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马车已经备好了。”伊万向霍默斯汇报，“天马上就要亮了，咱们出发吧。”
几个女佣围绕在仍然昏昏沉沉的霍默斯两兄弟身边为两个人打理衣服，他们肥大的身躯尚不能为自己的意识所支撑，靠细胳膊细腿儿的女佣们扶着，她们几乎使尽了浑身的力量才艰难地让这两具尚未醒来的身体立着。
大霍默斯呲着牙——那饱经烟草腐蚀，显得如枯草般腐朽黄黑的牙齿——等待着女佣给自己刷牙。那女佣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牙刷。
尽管如此，还是出了岔子。大霍默斯瞥了女佣一眼，然后有些生气地将自己的嘴与牙刷分开，嚼着满口的泡沫说道：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刷得这么慢？”
这一幕让我感到似曾相识，我思考了一阵子，蓦然想起来这一幕竟然和西西维奇杀死自己佣人的那一幕惊人地吻合了，我这才知道，他们注定会碰到一起，因为他们都被灌注了残忍的性质。
不过，大霍默斯和西西维奇还是有点不同的，西西维奇的残忍是病理性的残忍，而大霍默斯纯粹是在找乐子，我根据他的表情得出这人压根就没有发怒，他只不过是想要找个理由对其他人施加暴行。
“伊万，”大霍默斯说道，“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爱丽丝抬头看了一眼伊万，她分明看见伊万的脑袋上都是汗，现在可是秋季的下雨天，尽管室内算是温暖，但怎么也说不上热，就是在这样的温度下，伊万满头大汗。
爱丽丝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出汗，她已经了解了伊万的故事。
女佣说不出话来，她张着嘴，但是喉管像是被木塞堵上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伊万颤抖着说道：
“我觉得，现在咱们还是赶紧去迎接大王子才好，这事……回……回来再说。”
大霍默斯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起来了，他用一种逼问的语气说道：
“哦？我这不正在整理衣冠吗？有这工夫你还来不及执行我的命令么？”
伊万汗涔涔地低下头，说道：
“是……”
随后，伊万将极度恐惧的女佣拉到一旁，带出了大厅。
二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问道：
“斗胆问公爵大人一句，这是要干什么？”
大霍默斯笑道：
“哼，她怎么对的我，我就怎么对她咯。”
“什么？给她刷牙么？”
“对呀，不过是用一把刮刀。”大霍默斯笑道。
二云突然觉得牙龈一寒：妈的，这些人都是什么玩意儿？以后还得少打交道！
爱丽丝片刻也不想呆在二云和霍默斯兄弟身边，于是跟随着伊万来到宅子外的一处花园中。伊万取了放在潮湿草坪上的一块石头，又捡起旁边一把刮刀磨起来，问道：
“你多大了？”
女佣一边哭，一边颤抖着说：
“二……二十八岁。”
那柄刮刀已经磨得亮晶晶的，伊万站起身，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
“不用担心，很快的。”
牙齿剥落下来，血溅到地上，女佣发出恐惧地尖叫声。
爱丽丝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大霍默斯用右手挽成喇叭状，放到耳朵边：
“你们听听，多么悦耳的尖叫声啊！”
小霍默斯也嫌恶地说道：
“真是强行，没有一点美感。”
女佣的都吓破了胆，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手中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伊万用手绢擦拭着双手回来，还捧着一堆红白色颗粒。
二云定睛一看，几乎要呕吐了，那竟然是一捧沾着血的牙齿！
大霍默斯没有认真审视，只是一望，哈哈大笑：
“不错，放在罐子里充当我的收藏吧！”
伊万严肃地点点头：
“是。”
爱丽丝也跟着回来了，二云观察了她一眼，她摇摇晃晃，似乎也看到了那不得了的场面。
霍默斯两兄弟已经整理完毕，小霍默斯弹了个响指，道：
“我们出发吧，天已经蒙蒙亮了，可别让大王子等着急了。”
伊万将那些牙齿放在一个装满牙齿的罐子里，然后又推了一把爱丽丝：
“快走！一会儿你和我坐一辆马车，因为你不配和公爵大人坐同一辆马车！”
小霍默斯说道：
“哎？别对我们的小朋友这么粗暴嘛！伊万，这次跟昨天一样，由你来给我们赶马，爱丽丝就和我们坐到一辆马车上……”
伊万瞅了爱丽丝一眼，又转过来：
“可……可是，这个小鬼，这么脏。”
“你不用为我们做考虑，你只要服从就行了。”小霍默斯说道。
伊万低下头：
“是……是的。”
两架马车已经备好，均是由两匹红鬃烈马共轭而行，伊万将霍默斯兄弟扶上去，又转身对二云说：
“请您也上马车吧。”
二云点点头，上了后一辆马车。伊万将爱丽丝从马车下面抱上来，他听见耳边飘过一句：
“伊万，爱丽丝会帮你的。”
