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号下达指示说,如实报道啊,决议都下了,你们几个秀才能翻案吗?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等我回去再处理。
老婆回到家里后,一直锁定市台等着看经过她润色的新闻演播稿。播放新闻时,我只关注画面,画面的老头子阴沉着黑脸,手指不时敲击着会议桌,杨秘书长和王主任垂头丧气地点着头,而坐在老头子身旁的市长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最后是他起身朝向老头子鼓掌的镜头......
画面决定内容,除非宣传部用技术手段处理会议场面,叫与会人员变脸,否则再严谨的稿子都显得不重要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乐在其中的当属市长了,会议结束的当晚,他亲自在小招设宴招待了人大常委和代表们,并在宴会上高度评价了人大主任的高风亮节,虚心接受了权力机关对政府工作的强有力监督。
这次市长当仁不让地肩负起调查小组常务副组长的重任,人大主任更是敢于“冒天下之大不匙”,勇猛地将自己的大名列为了组长,市委书记完全被忽略不计了。
我这个官场门外汉似乎也被老头子的气势所感染,就在当晚主动约了小强。在答复吴同学之前,我得从小强口里套出信件内容,如果反应的问题严重,那我肯定不敢涉水的,搅了这浑水,不淹死自己才怪;假如只是些皮毛,收点烟酒,玩把女人什么的,那我不妨抓住这个机会,改头革面,就当一回纪委暗探,看她吴同学说话能否兑现。
一个小车司机被机关辞退,就形同领导提前退居二线一样,都是职业,也都讲究个职业面子,失去了面子,再好的职业那都是过去式了。为了将来的面子工程,我也要敢于尝试一回。
“太好了,我这就过去,你说个地方。”压抑中的小强太需要泄发心头苦闷,哪怕是找个听众。电话的嗓门有些激动。
“哪也不去,我直接上你的住处,你开车过来接我,你余哥混得现在出门要打车了。这样吧,我从家里带两瓶五梁液,你随便整两道菜,咱边喝酒边聊,你不是有很多话要讲吗?难得我今晚上有空。”
“行,我这就过去接你!”
等我进了小强的住所,我愕然地向四周环望,房子刚装修一新,全是上等材料,电视机也换成超大屏幕的纯平。书房里也配上了笔记本电脑,以前那台旧电脑不见了。书房还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有不少汽车驾驶及维修方面的专业书,还有军事刊物和武器模型。乍一瞧你绝对以为房主是位品位高雅的文化人和军事爱好者,连西洋油画也上了大理石墙壁,泛起华丽的光晕。
“操,还是书记司机好啊,这才几日你就蓬壁生辉了。”我还真冒出点酸味。
“唉,越陷越深了,余哥,你可把小弟害苦啦。”
我现在成了小强的出气口,只要来电话,他的口气都是带着抱怨,好似老子把他转卖到了“青楼”。
“王圣水给你装修的?”
“能有谁啊?我现在每天都烦,接不完的电话,认识不认识的,都往我手机上打。”陆战队员说着进了厨房做饭菜。
“呵呵,知道啥叫‘书记’了吧?再往后就是敲门的了,不把你门槛踏平才怪。”
我跟进了厨房,重新装修过的厨房格外亮堂,我笑着说:“小强,知道你屋子现在还缺点啥吗?”.
“全齐了,连太阳能热水器都给我装上了。”小强炒着土豆丝说道。
“热水器下面少个人。”我捉弄着反应迟钝的“书记”。
“少个人?我不是人吗?”小强奇怪地问。
“娘的,你小子是笨到家了,说的是女人!”
“那可没想过,等我真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再考虑吧。”
“这房产就是你的,白纸黑字登记过的。”
“不是自己双手争来的东西,总归要还的。”
我将刚才从卤肉店买来的牛肉放进盘子里,小强炒完菜又将从乡下带来的花生米捧出几大把放到餐桌上,一顿晚餐就齐备了。
小强将酒瓶盖打开问:“余哥,吴书记现在经常自己开车吗?”
“是啊,所以今晚咱俩一醉方休,你老板不是还在境外考察吗?咱俩呀,都成闲人了。”
“来,余哥,我先敬你!”
小强一扬脖酒杯见底,吐口粗气说:“在这,我可只有你一个朋友,余哥你处处关照小弟,小强我自然明白哥哥的好意,就像在部队时战友间的兄弟情,我小强有时候不知好歹跟你发牢骚,哥哥千万别怪罪我啊,在这给你陪不是了。来,再干一杯!”
