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元旦后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坐着。忽然手机响起来，拿起来看看号码，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那位？”我问道。
“你猜一猜！”对方说道。
他的声音有些熟悉，然而是谁却听不出来。
“听不出来吗？－－老同学！”对方提示道。
听到提示，我马上想起来了，说道：“啊，是徐辉吧！”
“终于想起来了！－－不错，就是我！”徐辉笑道。
徐辉也是我初中的同学。当时的关系算是一般，可是十多年没联系，这时听到他的声音也分外觉得亲切！我又惊又喜。询问起他的近况，才知道他已经结婚，而且做着生意，听口气，似乎生意不错，收入颇丰！
我跟他聊了一会儿，谈论其他同学的近况。后来，他说到了打算组织同学聚会的事，我才终于明白他给我打电话的目的。一个人若事业上有些成就，总喜欢组织同学会的，我明白这一点，不过能和老同学们见一见也是好事，所以我立刻答应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终于想到这个问题。
“是杨帆告诉我的!”
“哦？你碰到他了？”我问。
“你大概还不知道！”他解释道：“我和他家在一个小区，距离很近，他家是5号楼，我家是3号楼！”
“是吗！”我有些意外。
“他一般不回家，我难得见他一面！－－对了！你知不知道，他家出事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出事了！出了什么事？”我有些纳闷。
“前几天，他母亲在路上出车祸，被车撞死了－－！”他清清楚楚的说道。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响。
“是真的？”我还有些不相信。
“这种事还会弄错吗！”
“什么时候？”
“是……，就是下大雪的那一天，在胜利桥下！”
“胜利桥下－－！”我喃喃自语着，猛然心中一凛，想起了小兰说的那场车祸，霎时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和他们家的人都熟识，何况与杨帆又是同学，因此还去拜祭了一回！不过，我在那听说，举丧后的当天，杨帆和他家人还闹了起来，主要是他哥哥，和他吵的很凶！差一点打起来！”
“为什么？”我吃惊的问。
“不大清楚，好象是在说：他们母亲的死是否因杨帆而起！……”
“什么？”
“听说杨帆的母亲那天是去找跟杨帆相好的一个小姐，在路上出了事故！唉----！杨帆也真是的！跟一个小姐搅和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我喃喃的自语。
“事实也不一定是这样！我听人说，其实也不全是因为他们母亲，而是是杨帆的哥哥借题发挥，为争家产才吵起来的！到底是不是这样，我就不知道了！”
“争家产？----不会吧？刚刚尸骨未寒！---那么，结果呢？”
“结果！结果是杨帆被他哥哥和父亲赶了出来！－－连他的一些东西都被扔到了门外！听说，把楼道里扔的乱七八糟的！”徐辉说道。
“我知道，杨帆的父亲不喜欢杨帆，不过这也太……，有些过分了！”我说道。
“唉，可不是，不过-----也难怪！”
“什么意思？”我有些迷惑。
“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杨帆不是他父亲的亲生儿子！他哥哥才是！”他突然说道。
“什么！！”我大吃一惊。
“他们是再婚家庭，杨帆的生父早就死了，是他母亲带着他与他父亲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们兄弟俩不同父，也不同母！没有血缘关系！那时，杨帆还非常小！----我听老人们这么说的！”徐辉解释道。
我呆了一呆！----杨帆竟然从来没有向我提过此事！
“原来如此----！”我不觉说道。刹那间，以前很多不解的事情，现在忽然间都明白了！
……
挂了电话，我心中十分沉重，在屋里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然而，头脑中乱糟糟的。无论如何，亲生母亲的去世，对杨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他还要受他父兄的责骂和排斥，这无疑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杨帆的意志可谓坚定，然而，在这双重的重击下，会是怎样的痛苦呢？－－还有，他母亲的死还是找青竹的路上，那么，再加上内心的愧疚折磨！……。我都不敢想象！－－在这些重压下，他是否还能承受这一切呢？
