是我办不到，相信任何人都办不到。”
袁承浩不愿再听我倒苦水，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你想想办法吧，我等你好消息。另外，我建议你按照规范的程序来操作这事，给他们发一份招标文件，最好再弄一个方案说明会，到时候你通知我，我也旁听一下，让我也清楚方案的内容。”
奶奶的，你当然得清楚，要不怎么跟老板邀功呢？
外行领导内行就如书生指挥打仗，两者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事已至此，没办法，就算没钱我也只能尽量去找我信得过的圈内朋友，忽悠忽悠他们，请他们给一些支持吧，无论怎么样，这是给老板看的东西，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当然，钟山狼首先得排除在外，要是没钱，你就是说出朵花来，这孙子也不会干这档子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支着脑袋想了半天，把一个个圈内的朋友都过了一遍后，我的脑子里仅留下一个身影，此人就是沙和尚。
我跟沙和尚的交情还是源自于白骨精的关系。当年，在白骨精还任园林公司市场副总的时候，她参加一个我们自己楼盘的景观设计投标，琵琶女和白骨精各找了一家，而白骨精找的就是沙和尚的翠林景观设计公司。忙活了半个月，结果房地产公司选中了琵琶女找的那一家的设计方案，而白骨精选的翠林公司铩羽而归。后来，沙和尚就安排手下来公司找白骨精讨要五万块的设计补偿费。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沙和尚算是一个为商不奸的老总。跟他的性格一样，他要起钱来也同样是不温不火，但这样的方式显然不可能从白骨精的手里顺利地把钱拿回去。因此，在任期内，白骨精一直没给他这笔钱，而当她上调集团后，这事就落在了我的头上。在这个漫长的催款过程中，沙和尚跟我反倒成了不错的朋友。对朋友，我总是诚心诚意相待（当然，你若背叛我，我可能不会寻仇，但我肯定会在心里记上你一笔），竭己所能让事情按照既定的规则进行下去。在我的努力游说下，宋头领在投标结束年把之后，才终于答应把这钱给了沙和尚。当然，这事多少也让沙和尚觉得欠了我个人一个人情，毕竟，我不尽力的话，他这钱很难要回去，即使拿回去，那至少也是要再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拨通沙和尚的电话后，我跟他寒暄了几句，接着笑道：“沙总，有一个机会不知你是否感兴趣。”
“有机会就参加啊。”沙和尚在电话那头憨厚地笑道。
“是这样，我们公司有一个厂区需要出个方案，集团安排我来找设计单位，一共需要三家，我们自己算一家。”
沙和尚问：“另一家呢？”
“我还没想好，我想先看看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如果你决定参加了，我们再商量怎么操作。”我用这话来暗示他，这事可以“操作”。
沙和尚在那头沉默不语。我接着又表态说：“沙总，话我先说在前面，这个项目如果设计不中标的话，我们没有设计补偿，如果中了标，到时候设计费还是由我代表公司来跟中标单位沟通。”
先把话亮明了，再表示中标之后的费用由“我”来谈，相信他会做出一个让我满意的决定的。当然，如果公司采用了他的方案，我也有把握让袁承浩同志拿一些设计费出来。
不知沙和尚是想偿还我的人情还是我口中的设计费让他觉得此事可图，总之，他是答应参加设计投标了。
“沙总，一事不烦二主，要不我就不去找第三家了，你再以另一家单位的名义做个方案，这样一来你们中标的机会就更大一些。”
以我对沙和尚的了解，他是不肯主动跟我开口提由他自己出两套方案的，对他来说，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实力来赢得合同，不想靠投机取巧减少对手来签单。而对我来说，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自然也不愿意去欠第二个人的人情。所有人情都是要还的，欠了之后我拿什么来还呢？如果公司有补偿费，我肯定会按规矩来办，理直气壮地找那些设计公司来参与投标，根本不用通过朋友来帮这个忙。实际上，公司总想不花钱办大事，底下人为此没少烦过心。当然，这也是公司一直以来的作风，永远都想以小搏大，把别人都当做傻瓜来忽悠。
我既有如此美意，沙和尚自然会欣然笑纳。
敲定参与单位之后，我拟了一份招标文件，特意在招标文件上注明一条：若方案中标，设计费双方另行协商。只是，我把这一条写在比较隐秘的部位，不仔细看很难注意到。
我把招标文件拿到袁承浩那里，请他签字确认。
袁承浩并没有接过我递上去的招标文件，反过来对我笑道：“用不着我签字了吧？你自己斟酌一下看着办就可以了。”
切，想推责任？那哪里行？奶奶的，之所以让你签字，唯一的目的就是以后谈费用时，我可以把压力放在你老人家的肩膀上。否则，按公司一贯的做法，我又会兜一个烫手的山芋在手心里。
“哎，您还是签一下吧，要是没您的签字，我也盖不了章。”
