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小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前,一个女子迈着缓慢轻巧的步伐打窗前路过,走过这毫无生气冰冷的街道,男人躺在床上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趿拉着拖鞋穿着背心慌忙跑了出去,这个美丽的女子早已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
第二天男子又在同样的时间等她,听着墙上的老挂钟发出沉闷而又窒息的声音,仿佛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他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那个女子的脚步声与世上的女子都不一样,那是恋爱的声音,哒哒哒越来越近了这种声音,男人的心跳也像抑制不住的火山一样,随时都可能迸发,这时沉闷的挂钟铛铛铛报出了整点的声音,女子的脚步声也消失在窗前。
这一次男子的脑袋从窗前探了出去:“喂,前面的姑娘回个头,老子喜欢你!”
女子这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撇着嘴道:“臭流氓,我就知道每次路过你家窗前你都在偷窥我!果不其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切,我就是当一辈子老姑娘也不会嫁给你!”
“嘴硬,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娶你为妻。”
“那你就来啊,吹牛,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儿。”
“好,你等着我!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攻不下你这座山头。”
第二天一大早,男人打扮整洁,揣着已经打听好的地址来到了一家服装厂,厂长问他为什么来这里工作,男人说,我看中的妹子在这里,老子来追她。说着,男人指了指一个绑着马尾辫穿着白衬衫认真工作的女子,笑起来像花一样,厂长说道:“妈的,眼光不错啊,要不是老子结婚了,再年轻二十岁我也追她。”男人说道:“可不是,要不然我能这么卖力追她。”
五年以来,女人换了五家工厂,男人也跟着换了五家工厂,男人没玩没了地纠缠着女人,每到一家工厂面试都说,我追求的妹子在这里,我会死心塌地地卖力工作的,厂长也便没有二话收留了他。直到某一天,女子实在不耐烦了,说道:“你打算纠缠我多久啊?”
“一辈子。”
于是那一年这两个冤家终于结婚了,女人父母早丧,是一个孤儿,结婚也没有媒人,没有喜糖,没有大操大办,女人也不喜欢这种世俗的热闹,男人就骑着自行车带她在小城里转了一圈,然后爬到最高最远的山顶,牵着女人的手说道:“老子要一辈子爱你!”
女人说道:“傻瓜,那我就用一辈子来考验你啊,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儿。”
婚后十年,生活很难,夫妻俩为了生活东奔西走,经常是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尤其是生了小孩子以后。男人做过多种职业,夜场保安、大货司机、快递员、送餐员、销售等等,有一天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今天兜里一块钱也没有,家里连米面都买不起了,孩子还等着吃奶,媳妇儿还等着拿钱做饭,可是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发工资了,他的双腿像注了铅一样每走一步愈发沉重,他身为一个五尺男儿此刻却被一分钱难倒,他没有脸回家,他蹲在门口抽泣起来,默默无声地抽泣,不敢回家。
这时,女人走了出来,开玩笑道:“怎么回家不进家门啊?上哪勾引狐狸精了?”男人立马抱着她痛哭流涕,不停地扇着自己的嘴巴,说道:“我没用,我是个废物,你打我吧!”
女人紧紧抱着他说:“傻瓜,丢死人了,来,咱们回家。”
他们住在狭小潮湿的出租屋里,孩子哇哇大哭,家里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唯独有几个馒头,还有昨晚剩下的半锅小米粥,还有两个冷冰冰瘦了吧唧的红薯,连菜都买不起了,男人吸着烟没有说话,女人哄好了孩子,热了热仅有的一点吃食,然后从床上翻出几个硬币去买了几包榨菜,两个人就这样潦草简单地对付了一顿。
吃完饭,男人还是没有说话,直到他的烟盒瘪了丢弃到角落,他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不行,咱俩就……”男人“离婚”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女人说道:“怎么,你就这么点本事儿么,不是说好了要守护我一辈子么?”
“可是,我真的是一个一无所长的废物。”
“也不见得,恋爱的时候我心情不好你能半夜跑来安慰我,恋爱的时候我大姨妈来了你能跑几十里地去买我喜欢吃的水果,恋爱的时候你能不顾那么多人的眼光追了我五个厂子,怎么,现在你怂了?”
“我没有。”
“那就拿出你的勇气证明给我看啊。”
“有一句话我想问你,只问你一次。”
“你说。”
“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多了,为什么偏偏你选择了我?”
……
女人没有说话,趁着孩子睡着了,擦起了桌子,拖起了地板,给他的男人铺好了床,这个男人十年来为这个小窝遮风挡雨,没有一丝怨言,婚后始终如一地信奉着他的承诺,从来没有什么花言巧语,也从来没有什么情话,更没有什么礼物,这个男人的头发了夹杂着几丝白发,以前柔嫩的手现在也变得厚实,布满了老茧,衣服总是一身的汗腥味,她总是嫌弃他的邋遢随意不拘小节,她知道他是为了生活,为了养家,为了孩子,没有时间去收拾自己的外表。
夜深了,男人像一个小孩儿一样睡着了,神情充满了愧疚、不安、疲倦,甚至身体有一丝丝发抖,女人洗完了澡,钻进被窝紧紧地抱着他,偷偷地说道:“傻瓜,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女人都爱钱的。”
说着,女人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男人全部听见了耳边的轻轻低语,没有张扬,也没有做声,翻了一个身,自然而然地将女人抱地更紧。
夫妻俩睡着了,又是平凡而又平凡的一天,他们就这样在小城里厮守着,直到老去,直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