“小强,老实说,余哥我给领导开车这么些年了,跟小车班里的老‘书记’不敢比,可立到你面前我算是老子辈吧。不是吹牛皮,跨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要长,哪条道上会落坑,哪个路口有探头,我都一目了然,不会误导你的。”
“是是,我懂我懂。”几杯下肚小强脸膛已红成一片,接着说道,“可我总觉得自己咋越来越不自在了,周围好象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就拿前几天来说吧,我上商场买东西,忽然冒出两个陌生人来,亮出证件说他们是省纪委的,让我跟他们走一趟。我就这样糊里糊涂被他们带进了一家小旅店,当时我真怀疑他们是冒充的,哪有省里干部住进这种旅店的?后来他们让我接了电话,是吴书记打来的,叫我配合他们调查工作。等他们问起检举信时,我才知道自己惹事上身了,赶紧否认自己是投信人。他们怎么知道信是我写的?我只跟你说起过这事。”
“你怀疑是我告的密?”我问。
“绝对不是,我相信你的,否则也不会跟你承认的。可能是他们根据信件内容推测到我身上的。”小强剥了个花生米,丢进口里嚼着。
“奶奶的,上次你不是信誓旦旦,一身正义吗?现在怎么又害怕了?不是说信里没有指名带姓,只写了你的看法吗?吴书记是不是看花眼了,错把你的思想汇报当成举报了?”我骂道。
“唉,说真格的,现在真的害怕了,纪委能找出我这个匿名者,别的人一样有这技术的。都怪我那天鬼使神差,放着电脑不用,偏要拿笔写信,现在麻烦了。”他终于承认了是“手写”。
“你该不是故意留下蛛丝马迹,让吴书记通过笔迹认定找到匿名者吧?我虽不知道信件内容,可至少能看出是出自一个机关领导司机之手。别瞧纪委在大小官员中揪出蛀虫是件复杂而艰难的工作,可查找一个小车司机的笔迹还不是易如反掌。”
“余哥你分析得没错,你给吴书记开车这么久了,深知她的为人,她不会将信件转发给别的部门看吧?我在信里一再强调要她保密的。”小强忧心重重的,径自焖了一杯,打了声饱嗝。
“这点你可以放心,她不会转发的,但被你检举的人一定是省管干部,否则不会惊动省纪委的。”我开始将焦点转移到检举内容上。
小强的内心正经受着煎熬,当达到沸点时,就会顶起盖子的。他忽然抓起酒瓶子狠命地灌了几大口,再放下瓶子时,身子已无法坐立在椅子上,趴在餐桌上,呼哧地喘着重气说:
“就……就这个数,早……早有告诉过你了…….这个数字可不在少数啊……”
他终于坚持不住了,身子瘫倒在地上,却高举起左手,五个指头齐刷刷树立着比划成那个数字。
“U盘提过吗?”这是我所关心,也是未知的,关系到我的决定。
“没……没有……你以为我……我是傻蛋啊!”
六十二
老头子在人大风风火火地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吴同学在纪委也没闲着,不惜将自己的司机发展成为纪委暗探,专职盯梢市委书记的司机。这两位党校同学的目标都直接指向汪局长,不同的是,老头子意图在于深挖汪局长身后的影子,吴同学的用意还处在萌芽中,因为她无法预料一旦揭开了锅盖,里面煮的究竟是啥粮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是肉食类的,是咀嚼过草本植物后的二代精品,这种食物营养虽高,却容易滋生细菌,类似“疯牛病”之类的腐蚀载体。
在我当面向吴同学陈说我的决定后,吴同学活像个女情报处长,首先给我下达了保密条例:单线联系,绝不能向外人透露。
为此,她特意跟办公室打过招呼,以后老余不必坐班,也不必考勤了。
不必坐班可以理解,坐班制度本身对小车司机就是形同虚设,但考勤制度还是有必要的,否则月度全勤奖如何考核啊?
