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城内有一小客栈,又旧又小,说它是客栈都已经十分勉强。
客栈里只有一个老掌柜带着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孙儿。所以这个客栈只提供住宿,其余服务一概没有。
老掌柜来到一间客房前,踌躇片刻,轻轻扣了房门。客房门打开,正是那秀士。
秀士见老掌柜,颇有些疑惑。好在这老掌柜已年过花甲,不然有人半夜来敲门不得不让人倍加小心。
老掌柜用他苍老的声音道:“客官......有位公子托我来请你,他已备了一桌的菜,请你下楼一起吃。”
秀士皱眉道:“什么?肯定是弄错了,老人家,我只是途经此地,在这儿没有朋友。”说着,秀士便要腿回房内将门关了。
老掌柜忙拦道:“客官莫急,那位公子还说,如果客官不愿下楼,就让我再转告客官你几个字。”
秀士疑问:“哪几个字?”
老掌柜掰着手指道:“玉观音,巾帕,金陵。”
秀士愈听愈奇,走出房门从楼上向下张望,一眼认出老掌柜口中的公子就是谢中航。
此刻,谢中航正独自在楼下大堂,面对一桌的菜肴一筷未动,只是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小酒盅里的三白汾酒。
不知不觉倒了最后一盅酒,酒壶已经空了,谢中航仍不死心地摇晃了两下酒壶,轻叹一口气。
谢中航手端着最后一盅酒,怎么也不舍得喝了。
脚步声响,从楼上款款走下一个姑娘。谢中航只看了一眼这个姑娘,自己的目光和心思便已经完全被其吸引。
姑娘只十七八岁年纪,未施粉黛。她的黑发如瀑布直披至腰间,不戴珠钗,只系一条明晃晃的丝带至发梢,又分出两缕头发梳得顺直垂在胸前。穿一袭白色的对襟襦裙衣裙,恍若天上降下的小仙子。
姑娘走至谢中航跟前,抿嘴一笑。谢中航更仔细瞧她,见她脸如鹅蛋,腮有红晕;眉毛尖尖,双眼卧蚕;鼻梁直挺,嘴角含笑。她的容貌绝不是倾国倾城,但她的样貌看着是那么令人舒服。
恍惚间,谢中航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记忆深处的小丫头。
这感觉熟悉而陌生。
谢中航的眼睛有些迷离了,猛地一仰脖将最后一杯酒灌下了肚。
“你可看够了?”姑娘朱唇微启,微笑间露出几颗雪白如碎玉的牙齿。
谢中航当即回过神来,颇觉得不好意思,站起身赔礼道:“白面秀士,换回女儿身,原来如此明媚。请坐。”
姑娘正是秀士。
姑娘一双漂亮的明眸瞧着谢中航道:“你果然是早看出来了。”说着姑娘款款落座,手中又托出那块白玉观音,眼中含笑,似有深意。
谢中航从容笑道:“玉赠佳人,有私心,却无歹念。”
姑娘忽然敛容,面色严峻死死盯着谢中航良久,不禁靠近悄声问道:“你是……萧哥哥吗?”
萧哥哥,多么熟悉的称呼。
听着这句问话,谢中航竟不敢看姑娘的眼波,那眼神中迫切闪烁着的希望自己真不忍打破。
但谢中航,无可奈何。
谢中航强笑道:“我不是。”
姑娘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轻轻“哦”了一声,这一声满是失望。
“那公子你怎么会有这块玉?又为什么给我这块玉?”
谢中航答道:“玉是在下行走江湖偶然所得,当年在下路过张家口从一个商人手中购得,在那商人之前也已经辗转过好几人之手了。至于为什么送给姑娘,在下明言早知道了姑娘的身份,也知道这块玉和姑娘你颇有渊源,所以想借此接近姑娘。”
“你知道这块玉和我有渊源?”姑娘疑道。
“在下早年客居长安,与萧……萧公子也算是好朋友。”
姑娘喃喃道:“是这样。”又问,“那你为何要接近我?”
谢中航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此言一出,谢中航红了耳朵,姑娘的脸颊更霎时像熟透的苹果。
“原来竟是个登徒浪子。”姑娘啐道。
谢中航正色说道:“姑娘差了,男女之间,不只有海誓山盟,雪月风花,更不仅非分之想,肉体欢娱,我不敢自认君子,但对姑娘一片倾慕之心清清白白。像姑娘这么好看的人,能做朋友也就够了。”
姑娘生性豁达,既不喜浪荡小人,却也素来厌恶以正人君子标榜之徒。今闻得此言坦坦荡荡反而大投自己脾气,心中转喜,对谢中航好感倍增。
姑娘双手托腮,一双卧蚕桃花眼看向谢中航似笑含笑。
“我真的好看吗?”
谢中航不知她会有此问,从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竟是从未有过的尴尬。
“好看。”谢中航良久只回答两个字,回答得却很认真。
姑娘更是欢喜,咯咯一笑,连她的那双眼睛也在笑,只见眼波流转,双目弯弯,好像两道弯月。谢中航心中荡漾,有些看得呆了。
姑娘看着满桌菜肴,径自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鸡丝肉送入口中。吃了之后不禁频频点头。
谢中航颇为惊奇道:“姑娘就不怕我是在菜里下毒?”
姑娘咬着筷,眼睛睁得圆圆的,坦然笑道:“如果担心你下毒,我还下来做什么?”
谢中航倍感欣喜。姑娘纯真性情,烂漫可爱,更可贵其头脑清晰,思维敏捷又十分机警聪慧。实在是第一流的人物。
“这半夜三更的你哪来的这桌菜?”姑娘忽问道。
谢中航搓了搓手,轻咳一声,颇为得意道:“这就是在下的一片苦心了,就在刚才,在下吵醒了整个迎客楼。”
姑娘闻言点头道:“难怪。”
“没错,迎客楼的大厨师傅都被我抓了起来,这钱可多花了不少。”
姑娘微微一笑,又尝了几道菜。
“你确定我的身份了?”
“‘一剑黑白,心法妙玉’。金陵林家,赫赫有名。而姑娘就是林家的独女林卿瑶。”
见林卿瑶神情淡然,眼睛只看着桌上的菜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谢中航接着说:“半个月前,林姑娘你自金陵离家出走,也算近期江湖一大新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