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未开的信,是一段情愫的割断。
“这是以前来这里的人书写的文字,因为看到这些文字,我渐渐喜欢上这里,一个人在这里吹风。”小吉翩然笑起来。
她就是这样别致的女孩。
即使被包裹在宽大的校服里,依旧能让人瞥见她旖旎的青春亮丽。
即使常常逃课,成绩却依旧是好的,让老师舍不得责骂。
我们在午饭时间流窜在棉城的各个小食摊前,那些辛辣爽脆的食物被我们嚼得生动起来。
小吉有句我的名言:“食物在我的品尝下就获得了重生,得到了它人生的意义。” 我们常常这样嘻嘻哈哈地把各种食物风卷残云。
年轻最美好的事情就是我们可以毫无顾及地挥霍自己的青春。
偶尔在快要放学的时候,她轻叩我身旁窗户上的玻璃,站在户外灿烂的阳光里对我微笑,然后欢腾地离开。
我知道她在工厂的顶台等我。
讲那些小小的爱情故事,对于她这样的女孩有那么多的故事并不出奇。
但是,她像是一尾伶俐的鱼儿,在青涩的爱恋里游玩,却还是自在地一个人摇动鱼鳍,似乎那些情感她都未能沾染上。
“小吉。”我担忧地望着远眺的她,眼神悠远。
亲爱的小吉,你到底在仰望什么? 长长的绿荫小道上,两个高挑的女生慢慢地行走,安静,无言, 我们需要的是这样无声地相傍。
周末的夜晚,小吉离开宿舍去舞厅的乐队打鼓。
她是伶俐的女孩子,对于这种乐器很快就上手了。
乐队的其他成员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拥有大把的时间和激情去叫嚣这样的音乐。
在闪光灯下的小吉诡异地将自己消瘦的脸颊和手臂拍上厚厚的粉底。
她告诉我她喜欢所有诡异颓靡的物什,因为别人不愿也不敢靠近的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诱惑。
在那些激情四射的音乐里,我看见她不断地敲击,身体里饱满的力量被无限释放出来。
我多想告诉她:小吉你是美丽的,属于你自己的美丽。
她不许我经常去看她表演。
“在你还不能保护好自己的时候,不要轻易离开你自己的世界去乱闯其他的禁地。
那个地方看似是我们这些热爱音乐的人去享受的天地,但是实质上是一个有着很多可怕肮脏交易的地方。” 而当时我只把小吉的话当做是她吓唬我的把戏,我并不知道在未来,那些污浊黏稠的黑色暗流会把她完全吞噬掉。
这样的生活不紧不慢,谁也想不到那个高二班常常逃课的漂亮女孩居然常常在深夜给我补习功课。
每次她来到我家都懂得将自己修整出安宁乖巧的模样。
她清楚自己身上的光芒在什么时候应该遮盖住,因为不是谁都能接受那样的另类和锋芒。
她讲课总是有条不紊,思路清晰。
以至后来我常常在学校不听讲,只等着她晚上给我补课。
她总是容忍我的依赖,也在讲课的过程里告诉我自学的最快方法。
没有人知道在昏黄的台灯下,她微卷的长发闪烁着淡黄的光泽, 一脸认真的表情。
她的脸上有着无穷的面具。
小吉曾经对我讲过《大明宫词》里最让她心动的画面,她说: “十五岁的小太平脸带泪痕地在长安街寻找她的女伴,误以为戴着一样面具的薛绍就是女伴,在摘下薛绍面具的慢放镜头里,我知道太平一生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
爱情就是等待一个去摘下你防护面具的人,然后就此全然相拥。” “我知道太平一生的爱情就这样开始了。
爱情就是等待去摘下你防护着外界的面具,全然相拥的一个人。”小吉,谁又是那个摘下你面具的人呢? 那些在路途中拍下的相片自己在暗房一张一张地洗出来,喜欢拿着镊子捻着相片的一角看着它在显影药水里一点一点地将记忆复苏。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时间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然而这间小阁楼常常让我记起一些什么,一些完全没有记忆过的影像。
一个身材均匀的女子,头发很长却随意地扎起来,我看见她也在这间暗房走动,美好的侧脸,小巧的鼻子和精致的下巴。
可是,当我努力去回忆的时候,额头上的疤尖锐地疼痛起来。
即使疤痕已经变得浅淡,跳舞的时候把所有的刘海收拢起来也没有人会看见。
但是, 自己无端地对于它有一种羞耻感。
我记起了当年爸爸把我带到温姨的面前时,我茫然地问: “她是妈妈吗?” 温姨面容上的尴尬一瞬消逝,“小禾,我是温姨。” 我揪着爸爸的衣袖,我以为我回到城里就能看见我的妈妈,但是她却不在,而是叫做温姨的女人进驻了这里。
