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保护秋雁——我当时真该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挺身保护秋雁，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警告以小刚为首的一群人不要取笑秋雁，哪怕为此和他们打上一架也是值得的。我应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勇敢地承认我喜欢秋雁，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让所有的“飞镖”都冲着我来。但我那时什么都没做，我不知所措，懦弱地在一旁保持沉默。——我那时真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我内心深处居然不敢大胆接受上牙略微突出，在他人看来并不十分漂亮而我却十分喜欢的秋雁；我居然认为别人取笑秋雁的同时，也同样在取笑我；我那时居然有“早恋是一件不正当而可耻的事情”这样的混账想法……我太在乎自己的颜面了，我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我太愚昧刻板而胆小懦弱了，我不敢向全班同学勇敢承认自己喜欢秋雁。
后来，面对流言蜚语的肆意攻击，秋雁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她用愤怒而坦然的口吻对小刚为首的一撮人说：“我就是喜欢付越怎么了？这有什么可笑的？喜欢一个人有那么好笑么？”秋雁那样性格的人这样愤怒而大胆地直面流言，我完全没想到，那些流言热炒者和传播者更没想到，这让他们立马安静了下来。到此，这件事似乎成了无关他人，而只与我和秋雁两人有关的事了。
流言总想攻击人，打倒人，嘲笑人，伤害人……我们害怕流言，往往是因为我们想掩盖真相，害怕真相被揭穿；但当我们拿出勇气，用正确的态度和观念直面真相，接纳真相时，流言往往不攻自破，只剩下流言传播者和渲染者的无知、无聊、无趣。
秋雁当着众人的面大胆承认了喜欢我，但我无法承认她的话，因为她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那样说的。我权把她的“承认”当成一个玩笑，当成一个她摆脱当时尴尬处境的一种方法手段。此时，身边的同学或许更想看到我的反应和态度；但我当时觉得很尴尬，只在一旁红着脸默不作声。我表现的无趣，同样加速了流言蜚语的平息。
我一直为偷看了秋雁的日记感到惭愧。在事件冷却了一些之后，我为了弥补偷看她日记这过错，让我们的关系尽快恢复正常，勇敢地决定将自己的日记也给她看。秋雁欣然接受。和秋雁一样，我的日记本里也大都是记叙生活学习中的故事和情感，其中也有一些与她有关的文字片段和篇章。秋雁同样仔仔细细地翻看了我的日记，我相信她看到了其中与她相关的字句篇章；只是她由始至终没有对此再表达什么，我也只好装作她没看到。可以绝对肯定的是，秋雁看到了我在日记本中表达出的要留级重新念初中的想法和决定，看到了我的大学梦想。
“你真的要留级？”她问我。
“嗯！我都想好了！”
“你是怎么产生这样的想法的？”
“就是突然醒悟过来了，想要好好学习了，”我说，“自己以前太懵懂无知了。”
“你真勇敢！”她说，“我根本就不会——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不会？不敢？”
“那样需要太大的勇气了，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的事。”
“为什么？你在担心什么？”
“我有个小我两岁的弟弟下学期也该念初中了，我要是和你一起留级的话就和他一个年级了，我无法坦然面对这样的事——”
“我也有个弟弟，我留级后也正好和他们同一年级，但我觉得这没什么。”我开释她，也自我开释说，“人生的道路很长，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为了梦想忍受这点尴尬，遭受这点损失和屈辱是值得的，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我只是举一个例，还有很多其它因素。”秋雁若有所思，更为深沉地说，“我们女生和你们男生是不一样的……”
“男女平等，有什么不一样？”我随口说。
“男女平等只是书本上的提法，现实生活中，家庭里对待我们的态度和观念不一样，对我们的期许也不一样……”秋雁却表现出少有的激动。
我终于理解秋雁的意思了。我们都是农村人，农村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而且我也是战胜了很大的家庭阻力才得到留级允许的，可以预见秋雁作为一个非独生家庭的女孩子，要做我这样的事是很难成功的……想到秋雁的处境，我突然感觉幸运，觉得先前说服家人期间经历的艰难不算什么艰难。
“也许是吧！——我家人对我倒是挺支持的！”我说。
“那你这次留级后可一定要努力学习……”
“这是上天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我会把握的……”
她祝福我。
3
这次风波以后，我和秋雁的关系进入到更为暧昧的状态。我们之间的爱情伪装成友情，不断发酵，爱情醇香四处飘散，醉着自己，诱着旁人。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身边的同学已习惯和默认我们之间的情谊，不再有过多无趣的闲言碎语。
我像一朵沐浴在暮霭昏黄的夕阳下的花朵，我是如此迷恋这幸福包围的美好时光，这促使我情不自禁地更加深入地思考起这美好日子的美好感情。
我是多么的不舍离去啊！当我沉醉在这弥漫着爱情馥香的美好日子时，为贪念这美好，我内心油然而生不再留级的想法，而想着“一晌贪欢”和秋雁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初中学习生涯。如果可以，我想过和她私定终身，浪迹天涯，什么前程理想不要了，什么未来的富足生活不要了……那段时间，看不到她的每时每刻我都忍受着无限的相思之苦。
而当我理性回归，稍微一用心思考就发现我以上的想法过于天真，发现这段爱情是那样的脆弱不堪，是那样不可靠。
我一无所有，一无所能，我们的这种爱情只是空中楼阁，雾花水月。我不确定我们的爱情能经得住未来时光流转，岁月变幻，人世变迁……而且，我所谓的美好爱情都只是自己的幻想，我还从来不曾向秋雁表白过，无法确定我们之间是否存在真正的爱情。而相反，我对大学梦想的追求和期待却可靠得多。顺着这梦想延伸下去，我似乎可以明确地看见一个似锦的未来人生。我没有为这段不确定、不可靠的爱情而放弃梦想的勇气，因为我能明确地看到这种爱情的不合时宜，是没有结果的。这也是我忍受着爱情的折磨，却至始至终没向她表白确认这爱情的重要理由或借口。
这是一个多么艰难而残忍的抉择啊。
为了实现梦想，也为了维护一个正常学生的形象（这个年龄阶段谈恋爱在众人眼里可不是正当的事），我用理性抑制了这段不成熟的爱情生长。为了平衡未来学习与爱情的关系，为了让自己在实现大学梦想之前的学习生涯里不再受爱情困扰，我产生了一个浪漫模糊而又教条的想法：我的爱情应该是在合适的年龄——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几岁吧，在合适的环境里——高中学校，最好是在大学校园里，找到那个此生自己爱而又爱自己的，可以缘定此生不离不弃的人。
这样的想法经过不断地自我暗示，后来成为了我大学之前的人生阶段对待爱情的主要态度，成为了我处理这阶段爱情问题的一种办法，一个约束自己的“恋爱规定”。追求这样的爱情，也成了我梦想的一部分，进而成为催我奋进的重要动力来源。
我未及而立之年，经常有人评价我不善言谈、多愁善感、老气横秋，缺乏年轻人的青春活力。每当这时我总会直接告诉他们，我曾经也积极向上，快乐开朗，甚至调皮捣蛋。这个“曾经”最明亮的，最能作为我快乐开朗证据的，就是那个下午之前懵懂快乐的童年时光，就是有秋雁陪伴的那段学习和生活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