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世界在虚海中沉浮,虽然它们如沙砾般细小,但黑暗的虚海却无法掩盖它们的光辉。
不记方位,不记岁月,不记四面八方,不记古今往来,强自曰虚海一隅的位置,一颗贯穿无尽空间岁月的世界之树扎根在虚海中,每一片树叶,便是一个世界。
而这样的树叶,它有无数片。
令无数虚海生命避之唯恐不及的是,这颗世界之树从树梢至树干开始枯萎,它顶部已经枯萎了六分之一,而且枯萎还在向下蔓延。
那是一场波及无数世界、无数生灵的灾难。
枯萎的边缘,一片泛黄的树叶,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中。
大大小小的石块凌乱地散布在满是沙砾的戈壁滩中,卷着黄沙的烈风肆无忌惮地拍打在断折的石柱上,磨损了原本精美的花纹,只剩下模糊的刻痕,断壁残垣在风中呜呜地响着,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冷漠。
一个拄杖的身影缓缓地穿过了远处的地平线,向着这片建筑的废墟渐渐靠近,黄褐色的布衫贴在他那略显得有些佝偻的身躯上,衣角翻飞,恍若翩翩的褐蝶。
“大教堂撑起了一个属于信仰的时代,万灵向神低下了卑微的头颅,再也不敢鼓起勇气,去直视璀璨的星空,不得不说,那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着绣有鎏金色云纹的月白长袍,立在倒塌的石柱旁,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几乎消失的凹痕,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众星托举起神灵的王座,赞美他,歌颂他,为他而笑,为他而哭,”男子放下手,转过身直视拄杖的老人,“然而神灵依旧高居于天幕,在自己的神国中醉生梦死,丝毫不顾万灵的死活。”
老人平静地看着男子,声音无比疲惫,“忒修斯,你们太偏激了。”
“不,达黎斯,你不明白,”忒修斯毫不犹豫地说道,“你不明白,属于神灵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再也无法垄断这一切。神的荣光属于这世间的每一个生灵,未来,万灵皆可成神!”
“这便是你们法师的追求吗?”达黎斯摇摇头,语气莫名的有些哀伤,“神,不是谁都能当的,那个位置,虽布满荣光,但同时,亦无比沉重。”
“达黎斯,你已经腐朽了。”忒修斯笑道,“我们法师只追求真理,在我们看来,神之荣光也不过只是真理的一种表现形式罢了。”
“那你们蒙蔽众生的感知,污蔑神灵自异域而来,是万灵之敌,以断绝信仰,也是在追求真理吗?”达黎斯轻叹道。
“这么多纪元,神灵从未来过物质界,现在他们从天幕坠落,显化地上神国,便蛊惑万灵,收取信仰,便可取吗?”
“物质界经历了那么多灾难,在万灵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达黎斯沉默了片刻,“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真相,但是,神灵确实在尽着自己的责任。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浩劫已经来临,只有神灵与万灵协力,才能渡过这次难关。”
“笑话!诸神的降世,才是最大的灾难!”忒修斯冷哼了一声,“达黎斯,我们敬仰你是开拓纪元的先行者,才给了你这次机会,但你如此执迷不悟,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并非先行者,只是当初不想罗兰大陆毁灭罢了,众人都犹豫着,我只能一个人站出来。”
“勿需废话!战吧!就让我来称称,光明神使徒的斤两!”
