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又来到孙典夫妇的住处,同样是钱哲上去叫门,开门的是孙典的夫人吴氏。
钱哲介绍了路云景的身份,说明了来意,吴夫人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捂住小嘴儿,瞪大了眼睛看着路云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里面坐着的孙典急急忙忙地走到门口,态度极为恭敬,对着路云景先是抱拳,一想不对,再换成拱手,躬身道:“原来是灵秀谷的少谷主大驾光临,我们夫妇真是受宠若惊,快请进,快请进。”
路云景对孙典夫妇的表现有些诧异,但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他们夫妇二人是无权无势、名不见经传的野修散仙,在他们眼里,灵秀谷也算是高不可攀的名门了。
路云景四人迈步走进了屋里,屋内的陈设布局和袁徳那里大致相同。
孙典容貌方正,体型偏瘦,看起来有些木讷,因为他体内有伤,气血不畅,所以脸色有些暗淡发黄。吴夫人挽着妇人发髻,容貌中等,身材娇小柔弱,一幅小家碧玉的模样。夫妇二人衣着朴实无华,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两人并肩站着,神态动作畏畏怯怯的,十分紧张。
路云景坐到桌旁,看到孙典夫妇拘谨地站着,并无落座之意,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孙典好歹也是五灵地仙,即便是在名门大派里也是有一定地位的,可他们现在这样也太拘谨了吧。”
路云景微笑着道:“孙道兄不要拘束,你我同为仙道中人,同辈论交,你对我这样恭敬,到让我汗颜难当了。和尊夫人一起坐吧。”
孙典这才微微放松,坐到对面,而那吴夫人则有些害怕地小声道:“我……妾身,站着就好了。”
孙典热切地对钱哲三人道:“钱掌柜,两位姑娘,你们也坐啊。”
路云景示意了一下,三人各自落座。
孙典有些腼腆地道:“内人怕生,路公子不要见怪。我们夫妇是小地方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我们只听说过,都没见过,所以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别笑话。”
路云景有些好奇了,要知道仙路艰难,“法、侣、财、地”缺一不可,这孙典能以散修之身修炼至五灵地仙的境界,应该有一定的见识和眼界才对,哪怕他敬畏自己的背景,也不该如此贬低自身,可他却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凡人一般,就差对着自己高呼“神仙”了。
“冒昧地问一下,孙道兄夫妇是在哪里修行的散仙,师承何处啊?”路云景诚恳地道。
吴夫人有些紧张地按着丈夫的肩膀,眼睛里带着几分警惕和不安,孙典半张着嘴,静了半晌,沉默不言。
路云景暗自皱眉,舒缓了口气道:“我只是好奇地问一下,道兄既然有难言之隐,那就不必为难了。”
孙典轻舒了一口气,面带惭愧地道:“路公子不要介意,我们的师父确实曾经严令我们不可对外人提起自己的师承。师命难违,实在是抱歉。”
路云景道:“怪我孟浪了才对。孙道兄,让我替你把一下脉吧。”
孙典小心地把手递过来,路云景专心地号着脉。这孙典的脉搏有些不稳定,体内气血紊乱,五脏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路云景的脸色渐渐阴沉凝重,吴夫人看着既害怕又担心,一只拳头在心口紧握着。孙典察觉到夫人的异样,用另一只手握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柔声细语地安慰道:“没事的。”
良久,路云景撤手,吴夫人急忙问道:“我夫君的伤怎么样?能不能治好?”
路云景默然片刻,道:“恕我直言,能治,也不能治。”
孙典夫妇愕然,孙典道:“路公子此言何意?”
路云景道:“我听钱掌柜说,孙道兄是在修炼时行气出乱,不甚走火入魔。”
“是的。”孙典颔首道。
“我号脉的时候,对孙道兄修炼的法门窥探到了一些皮毛,我猜应该是一种极为高明深奥的法门,而且甚是霸道。”
孙典犹豫了一下,点头默认。
路云景又道:“道兄走火入魔,与这法门息息相关,可能是这法门有缺陷,也可能是道兄未能领会精髓,修炼时误入了歧途。道兄的师尊可曾说过如何应对?”