我尝试着询问妈妈的事情,但是爸爸总是容易在我提及这个事情时,眼神瞬间空洞,似乎那是他心里最疼痛的地界,即使是至亲的我,也不能涉足。
然而在那间阁楼的摄影器材里,那把旧沙发上,我总能找寻到点点星星的记忆,而那些深切的感觉里我知道我对着这个模糊影像里的女人有着一种特别的喜欢。
我相信这种感觉只有至亲血液里的妈妈才能有。
那种从小就被遏制住的找寻感,在日益长大的身体里不断膨胀。
我把内心积压的这些问题告诉了小吉, “我要去找她,我觉得爸爸和奶奶没有必要这样隐瞒我。
一定是其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好像记得又记得不是那么清晰。” 小吉告诉我:“有时候有些事情,不知道就是一种幸福,过分的清醒总是让人疼痛。
或许那只是你自己多年来未能见到她所产生的幻想而已,或许她不是那种你喜爱的人。” 我困惑地看着小吉, “怎么可能,自己的妈妈,没有理由不喜欢的。” “小禾,你错了。
我宁愿自己没有那样一个妈。”小吉声音低沉。
我才恍然发觉,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人,总是和一群玩音乐的朋友在一起。
“为什么你又总是让自己这样清醒呢?小吉,我不能做一个连自己妈妈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你不会知道一种记忆的缺失是怎样的苦痛。”我骤然情绪激动起来。
而小吉那种仰望时迷惘的神情,却让我不能言语,在心底我有个更加饱胀的欲念———我一定要找到你。
是寻常的一顿晚饭,温姨煮了她的拿手好菜蒜香茄子,还有糖醋鱼,赏心悦目的菜色。
我们像往常一样边聊天边吃饭。
突然,我的额头疼起来,我甩掉了筷子哭叫起来。
“啊!疼!爸爸疼!额头疼。” 爸爸抱着我帮我捂着额头。
温姨慌忙地拿来冰袋帮我敷。
爸爸很是忧虑地说:“医生说是只要十年内没有什么症状就好,怎么就突然疼起来了。” 温姨焦虑地说:“你抱她去床上躺会儿,我去打电话找医生。” 我瞪大了眼睛拉着温姨, “不用了,敷着冰就好多了。
不用麻烦医生的。” 躺在床上,爸爸拿掉了冰包,细细地看着我的额头, “还疼吗?以前在水乡老是这样疼吗?你要好好注意知道吗?当年医生说,虽然撞到的口子不大但是伤口很深,很容易产生对视网膜的伤害。” 他怜惜地看着我,这么多年来他给了我富足无忧的生活,总是细心地体贴我,却还是时常这样眉头深锁地怜惜地望着我。
我开始对自己的演戏感到有点不安。
“爸爸,为什么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一点都不记得?”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点点头,“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妈妈有关,对吗?” 爸爸抿着嘴点头,帮我盖好身上的被子,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爸爸!为什么你不愿意告诉我她的事情?如果你们不愿意见到她,让我自己去见见她,好吗?” “她已经离开我们十二年了。
难道我们现在的生活还是无法填满她缺失的那个位置?” “为什么会离开呢?爸爸,告诉我好吗?” “当年你才有六岁,她抱着你下楼的时候突然心脏病发作失手把你摔在了楼梯口,你的额头就是在那里磕到的。
她就死了。” “是这样的吗?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只是不想你伤心而已。
小禾,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了。” “为什么我们从来没有去祭拜过她?” “她说过自己不喜欢停留,所以我把她的骨灰撒在了海里。
小禾, 你听我说,我们只是不想你伤心而已。
我们现在的生活不是很安宁幸福吗?不要多想,好吗?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爸爸,她的名字是?” “锦跃。” 他关掉了灯,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