……
在世界的边缘,一个满脸愁苦,全身散发无尽光芒的光人站在树叶上,静静看着世界内发生的一切,看着树叶逐渐由浅黄变得深黄。
“亚尼拉,”光人身边一颗猩红色的眼珠将目光投向世界树的枝干,“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若是将本源物质一滴滴收拢,以供应世界树消耗,”光人转身看着眼珠,“我们还有七个虚海呼吸的时间。”
“让诸神去互相征战吧,”猩红之眼看向世界之树向虚海中探出的无数藤蔓,“让祂们沿着枝干向下,聚拢本源,供给世界树。”
“让我们有机会在毁灭前,找到足够庞大的新世界。”
“真的要那样做吗?”光人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悲。
“为今之计,”腥红之眼的光芒在一瞬间变得黯淡,“只有降维。”
……
透过天空浓重的乌云,淅淅沥沥的小雨缓缓的在天空飘洒着,虽说在远离荆州路的南昆市,理应四季如春,温润弄人,可费枫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的颤栗感,和似乎使人难以迈开步伐的浓重的潮湿空气,仿佛陷入了泥潭似的。
“嗯?不对!”一股危险的刺痛感忽然出现在了费枫喉间的皮肤上,他不由得汗毛乍起,立刻努力把脖颈向一侧偏去,可是他的动作却变得无比艰涩,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机器,在缓慢的运转。
“噗嗤~”尖锐的暗器撕裂了费枫脖颈左侧的皮肤,殷红的鲜血冒出,混合着雨水,缓缓流下。
“袭击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费枫站在原地,任由血液流出,伸手把雨伞合上,握住伞柄,缓缓说道。
费枫的声音在小巷中回荡,但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雨点打在墙壁上,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响声,雨,越来越大了。
突兀的,一道道由雨水凝成的流线型箭矢,忽然出现在了空中,从四面八方将费枫围绕在中心,在形成的那一瞬间,立刻攒射而出,仿佛飞蝗扑地,无比迅疾。
“盾!”费枫一声低喝,一道泛着莹莹蓝光的蛋壳状屏障,将他包裹在了里面,水箭撞在上面,荡起阵阵涟漪,随即重新化为水流,在重力的作用下,流向地面。
“那里!”野兽般敏锐的感知瞬间锁定了法术波动的来源,费枫脚下用力一蹬,将伞柄作枪,向一侧矮墙顶端笔直刺去,然而身体刚刚跃至半空,便有一道黑影手持武器,从墙侧闪身而出,一抹晦暗的刀光闪过,直击费枫腰腹。
“大意了!”费枫在空中来不及变向,只能努力收缩腹部,同时倒转伞柄,挥向来袭的武器。
“噗~”费枫落地,半跪在地上,一道横切的狰狞伤口出现在肚脐上方一寸处,他左手捂着伤口,鲜血袅袅流出,染红了半只手臂,右手扶着伞柄,撑在地上,剧烈地颤抖着。
“你们究竟是谁?”费枫咬着牙,努力抬起头,看着从不同方向缓缓走近的两个黑衣人,“能有如此实力,看来你们在异界收获很大啊?”
“当然,小可怜,你根本想象不到,我们有多么强大。”黑衣人停下了脚步,那个从墙上跃下的人影,用充满戏谑的语气,开口说道。
“是你!”费枫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他,“我妹妹呢?你们把她藏在哪里了?”刚刚说完,因用力过猛,突兀的咳出了几口血。
“嘛嘛,这么着急真的好吗?”人影发出奇怪的笑声,“你现在更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卑鄙!”费枫躬下身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语。
“为了抓住你,我们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呢,你和你妹妹,应该感到幸运才是。”黑影招手,那个持刀的黑衣人,踏着雨水,缓缓靠近。
费枫的眸子中,忽的闪过一丝精光,猛的把雨伞扔向持刀黑衣人,同时身体弯曲,向墙角滚去。
“不好!”黑影一声惊呼,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密密麻麻的枪声同时从四面八方响起,交织成密集的火力网,将二人笼罩在其中,惊呼声,咒骂声,惨哼声,以及叮叮当当的子弹撞击声,共同在雨夜,谱写了一曲血与火的乐章。
“解决了吗?”烟尘散去,两具破破烂烂的躯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能留下活口吗?”骈亭皱着眉,挥手指挥着海内西部的外勤队员组成包围圈,向躺在地上的敌人缓缓靠近。
“骈亭队长,”费枫捂着腹部,面色苍白地走向骈亭,“我妹妹怎么样了?”
“放心,她已经被救出来了,有我们的人守着,很安全。”骈亭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些人以为拥有了一点超凡力量便可以为所欲为,忘记了在联盟境内,只有联盟的力量才有着绝对的权力,”他顿了顿,“真是愚蠢。”
“嗯。”费枫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轻轻呼了口气。
“啊!”一声惨叫响起,随即是密集的枪声,和尸体倒地的沉闷响声。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一阵怨毒的声音响起,黑影丢下了两名外勤队员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费枫默不作声地看了骈亭一眼,捂着腹部,一声不吭地向离开的方向走去。
“队长——”一名队员看着骈亭,欲言又止。
“让他走吧。还有,传令下去,封锁第三街区,禁令解除前,不许任何人进出。”骈亭沉默着挥了挥手,低声自言自语道,“个体,究竟可以强到什么地步呢?”
费枫走在黑暗的街道上,鲜血自指缝间慢慢渗出,他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梦中救起自己的老人,见到了老人带领自己爬上荒芜的山峰后,看到的那嵌在盆地中,失去了双目的巨面。
那张脸是那么熟悉,因为脸的主人从小与他相依为命长大。
“汐晴……”
但老人告诉他,那是一尊死去的仙。
不知不觉地,南昆的雨,越来越大了,浓如墨的夜色覆盖了天地,好像世界失去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