孙典黯然道:“实不相瞒,这法门是我的家传绝学,家父就是我的师父,但是家父已经过世数载了。”
“抱歉让道兄想起了伤心事。”路云景歉然道,“那令尊在世时,是否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孙典摇头道:“家父并不沉迷于修仙之道,临终时也只是个二灵地仙罢了,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再往前的祖辈们,我就不清楚了。”
路云景更加惊奇了,“法、侣、才、地”四门,孙典只占了一个“法”。也就是说,孙典是完全依靠自己的悟性和摸索修炼成五灵地仙的,想不到他看起来朴实木讷,竟然是内秀于心,资质不凡呐。
路云景沉默着,孙典道:“路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你刚才说能治,也不能治,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云景道:“孙道兄这伤是被你自己的修炼法门导致的,你自身的法力修为全是以这法门为根基。现在你已经误入歧途,这法门便如同一剂剧毒,时刻在破坏着你的身体。要想治好你的伤,除非你自废一身修为,彻底消除这法门的影响,然后再对症下药。”
孙典霍然站起,大惊失色地道:“这不可能。”
路云景又道:“那就只能用另一个办法了,却也同样是让孙道兄十分为难的办法。”
孙典身体前倾,急切地道:“什么办法,路公子快说。”
路云景道:“需要孙道兄把你修炼的法门提供出来,我才能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能……”
“哼!”吴夫人突然愤怒不已,一把拉回了丈夫,“原来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觊觎着我家的修炼之法。夫君,我们不要信他,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路云景歉然道:“夫人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不轨之心,只是想为你夫君治好伤而已。如今是修炼的法门出了问题,就必须从法门入手,否则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而且,”后面的素纤站起身来道,“我灵秀谷还没有这么不堪,也没有惨淡到需要觊觎外人修炼法门的地步。”
“无理!”路云景回头厉声训斥,“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快给夫人道歉!”
“是。”素纤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礼,“对不起,是奴婢不知轻重,请夫人原谅。”但是她的脸色依旧很难看。
孙典也安抚着自己的夫人:“灵秀谷素有仁善之名,又有天仙榜第一的剑圣前辈坐镇,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你真的多心了。”他转头又对素纤道:“让这位姑娘受委屈了,实在抱歉。”
素纤的神色舒缓了些,默默地坐了回去。
吴夫人藏在孙典的后面,也不说话,孙典拉了两下没拉动,只好歉然地对路云景道:“内人胆小怕生,见识浅薄,方才冒犯之处,请路公子见谅,我代她赔罪了。”
路云景道:“尊夫人护夫心切,我很理解。刚才也是我心直口快了一些,或许真有其他办法,只是我才疏学浅,不能想到罢了。”
孙典十分纠结地想着,他最清楚自身的情况,自那日走火入魔之后已经修养了数日,体内的伤势非但未见任何好转,反倒日益加重,自己也是束手无策。可无论是废弃一身修为,还是向外人提供家传绝学,都是无法接受的选择。路云景乃当世神医,他都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那还有谁能救自己呢?
路云景考虑半晌,然后道:“孙道兄,此地距灵秀谷不远,我师父药王就在谷内,你可否愿意到灵秀谷一趟,让我师父诊断一番,他老人家或许能有办法。”
吴夫人悄悄地在孙典后背写下一个“不”字。
孙典歉然道:“不麻烦了。”
路云景紧皱着眉头,道:“孙道兄心中还有顾虑?或者怀疑我另有企图?”
“不不不。”孙典急忙摆手,“我,我考虑一下,谢谢路公子的好意。真的,非常感谢路公子的好意,只是……”
“只是什么?”路云景追问。
孙典似有所想,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会认真考虑路公子的建议的,只是现在还没法做决定。”
路云景站起身道:“那好吧,孙道兄确实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明天我会派人来接在此疗伤的袁徳少侠入谷,到时候如果孙道兄考虑好了,可以一同前来。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恭送路公子。”
路云景四人离开孙典夫妇的房间,一路回到了花厅。
素纤沉思道:“现在看来,外面的人大概是冲着孙典夫妇来的。刚才那位吴夫人生气地时候话里有话,‘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想必是有过强人企图抢夺他们的修炼法门。”
路云景道:“其实也有可能是冲着袁徳来的。”
素纤一惊,问道:“为什么?”
路云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忘了吗?他是被一帮邪仙魔修打伤的,那帮人很有可能暗中尾随至此,可又不敢得罪灵秀堂,所以才在暗中埋伏等待。”
“啊?他什么时候说过?”素纤一脸茫然。
路云景翻了下白眼,对绿萝道:“你回头找个一百来张美男子的画像,挂满素纤的房间,让她从早到晚看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