我走到院子里，天上阴云密布，寒风劲吹，不觉有些出神……。
是否该去看望一下杨帆呢？我终于想。按常理是该去的，但依杨帆的性子，我很怀疑这样做的实际效果，而且，我也很怕看到一个深陷痛苦之中的杨帆！或许，让他独自静静的舔舐伤口，等待伤口的愈合比较好些！
30
在不安和矛盾中，日子一天天向后又推移，迎来了阳历的新年。商家们纷纷打出迎新年的横幅，举办各式促销活动，推销库存的商品，给这个冬天增加了一点热情。而这辞旧迎新的时刻，也是会计员们忙碌的时刻。旧年的各式报表需要总结整理，新年的报表要取用，总要忙上几天。
这天，我终于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正在休息，姨父忽然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张票据，
“我，这张发票的金额应该是开错了，你去环宇公司核对一下吧！”
“行！”我看了看，答应道。
我开车奔环宇公司而去。
我找到财务科，向那几个科员说明来意，他们看了看票据，说道：“这要刘副科长来了才能办！他刚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你等一会儿吧！”
果然等了不久，刘科长就回来了。
“刘科长，这张票据的金额可能有些问题，需要核对一下！”
“好的，你跟我来！”他说着，走出房间，来到隔壁的办公室，找到票本，核对了一遍。
“果然开错了！我再给你另开一张！”说着，重新开具发票。他是个慢性子，将这些事做完，居然费了好大一会儿。
“麻烦了李科长！”我接过票据准备告辞。
“嗯－－，等一下，小李！”他忽然又叫住了我。
“什么事？李科长！”我站住了，扭头问道。
“你先坐下！”他指了指椅子。
我有些疑惑，重新坐到椅子上。
“你和杨帆是同学吧？”他张口问道。
“是！”我点了点头，心中奇怪他为何问此。
“他母亲不久前去世了！你知不知道？”他又问。
“我知道！”我回答，心下越发奇怪，不知他要说什么。
“你也知道！”他开始说道：“杨帆这小子，在这里的人缘不太好！而且这一段时间有点走背运！不过，我觉的，他主要是嘴巴不太好，人缘有些差，真正损人利己的事倒还没做什么！本质其实并不坏！”
在这里，我头一次听见有人说他的好话，简直有些感动！我用力的点头，表示赞同。
“－－最近，我听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都没出来，也不知吃东西了没有！我担心，这样下去，人可能会垮下去的！”
“什么，好几天没有出来？”我心中顿时一紧。
“我也是听人说的，大概是真的！－－起初，还有人从窗户看见他在床上坐着，后来，窗帘被放下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也不上班吗？”我有些疑惑。
“没有！－－自从给他调整工作后，他也没什么事了；现在他母亲死了，正在伤心，谁会去叫他做事？”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点了点头。
“你去劝劝他，让他想开些，再吃点东西！除了你，别人也不去理他！你知道……”他一边说着，送我到门口。
我觉得十分惭愧，下来楼，径直朝杨帆的宿舍走去。
走到宿舍，只见门紧闭着，应该是上着锁。我犹豫了一下，伸手就要去敲门，忽然听到屋里响起一些细微的，刺耳的声音，有些熟悉。细听了片刻，我忽然明白了：是剃须刀剃胡子的声音！
我一直紧绷的心立刻松弛了许多，直觉告诉我，杨帆的情绪已经走出了最低谷，已经有了恢复！否则，他是不会想到剃胡子的！
“杨帆！开开门！我是我！”我敲了敲门，随即喊道。
剃须刀的声音消失了，屋里一片沉寂。当我准备再喊一遍时，屋里传来凳子被挪动的声音，接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门口。随即，门开了，一张憔悴的脸出现在面前。脸色苍白，脸颊深陷，眼神凝滞，头发零乱，嘴唇干裂，和以前相比，变化之大，简直判若两人！
打过照面，他微一点头，返身往里走，我随即跟了进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地上到处是烟头，还有几个方便面袋子，床上一片狼籍，还有不少方便面的碎屑，被子搭在床边，一个角已经拖到了地上！
“该换换空气了！”站在屋里，闻着刺鼻的烟味，我开口说道。走到床前，收起窗帘，将窗户打开，将一扇阳光放了进来。
杨帆仍没有作声，走回桌前，拿起剃须刀，接着剃他的胡子。
我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想说句安慰的话，终于还是没说出口，想了想，后退了一步，坐到了床上。
