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办公区的每张办公桌上都堆着花生、瓜子,还有一袋袋红红绿绿的糖果,宋头领一边剥着花生一边笑容满面地跟我们唠着嗑,这是年后第一天开工的情形。
按集团公司安排,各分公司都在上班第一天组织茶话会,集团公司统一采购零食发放到分公司,然后分公司再将零食分配到各部门。于是,大伙就在一片噼里啪啦声中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
惯例,年年如此。
按照惯例,在上班的第一天,老板和集团主要领导都会赏脸,轮流着到各分公司会场露个面以示关心,也像是个开工宣告。
上午九点多钟,老板穿着一件深褐色绣满“福”字的唐装莅临园林公司的会议现场。老板的身影一出现,宋头领就带着手下全体员工起立,鼓掌迎接。这场景让我忽然想起在电影里常看到的一个画面:长官在用餐之际莅临前线慰劳士兵,士兵们眼见长官驾到,于是匆忙放下碗筷,惶惶之中冲着长官“啪”的一声行个接近标准的军礼。
老板微笑着0摆摆手,示意茶话会继续进行。这个时候他无意打扰正在享受零食的前线将士,更不会不合时宜地发表措辞严肃的“战前动员讲话”,他只是在阵地上稍作停留,与老兵新将见个面,给大伙拜个年,仅此而已。
在老板离去之后,大伙陆续落座,重新开始对桌子上的零食进行扫荡。还没等屁股坐稳,工程集团总裁白骨精女士像一只美丽的凤凰,翩然落在园林公司会议现场。大伙只好放下手中猎物,再一次起立鼓掌欢迎,有的人嘴里还含着东西,此时只好趁人不注意低头吐进纸篓里。
白骨精很应景地穿着一套大红色的中式礼服,细细柔柔的白色兔毛整齐地压在衣边、领扣、袖口,干净、喜庆而又尊贵。
“我代表工程集团给各位同仁拜个晚年,祝大伙新年快乐、工作顺利。”白骨精优雅从容,声音清脆,一脸阳光。
“欢迎‘白总裁’给我们做新年致辞。”宋头领暧昧地对白骨精笑道。
熟悉公司的老员工自然看得出来这是宋头领跟白骨精之间常有的玩笑话,此二人在一起共事近十年,一个管工程一个管市场,在公司发展史上重要的工程项目中配合默契,相互信任,彼此知根知底,早就建立了一种亲密无间的战友关系。而新员工则很可能会因为这个暧昧的眼神和笑容误会这二人之间存在某种阳光外的关系。
白骨精没理会宋头领这茬,冲他撇了撇嘴,接着笑哈哈地道:“哎,你们公司吃的东西怎么这么少啊?”
“我们哪里知道啊?集团赏我们多少我们就吃多少,我们只能抢着干活哪敢抢着吃呢?”
“你抢得还少啊?”白骨精白了宋头领一眼。
白骨精这是话中有话。去年年底,为了给自己和公司员工争取更多的福利,宋头领没少跟集团公司和老板费唇舌。
“白总,我刚才看到装饰公司的桌子上堆得跟山似的,还在怀疑集团公司领导是不是偏心呢。”宋头领岔开话题,继续开领导们之间那种无伤大雅的玩笑。
“你少来了,就算偏心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啊,你宋头领还是个能吃亏的人?比猴都精。”白骨精从桌子上拿起一颗糖果,剥开后放到她那鲜艳欲滴的樱桃小口中。
“那是,白总毕竟是咱们园林公司出去的嘛,有便宜自然会考虑娘家人。要不白总再帮我们去装饰公司要点来?免得我偷鸡不成蚀把米。”从宋头领那色迷迷的眼神来看,似乎他舍不得就这么轻易地把光彩照人的白骨精放走。
“你个鸟人怎么不从人家手里把工作抢过来做啊?”
真不错,新年新气象,白骨精到了第五句话才开始出现脏字。看来,升了官或多或少还是给她的工作方式带来了一点改观。
“我抢过来做不是会让人误会吗?知我者晓得我是为公司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知我者还以为我想夺权呢。”
“我看过了,整个集团就你这鸟人脑子转得快。”
“谢谢白总抬举哦。”
“你这个脑袋瓜子还需要我抬举你啊?”
“白总不抬举,我脑袋瓜子再好也没地方使啊。”
看着两位领导一唱一和在台上说相声,底下的员工个个都是乐不可支,但又不敢笑出来,只好憋着、忍着。
白骨精又跟宋头领开了几句玩笑后就起身离去,准备继续去其他公司串联。
宋头领很高调地对着白骨精的背影喊了一句:“白总慢走,别忘再给我们争取一些吃的过来喔。”
等白骨精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宋头领笑眯眯地对我们说:“兄弟们别急,等一会咱们的白总一定会派人送东西来的。”
果然,几分钟后,集团公司的行政秘书拉丹就拎着一个大袋子过来了。她一股脑地把所有糖果全部倒在桌子上,倒完后还把袋子底朝天抖了抖,确认里面空无一物之后,她笑道:“全部在这里了。”
拉丹前脚刚走,大伙后脚就你争我夺地忙着瓜分这堆公共财产。真是没想到,在糖果里还夹带着几盒“苏烟”,这在往年可从未有过。
宋头领把“苏烟”拿在手里举了举,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道:“怎么样?要是不跟白总提的话,咱们可就吃大亏了。”
整个园林公司的茶话会结束后,接下来,各部门就各自找地方开始自己小圈子的讨论会。
市场部的会议地点设在新任市场部经理老佛爷的独立办公室。
“你看,”老佛爷笑容满面地从兜里掏出一盒“苏烟”递给我,“这是刚才从桌子上抢来的,便宜你了。”
“谢谢领导关心。”我伸手接过,拆开后发了一支给韩信。
“没关系,你们抽,但一人只能抽一支。我已经‘上了年纪’,要是再被你们熏熏就彻底变成老太婆了。”
靠,都这么说了,谁还好意思点烟呢?我跟韩信只好把烟干夹在指缝间。
参加会议的除了我和韩信,还有一位姑娘,此女名叫梁红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容貌还说得过去,不惊艳但看着舒服。梁红玉年前来过一次公司,因为当时我在外忙着催款,并未与其碰面。回公司后,韩信淫笑着跟我说,老佛爷面试了一位姑娘,年后到市场部报道。当时我心里还纳闷呢,没经过我认可就把人定下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不过,稍加思索我就明白过来了——老佛爷已经入主了市场部,这个结果跟当初王熙凤出局前的判断一致。奶奶的,看来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
我们还没正式开始谈工作,宋头领就推门而入,除了老佛爷,我们三人都同时起身给他让座。宋头领站在我和韩信中间,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手搭在韩信的肩膀上,示意我们坐下。
待我们坐下后,宋头领走到墙角边的地台上准备坐上去。
老佛爷从桌子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递给宋头领,开玩笑道:“给你垫着,别把老虎屁股冻裂了。”
可不是,那台面是花岗岩铺的,在这个时候岂不是冰冷刺骨。
听老佛爷这么说,梁红玉就很善解人意地出门去给宋头领搬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