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白白被救护车送到医院里去了。外公和舅舅都赶去了,两白白做了手术,反正是保住了性命。
从那时起,两白白走路不再大摇大摆,他爱穿身蓑衣在路上走,不论阴晴下雨,都提着酒瓶子,便是空的了。医院不让喝酒,两白白才勉强出了院,他缩着有疮疤的头,到卖酒门前站了站,店家像是赶来讨食的狗一样把两白白赶走了。他只好沿着柏油路又一点一点蜷曲着身体往田里走。以前的他的家,连那个方向的天空,他都不敢再多看一眼了,看了就是一身一身地冒冷汗,腿脚发软。
两白白半天没喝酒就发慌,就难受得要命,现在是连着几天一口都没喝,又没力气抢,也不敢抢,畏畏缩缩的想要进店里去又怕,在柏油路上回头看着店门口,身体却往人少的方向走着,朝田畴的方向走着。到了田地里,刚好发作了。
两白白瘫在地上难受得要命,没有酒比没有水喝,没有饭吃还要难受好几倍,嗜酒如命的他就这样丢了魂,丢了意志,在田里的地上像一条鱼搁浅一样挣扎着,嚎叫着,浓稠的唾沫粘连着上下嘴唇和上下牙齿,眼泪流到鼻涕里,他捂着头又捂肚子,不知道哪里痛,就是整个人像是被溺在水里一样难以呼吸。两白白又挣扎了一会儿,爬到小平房里去,里面已经蛛网密布,葡萄叶到处都是,仅有的几件家具都被蛀空了。两白白极力撑着,用手在柜子里摸索,在空荡的桌面上摸索,渴望着酒。可是他什么也找不到,只是把空酒瓶子都杂碎在地上,他又拖着身子在地上竭力地爬,不一会儿就满身是血,透过那件全是黄渍和污点的破旧白衬衫,新的血迹加上旧的血迹,他又开始满地打滚,不知所措,这下喊也喊不出口了。
差不多被蛀空的木家具被在地上的两白白几下撕扯,就倒了,在傍晚的葡萄田里声音很远很远,但是传不到别人的耳朵里,两白白自己也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了。平房里的狼藉和黑暗像是会吃人,两白白翻了身躺了一会儿,大口喘着粗气,眼睛充血,又嚎得出来了,可他已经没力气嚎了,连呼吸都来不及。
两白白刚刚站起来,站到外面,天早就黑压压地沉下来了,他还是觉得闷,用手倚着葡萄架下的水泥柱,突然咳出来几口苦痰。
两白白呼了两三口大气。突然一下又像窒息一样,没得呼吸。两白白掐着脖子,把头往水泥柱上撞。水泥柱坑坑洼洼的表面的突起变得鲜红鲜红,接着是咚咚咚几声,酒鬼倒下来了,直勾勾的僵在地面上,血淌个不停,他睁着充血的眼睛,张着嘴。
九月的夜幕里还有依稀平静的虫鸣,起起伏伏,隐隐约约,可在两白白那一切都平行了。舅舅拎着酒肉的晚饭,乘着星子月亮来,他步入宁静黑漆的田畴,青蛙飞虫静静地在败叶里隐匿地发出哀悼。舅舅以为两白白又睡到了地上。
舅舅给酒鬼翻了身,才发现这僵硬的身体已经在黑夜里凉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