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如惊雷,吓的屋中二人一身冷汗。
段天涯沉思良久,手中棋子却如同长入血肉之中,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唉!”
段天涯双手一推,长叹一声:“无解矣。无解矣。枉我段天涯横行一时,自诩才高,却不过是鼠目寸光,如井底之蛙尔。”
起身,施礼,段天涯郑重开口:“谢先生今日之教。天涯将赴五关,求逆转乾坤之路。”
段天涯转身就走,此局死路,可他偏偏要把死局盘活。
“倒是个不服输的家伙。”
宁泽轩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下,随即靠在木枕之上,渐渐起了鼾声。
泠紫潇走出有福客栈,来到一家小店铺之中。绕过店铺后门,在密室之中,两名男子跪坐毯上,其中一人眉头紧缩,陷入沉思,另一人面无表情,带着一把青铜制造的鬼头大刀。
“翎君,公孙先生。”
泠紫潇走到两人面前,施礼后,跪坐于毯上。
“紫潇啊,宁元之才,我算是领教了。可我实在是没有把握,能将此人留在我翎地。”
一男子苦笑开口,眉宇之间,满是忧愁之色。
若有人在此,定然能认出,这位高大的男子便是分封于翎地的诸侯:翎君!
此刻,翎地遭逢大战。武关之战,关乎国家存亡,可翎君却不在自己的领地,而跑到了云州城,这绝对是所有人想不到的。
泠紫潇微微蹙眉,清冷的声音响起:“翎君,师兄从来都没有出世的打算。要不是我强行逼迫,他绝对不会出青萍山。想要师兄出手,很难。而且我们的机会不多。”
密室幽暗,三人相视一眼,皆是苦笑。
“罢了,无论如何,还是先见一见宁先生吧。”
翎君起身,泠紫潇与公孙先生随其后,三人来到有福客栈。
此刻已是下午,风轻轻吹拂,带来丝丝凉意。云州城中,依旧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有福客栈之中,仍有人谈论时局。而宁泽轩,此刻却依然进入梦乡。
悠悠转醒,宁泽轩就看到了泠紫潇的身影了,在她的傍边,还有站着两位男子。
“原来是翎君到了。宁某身体不适。不便施礼,还请翎君见谅。”
宁泽轩闭着眼睛,既不起身,也不搭理来人,仿佛又要沉沉睡去一般。
“宁先生。”翎君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虽然他是一方君候,可领地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士农工商,政兵钱粮,无一不缺。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翎君也顾不上所谓的君主威仪了。
“先生通天晓地,应该知道我翎国困境。此次请先生出山,乃是无奈之举。还望先生教我。”
内忧外患,上位之时,国家便是风雨飘摇。这几年,翎君也想过很多办法,可翎地积弊已久,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宁泽轩抬眼看着翎君,却是一言不发。
“难道先生真的不愿出手吗?”
翎君脚下一个踉跄,好悬跌倒在地。眼神之中,满是悲伧之色。翎地势弱,留不住人,翎君一路走来,也拜访过不少饱学之士,可无一人愿意入翎地。
“难道翎地,终要在我的手上走向灭亡吗?”
翎君咬咬牙,丝丝血迹从牙龈中流出,红着眼圈,紧握双拳,最终却只能化为一声悲叹:“既然先生不愿出手,翎某亦不强求。山高水长,愿日后仍有想见之日。”
转过身,翎君心中萧瑟,他背负的是一国之重担。上位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本以为能中兴翎地,可偏偏大势不在,回天无力,只能徒呼奈何,仰天悲叹。
走出客栈,翎君只感觉双腿好似灌铅一般沉重,眼神模糊,竟恍然间看到家亡国破,大地染血,山河破碎。
“翎渠,你是罪人!是罪人啊!”
一声悲呼,翎君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头一歪,栽倒在地。
。。。
。。。
“师兄,你真的不愿意出手吗?”泠紫萧红着眼睛,一咬牙,竟跪在宁泽轩面前:“求师兄出手相助。小妹之前多有得罪,若师兄怪罪,泠紫潇一人承担。还请师兄出手,救救翎地百姓。”
宁泽轩面无表情,转过头,苍白的脸对着泠紫潇。
“救翎地?你太高看我了。师兄我不过就是一个废人,有何本事能救一国?”
宁泽轩惨然一笑,看着自家师妹,淡淡的开口:“若是师兄真有如此手段,就能力挽狂澜于倾倒,扶大厦之将倾!就该一兴楚王室,统御天下!就不会任由诸侯此等野心之辈,乱乾坤,丧国本,自私自利,只顾争斗,全然不顾四周来犯之敌,任由我泱泱之国,被人欺辱!任由我国中百姓,遭人践踏!让千百年英魂,死而不安!让祖宗基业,流失消散!让前辈热血,平白流尽!”
宁泽轩看向窗外,手指颤抖,一双星眸,满是悲伤。远远看去,竟流露出凄惨悲哀之意。
“我宁泽轩,不过是一无用之人尔。无谋无断,无权无势,无定乾坤之能,无治国制之才,山野之中,了却残生,本是一件快事,可最终却还是躲不过这一场红尘之乱。”
“师兄。”泠紫潇看着宁泽轩,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宁泽轩走到窗户旁,眼眶中有泪水打转。
“山河大好,却寸寸尽血。九域之地,本是帅掌兵,将冲锋,士不畏死,血染山河而夺。可如今呢?为争霸,割地合纵,不惜与虎谋皮,以身饲狼!”
“楚王室二十三年,帝国起兵,斩蛮族五万,占南域三十城!”
“楚王室四十七年,帝国兴伐,斩夷族三万,压制狄戎,三十年内不该攻伐!”
“自楚立国以来,牺牲将士五千万!有志之士者不尽其数。二百年之努力,几代人之辛劳,才有此刻之地!”
“然帝国一崩,诸侯并起。北方夷族入侵,诸侯竟不敢不顾,任其屠我百姓,杀我手足!”
“自争霸以来,异族猖獗,可诸侯却忙于内斗。不过祖宗基业之丧,不理百姓生活之苦,争权夺事,沽名钓誉,一窥王室之位!”
“窃勾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宁泽轩咆哮之声戛然而止,一滴泪划落,仿佛看到无数英灵咆哮,诉说不公!好似山河有灵,冷眼相视!
此刻的人们,似乎早已忘记当年了吧。诸侯们,也忘记自己的国家了吧。可有人记得,至少宁泽轩,他还记得。
“师妹。”宁泽轩声音沙哑,自嘲一笑。“你认为这泱泱大地,可有值得辅佐之人?”
泠紫潇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的宁泽轩,心中竟有些酸楚。
“我本无用之人,本就该寄情山水之中,做着盛世帝国的大梦。我不孤单,与心中理想之地相伴,与心中想爱之人相守。本能怀抱玉镯,青衫游青萍,一日垂垂老矣,便入坟地之中,与青山,与绿水,与她葬在一起。”
宁泽轩抚摸着手中的玉镯,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狼狈披散的头发。
“九泉之下,见先辈之英灵,宁泽轩至少能说一句:我未忘记。”
轻轻笑着,苍白的脸,悲伤的眼神,狼狈的身影,还有那一个早已孤寂的心。
“我,也只能说一句,我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