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飒今年三十六了,已经过了风情万种的年纪,她有几分大飒蜜的气质,就像许晴那样,至于什么是大飒蜜,大概就是那种好看、有范、穿衣有品、落落大方又不乏众多追求者的人,这是北京话的概念,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儿很酷,但是一直单着,是很多人梦中情人的那种人,也颇有几分姿色,集气质、性感、妖娆、美丽、摇滚于一身的人,也喜欢画画、读书、旅行、摄影的人,美貌与智慧的象征,潮流与酷炫的代表词,吹这么多牛逼,大飒蜜也是有缺点的,大飒蜜唯一的致命伤就是看男人的眼光太差,用情太深,表面上一副爱谁谁无所谓的态度,实则有些公主病,有些小傲娇,有些巨婴的这么一路人,这种人也是千百年才出那么一两个的人,一般男人望尘莫及的人,譬如徐静蕾、王菲这种,王菲可能还不太够格,王菲够飒,但是文化程度略逊一筹。大飒蜜通常指北京大妞儿,这种人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可以随时牺牲自己,也因社会道德而饱受诟病,这种人走在人群中有些桀骜不驯,也可以为了狗男人住在大杂院里倒尿壶的那种,这种人随着老北京的没落而逐渐销声匿迹。
很不幸,飒飒就是这么一路人,今晚她有一些落魄,她要去见她的闺蜜施施说一说心里话,说一说这些年的委屈,她今天没怎么化妆,形同路人甲,走在夜色魔幻的帝都上,今晚她倒霉极了,一个骑电动车的人吐了一口痰正好吐在了她英姿飒爽的风衣上,她魂不守舍地穿梭在街道上,又被过往的车辆溅了一身泥巴,正好溅到了她的名牌包包上,她像个乞丐一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不小心又踩了一摊狗屎,索性她扔掉了高跟鞋,这是她最后的倔强,骂道:“他妈的,今晚上帝都和我做对么!”
她走过天桥,被一个猥琐的老汉误认为是站街女,她穿过胡同,被一个小混混差点揩了油,她走到了闺蜜的小区,被居委会大爷大妈差点赶了出来,她的大衣沾满了泥点,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她的神情流露出几分沮丧和无助。
她终于到了施施家,施施打开铁栅栏说的第一句话是:“不好意思,您走错了。”
飒飒又疯狂地敲了几下门,连说道:“是我!施施!”
施施打开门来,像端详一副古怪的画一样瞅了半天才晃过神来,把她迎进来,说道:“亲爱的,你怎么成这副鬼样子了?”
“我……生活给我浇了一盆冷水,不,上帝给我盖了一个冰窖,我好冷。”
“你先洗个澡,我去给你找一身衣服赶紧换上,不过我的衣服很简单,比不上你的品味,很土气,你别笑话哈。”
“你快别嘲笑我了,如今我是凤凰变土鸡,这么狼狈哪里还敢挑三拣四的。”说着,飒飒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卫生间。
今天飒飒离婚了,但是她不想和闺蜜施施说这些,看着他们如此温馨幸福的小家,飒飒难免有些心酸和寂寞。
……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有十年了吧。”
“上一次见面是什么?”
“上一次见面我记得很清楚,是在肯德基,那时我刚失恋,患难见真情嘛,然后我跑来向你哭诉,我被男朋友甩了,狠狠地甩了,没有听你的劝告。”
“都过去了,喝点儿什么么?”
“喝奶茶吧。”
“多大了还这么任性,喝什么奶茶,那是小孩子喝的玩意,喝咖啡吧,换换口味。”
说着,施施去厨房洗赶紧杯子,亲自手磨咖啡,一边磨着一边说道:“还没觉得自己老呢?”
“对呀,我们永远十八岁。”
“屁!虚伪!”
“哎呀,你就不能安慰安慰人家嘛。”
施施端过了咖啡轻轻地递给飒飒,飒飒喝了一口,差点吐了,问道:“加糖了么?”
“加了。”
“加奶了么?”
“加了。”
“怎么这么苦?”
“你搅一下再尝尝。”
施施用勺子细心地搅了几圈,然后又浅尝了一口:“还是很苦。”
“它本来就很苦。”
“从来如此么?”