他将爱丽丝抱进了车厢，自己坐在外头，感觉到天空中细密的雨丝星星点点地降临。恰是在这种阴雨时节，他的心中又泛起了一种失群孤雁般的凄凉。
“驾——”一声长吁，装饰华美的彩车便离了霍默斯占地广阔的宅邸，向着通天塔的方向驶去。
爱欧在大雨中蹿房越脊，穿瓦过巷，他不打算从正门进入，而是直接找到爱丽丝，然后发动悄无声息的奇袭，他的奇袭，连刺客都反应不过来，霍默斯两兄弟这种缺乏锻炼的家伙哪抵抗的了？
不过，他来晚了一步。
由于失去了马匹，他的速度就大大减慢了，尽管已经全速冲刺，他还是迟了一步。
像霍默斯这种大贵族，拥有的房屋自然不是一间，而是主家、分家以及佣人的房屋群。爱欧来到这房屋群边缘某处房屋的屋顶上，就在这时，他看见一个女佣慌里慌张地沿着佣人房屋的边缘逃跑。
“哦？她跑什么？”
突然，女人摔倒在地上，泥水从草地中溅起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布甲的士兵，布甲缀着红绒，这是霍默斯家族的标志。
他们奸笑着逼近那个女佣，女佣满脸泥水，惊恐地向后退去。
爱欧来不及管这事，他太着急了，哪里还能管霍默斯家的事呢？
爱欧轻盈地越过屋顶，回望一下，确保自己没被发现。
就在爱欧回望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士兵凑上前去把女佣的手掰开，另外几个士兵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这可不关我事。爱欧心想。他轻盈地离开了房顶。
女佣的眼中盈满了眼泪，痛苦地抽泣着。一个士兵猥琐地笑道：
“不要紧，因为我们解决完后，你就再也不会醒来了！”
话音未落，他的脸宛如遭到了重锤的打击，飞出去十米，掉在草坪上。
“怎么可能不管啊……”爱欧叹了口气，把悬在空中的腿收回来，“不好意思啊，如果我放你们走，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通风报信呢？”
几个士兵压根不管爱欧说了什么，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倒在十米开外的队友（裤系带还开着，极不雅观），立刻大吼道：
“快！快通知……”
他还没说完，喉咙已经被爱欧握住，提起来离地半米，随后窒息，晕了过去。
还剩下两名士兵，一个正在逃跑，爱欧知道他是想去通知其他人。
“我可不想把骚动弄得太大……”爱欧顺手打晕身边的士兵，飞也似的追去。
那个正在奔跑的家伙向后看了一眼，发现爱欧已经不见了：
“太好了，终于甩开那家伙了。”
他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过头继续向前奔跑，却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向后倒，屁股砸到泥地里。
“妈的……”他揉着脑袋咒骂道，然后抬头一看，一个巨大的影子遮在自己跟前，正是爱欧。
“你……你”他恐惧地战栗。
这最后一名士兵也倒了。
爱欧把四名士兵拢到一块儿，然后跃到已经瘫倒在地的女佣身边，看她惊魂未定，衣衫不整，开始解自己的扣子。
女佣脸红了：
“就算是您也不行……”
可是真的好帅啊！她心想。
爱欧疑惑地问道：
“你说什么呢？”
他将手中的制服扔到她怀中：
“快换一件衣服，我有事问你！”
女佣换好了衣服，眼泪就掉下来：
“呜呜呜，太感谢您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先别说这个，他们为什么追你？”
女佣将方才的事情说了。
“……伊万把刮刀拿出来，我都快吓死了，可是，他只是在我手上划了个小口，挤出一点血混在自己准备好的牙齿上。然后对我说‘你走吧’，我逃出来，本来以为顺着边走不会被发现，可是竟然遇上了几个士兵，他们看见我，图谋不轨……”
爱欧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他问道：
“你刚才说，那个叫伊万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对吧？”
女佣点点头。
“嗯。”他说，“是不是黄头发，在一边结了穗？”
“对对对，就是她。”
“现在她在哪？”爱欧焦急地抓起女佣的手问道。
女佣有点不好意思，她娇羞地说道：
“已经跟着霍默斯走了。”
爱欧将女佣的手甩开，愤怒地跺了一脚地：
“可恶！”
他将女佣抱起来，从地上跃到屋顶，然后出了霍默斯家族房屋群的围栏。将女佣放下：
“你可以回家了，不过我给你的这身衣服一定要尽快换掉，我的事情也不要说出去！”
女佣点点头，随后，几乎是风一般的，爱欧又跃上了屋顶，小雨淅沥，蒙蔽了她的视线，爱欧就在这雨中成为一个小点，逐渐消失了。
女佣还沉浸在史诗般的体验中，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她牢记教诲，寻了条掩人耳目的小径，悄悄地逃离了霍默斯家族的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