可能吴同学特别关照过,项主任没有向其他人散布这一“特区政策”,所以,我老余的影子跟过去没大两样,存在抑或消失都不妨碍纪委同志们的工作秩序。
趁着壹号海外未归,我加紧了侦察步伐,跟同样不需要坐班考勤的小强黏糊到一块儿。
事情都发展到这份上了,吴同学还是没向我公开信件内容,说组织纪律不允许,有本事你自己去撬开小强的嘴巴去挖掘材料。实际上,王圣水王大财主过去用五十万大洋向汪局长买了顶区级政协副主席的乌纱帽,在官场上已是公开的秘密了,连老萧都知道。显然吴同学关注的不是区区五十万,因为官场交易一旦达成,是不可能一次性成交的,而是不间断地成批买卖。
吴同学现在的反贪计划是实行双管齐下,两边都插上一手,但略有倾斜,显然老储的案子取决于省里对老陈的结论,而驻省办才是吴同学下一步重点突破的。既然人大发起了冲锋,纪委只需要派上“牛鬼”协助,一旦定性后,纪委才能接手。综合事态发展,纪委的行动计划已初见端倪,大家都屏息观望中。
我跟小强磨蹭了几个晚上,收效不大。陆战队员发现我有些反常,怎会如此悠闲。他的电话倒是接连不断,可都被他无情拒绝了。他问我是不是在纪委干的不如意,吴书记也没那么繁忙了。我回答说两者兼而有之,也想好好休息一阵子,这些年来自己的时间都交付给了车轮子,没昼没夜地运转,累坏了自己。他说,我过来没几天也感受到了,真是有点不适应,好在书记现在没回来,我也好好调整一下。
我感叹说:“书记老板不好当,你这个方向盘‘书记’一样不好把握,慢慢适应吧。”
他说:“跟书记开车确实不太一样,王老板当政协副主席时,常和官员们私下聚会,但每次都是他自己开车去,酒喝多了才叫我赶到地点开车送他回去。可跟了书记开车,书记到哪就得开到哪,为什么同样是领导,用司机的方式不一样,难道说级别越高越需要司机来给自己撑面子?”
我循循善诱道:“不是因为级别不同,相反级别越高,夜色下的方向盘更是需要自己把握起来方便啊!只有一种可能,领导把司机当灯泡了,大凡有司机出没的私交场合,司机往往充当灯泡的角色,有司机在,就代表着官方色彩,这种场合即便有阴暗面也不容易让人抓住把柄,因为司机的参与,再阴暗也能放出光亮来。王圣水之类的完全是暴发户形象,他们最大的优势项目不是资金雄厚,而是胆量过人,认准的事就要想方设法做到位,这种人是生活在阴暗里,光亮是他们最忌讳的,所以不能给你当灯泡的机会。其实这是官商之间自我保护手段的差别,商人好比是狐狸,属单身贵族,跟班越多越容易暴露诡秘行踪;与其相反,官员是狮子,属群居,跟班越多越容易造成围攻之势,当然了,在面对狐狸一样的商人时,是不需要太多跟班的,以防吓退了狡猾的狐狸。所以说,从司机角色上看,商人不需要的恰恰是官员需要的,两者有机结合,互补有无。”
“精辟,余哥你可以当教官了。”
“不过,灯泡是有使用寿命的,老亮着也容易爆了。”
“半边嘴”正是因为那种场合参与得太多,最终连自己也跟黑色抱成一团,分不清黑白了,当一个司机失去灯泡角色时,那他本身也可能同流合污了,差别在于: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斑黑点。
跟老头子充当灯泡的场合实在太多,因为他本身不会开车,但我至今还没自我检查过身上的污点有多少,可能还没到自醒的时候,因为老头子的影子还挺立着。
“你和水秘书刚开始磨合,平常多留意他的言行举止,往后有你学的。”我给他灌输经验来。
“水秘书说,我和他是老板的左右手,这说法实在高抬我了,咋能跟他比,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临时工。”
“分工不同,无尊卑之分,我当初叫秘书长不是直呼其名吗?老萧也没把我看扁啊。人家水秘书说的是大实话,以后你会明白的。”
“水秘书好象对我还不大放心,一回到竹苑,他总找机会跟我聊以前跟王老板开车的经历,并问我那套房子的来历,他居然调查到产权人是我。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还让我给书记开车呢?”
“你是怎么解释的?”这点我还没想到,“水蜜桃”把活做得很细。
“就说是王老板送我的啊,事实就是这样,他不放心?我还不乐意开这小车哩!”小强很执拗,疑心重重地问,“他不会也知道检举信的事吧?”
“娘的,想哪去了,绝对不可能!”我坚决回答。
“看来,机关一把手的驾驶室跟企业老板的驾驶室区别很大啊,司机车上车下都得处处小心着。”
“恩,这话总结得有点谱,说明你也快上道了。作为小车司机,你要意识到自己的功能不光是开动四个轮子,也充当了车灯,车子熄火了,车灯照样闪亮,你就是那盏无须耗油的节能灯……”
跟小强一起白忙了几日,吴同学有点沉不住气了,很明显她也担心壹号海外归来,我老余接触小强的机会就少了。
也难怪省纪委也问不出子丑寅卯来,这小强毕竟是陆战队员出身,心理素质过硬,他不愿意主动说,你就是上老虎凳刑讯逼问也白搭。
“问出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