“从来如此。”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以前你太高傲了。”
……
飒飒有些心塞,自言自语地说着话:“真怀念以前啊,以前那些日子,都随风飘逝了,记得我们第一次去拉萨么,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珠峰么,记得我们第一次坐飞机么,记得我们第一次喝奶茶么,那时候你可真是土里土气的。还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酒吧狂欢么,还记得我第一次送给你的高跟鞋么,那个时候我们多飒啊,那个时候我们多爽啊,现在你怎么了,怎么一副人到中年的样子。”
“是啊,我也时瞎了眼了,会认你这种走在人群中带光的人做朋友,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大概每一朵鲜花都需要绿叶陪衬吧。所以你选择了我做你的朋友。”
“才不是,是因为你的真心。”
“这一次我出去远行,想去转一转散散心,你还会陪着我么?”
“抱歉,不会了,因为我有了他。”施施摸了摸肚子,示意道。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不,我们已经老了,承认这个事实没什么可丢人的。”
飒飒穿着一袭睡衣,端着咖啡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有些落寞,她光着脚毫无形象可言,说道:“施施,你告诉我,什么是生活?”
“天,你放过我吧,我又不是哪个大文豪,也不是什么心灵导师,更不是什么树洞,我哪里知道什么是生活。”
飒飒风情万种地点起了一根烟,她不承认自己老了,她留下了一行泪,说道:“生活就是你自以为是的东西!你以为怎样,上帝扇了你一巴掌,你没醒,继续做梦,然后上帝又扇了你一个巴掌,可是你还没醒,直到上帝把你扇醒了。这就是生活,生活不停地蹂躏你,可是你永远不服输!”
“也许吧,每个人都有对生活不同的见解,可是上帝从来没有扇过我。”
“为什么?”
“因为你要的是传奇,你要的是聚光灯,你要的太多了,以至于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是我要的很简单,我也很感恩,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吧。无关对错,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我走的是人世间最普通最平凡的大路,你走的是人间小路,羊肠小道,难免有一些挫折,有一些挫折,有一些际遇,当然更多的是无尽的孤独,但是一路上会遇到不同的风景啊。”
“不同的风景,殊途同归罢了。我还不是结了婚嘛。”
……
“那么,你要的是什么?”飒飒接着问道。
“我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小窝,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相夫教子,孩子健康快乐成长,丈夫回到家累了有一口热饭吃,仅此而已,然后我把这个家收拾地干干净净的,舒舒服服没病没灾地度过余生,那么,我就千恩万谢感激上帝的恩赐了。”
“这不就是家庭妇女的生活么,这不就是保姆一样的生活么,这不就是洗衣做饭重复再重复的生活么。未免也太无趣了吧。”
“我这个人挺知足的,也挺简单的,没那么多要求,丈夫拼命奔波,婆婆悉心照料,朋友守望相助,偶尔出去小资一下,可以了,很满足了,别无他求。”
“噢。”此刻飒飒说不出话来,进入了一种失语的状态,她无权评判他人的生活。
……
施施帮飒飒吹干了湿漉漉的头发,他们喝完了咖啡,施施突然说道:“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你还会唱歌么?”
“五音不全,献丑了。”
施施打开了家庭KTV,摸着肚子,慢悠悠地走到客厅中央,此刻她仿佛就是女主角,点播了一首《推开世界的门》,她这个普通的女孩一展歌喉,此刻焕发了与众不同的魅力,说道:这首歌送给我多年的挚友,她的名字叫飒飒。此刻她有些伤心,希望她忘掉一切,回归属于她的生活。
接着她轻轻地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左手的泥啊,右手的泥啊,知己的花衣裳,世界本该是你诚实的模样。
……
年少的轻狂,迟暮的伤,都等着被她原谅
那一夜,飒飒流尽了所有的眼泪,躲在施施的怀里安静而平和地睡着了,就像婴儿一般没有任何烦恼地睡着了。
第二天,飒飒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留下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亲爱的施施,感谢你多年的陪伴,给了我最好的温柔与时光,以前我以为没心没肺敢爱敢恨才叫生活,年轻的时候我太蠢了,总是自以为是信奉着我认为的一切。然而此刻我要独身一人上路了,我要去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地方,每一个都无法逃避的地方,无论她多么优秀,也无论她曾经多么万众瞩目都必须面对的地方,我要去看一看一个美丽的世界,一个美丽的大世界,她的名字叫生活。
飒飒上路了,脱掉了骄傲的高跟鞋和风衣,换了一身舒适的运动服,背起了行囊,奔向了属于每一个成年人的必经之路——
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