“还要盖章？你直接让他们设计不就行了吗？”
我笑道：“袁总，要真这样就好办了，可是我找的这两家都是在业内有一定声誉的单位，他们这次没提补偿费就参与投标已经算给我面子了。再说，如果我们不拿出一个规范的招标文件，恐怕也很难让他们相信我们这次操作很正规，像他们这样的单位，不正规的投标基本上都不会参与的。”
估计这几句话让袁承浩这老狐狸有点担忧了，他可能还在梦想着通过这样一次不花钱就办成事的机会来跟老板邀功呢。现在好了，搞了个没单位愿意参与投标，如果真是这个结果，那他在老板面前还有好日子过？一个集团的行政总裁却连这样的小事都搞不定，要他何用？
袁承浩在心里掂了掂我刚才那一番话的分量之后，颇不情愿地接过招标文件看了起来。
在他看的时候，我的心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留意到关于费用的那一个条款。还好此人并不专业，大概看了看之后他就拿起笔在招标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得，有了这个签字，我就不用再担心头上没伞了。
或许沙和尚对我给他的这个“机会”还比较重视，第二天，他就亲自来公司拿招标文件，随后又跟我一起去现场认认真真地进行了考察、拍照。下午，他找的另外一家单位也装模作样地到我这里把招标文件取了回去。
送走他们之后，我扛着宋头领的大旗给韩信打了电话。对韩信，别人都不好使，只有宋头领能使唤得动。
“小子，宋头领喊你做一个厂区设计，没问题吧？需不需要我跟钟山狼帮你请个假？”
“真的假的？”韩信在电话那头不相信地问。
“要不你给宋头领打个电话核实下？或者你直接拒绝掉也行。”
“有钱没？”韩信贼贼地笑着。
我笑道：“当然有，宋头领说要给你一百万，就等着你到他家里去拿呢。”
“你大爷的。”韩信在电话那头恨恨地骂了一嗓子。
“我下午在公司，三点钟之前有空，来晚的话我就不伺候你了，到时候我会跟宋头领说你小子不给他这个面子。”
“行，下午我刚好去开发区找一个甲方，完事后来找你，把烟准备好。”
我多了句嘴，问道：“哪个甲方啊？说不定我认识。”
“你当然认识，是‘嘉园小区’，今天我去给甲方设计交底。”
这么一说，我自然清楚了。“嘉园小区”的开发方是我们的参股公司之一，我们公司在里面有一半的股份。因为有这层关系，甲方就把这个小区的园林工程定给卢员外他们公司做，前期跟踪的工作都由琵琶女负责。今天看来，琵琶女跟钟山狼正处在蜜月期。奶奶的，难怪每次琵琶女回本部时我都能看到她跟钟山狼腻歪在一起呢，原来两人早已经有了一腿。“嘉园小区”的盘子大，我保守估计，全部的设计费可能近两百万，想必这一次琵琶女从钟山狼那里拿到了不少。
想到这，我忽然又想起了钟山狼说的那个设计费有一百五六十万的项目，莫非就是就这个“嘉园”？
“这个项目这么大，那你们今年的业务应该不错吧？”我试探道。
“可不是，今年就指着这项目吃饭呢。”韩信笑道。
奶奶的，这就对了，事实基本上就跟我判断的一样。
“我听钟山狼说，这个项目早做完了啊，怎么才交底呢？”我继续试探韩信。
“靠，是二期。”
“二期你们也签下了啊？”我故作吃惊道。
“那是，我们钟总出马还有搞不定的项目吗？”
韩信的话让我一阵感叹，妈的，这世上估计真就没有他钟山狼办不到的事情，他果然还是拿下了后面的项目。当然，我估计那个曾让他下跪的财务经理现在也成了他的“兄弟”吧。
可以预见的是，钟山狼一旦介入之后，后期也就再没琵琶女他们什么事情了。2007年，悲剧不幸再一次重演了，钟山狼成功地拿下了“嘉园小区”的景观施工。在一次吃饭时，钟山狼生怕我对他拿到这个项目有所误解，跟我解释说，甲方是因为卢员外他们的施工质量不好才选择他的，言下之意，并非他主动挖墙脚。这话当然有道理，但在我看来，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他钟山狼的施工质量比卢员外高多少，而是钟山狼攻关的本领比卢员外高明得多。道理无需多解释，甲方既然认可钟山狼了，自然就不会再接纳第二家，尤其对有关联的企业，质量是唯一有说服力的理由，放哪里都解释得通。
后来，我跟钟山狼聊天时常开玩笑地跟他说，他起步阶段基本上全靠我们公司介绍业务给他。对我的说法，钟山狼并不否认。事实也就是如此，从“江城雅苑”到刘皇叔的道路以及“水墨徽州”，从工业园区的四条路到目前这个“嘉园”，甚至还有我介绍给他的武三通那个项目。七七八八算起来，我们直接或间接介绍给他的业务有近三百万，除此之外，武媚娘也算公司里的人，在创业后她也同样给了钟山狼一些项目。所以，钟山狼虽然在公司仅仅待了三个月，但这三个月时间是他创业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段经历。当然，钟山狼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把握机会，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几乎把握住了在他职业生涯中出现过的每一次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