他剃的很仔细，好容易才剃完，之后，用镜子照了照，发现头发很乱，又拿起梳子，将头发梳理整齐，做完这一切，终于才坐到了椅子上。
我看他的行为有些反常，有些担心，就掏出烟，递给他一支，又拿打火机给他点着。
他静静的吸着，不说一句话。在沉闷而有些紧张的气氛中，两缕青烟缓缓升起，重新去占领头顶上的空间。
“你母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还是节哀顺变吧！”
他仍是没有做声，闷头吸着烟。
“想哭就哭一场，想喝酒的话，咱们就去喝酒！想醉就醉一场，不要都憋在心里！好不好！”我又说道。
他摇了摇头，忽然开口道：“我不想喝酒！”
“那么，咱们就说说话吧！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你心里就会好受些！”我赶紧说道，我知道，说话是一种很好的疗伤方法，只要开口说，人们就会将伤痛慢慢忘却。
他没有出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和你哥大吵了一架?”我开始问道。
“是！”他回答。
“因为什么？”我接着问。
“－－因为我母亲的死！”他低声回答。
“你觉得，这和你有关系吗？”我问。
“有一些关系！”他木然说道，“她那天之所以出去，正是要去找青竹，……”他痛苦的摇头。
“……，她知道了青竹的住处？”
“----她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也不顾下着雪，一大早就骑车去找她，可是，想不到……！”他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泪光在打转。
“别太难过了！你没有什么错，这是一场意外！－－谁也想不到的！”我安慰他道。
“若没有和青竹这件事，也不会发生这个意外！”他自责道。
“很多事是不能预料的！”我劝道，“你应该明白，这样自怨自艾并没有多少意义！
……
“你母亲的事，青竹知道吗？”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便问。
“知道！”他说道，吸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
“那么，她的压力一定也很大！”我说道。
“我跟她说了，－－这不关她的事！”
我没有说话，暗自点了点头。
“我的人生真的很失败！”他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说道。
“不要这样说！人生还长着呢！”我安慰道。
“－－很小的时候，我很崇拜科学家，曾经立志要当一个科学家。”他自语似的说道。
“那时，我的偶像是牛顿，爱迪生，和爱因斯坦等一些人，我常幻想着，自己在实验室里，在里面摆弄着仪器，做着各种试验……。我看过一些关于科学家成长经历的书，我就想，我也要做一个科学家！无论要忍受什么样的困难！－－但是，到了上初中的时候，这个理想就破灭了！－－连考试都不能及格，怎么可能做科学家！”
“这个理想的破灭，现在不觉的怎样，可那时，对我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好象连活着也似乎变得无意义！－－那一段时间，我与别人打过好几架，你或许还记得！”
“有些印象！”我点了点头，“那时，班主任还几次把你撵出去，不让你上他的课！”
“后来，我逐渐调整了心态，我想，还是将标准降低吧！既然当不成科学家，那么，至少，我要做一个高尚的人，高尚的活着，创业、当企业家，赚许多钱，然后给希望工程捐款，盖很多座希望小学，让很多小孩子都感激我，给我写许多感谢信，象对恩人一样！”
“不错！你后来表现非常好，打扫卫生，帮助同学，都非常积极，简直让大家惊奇！”我回忆起这些往事，不禁恍然，心里也生出几分感慨。
“可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保持几年！”他又说道，“－－复员后，被安排到这里，可是很快，我就目睹了很多的丑恶和不公，然而却没有人惊讶，更没有人制止！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却视若无睹！－－我终于明白，现在这个社会，是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有良心的人，往往会被视作傻子，并被领导排斥！只有钻营和倾轧才能获得力量！只有做一个偏执狂才能更好的生存！”
“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小人物，不可能改变这一切，那么，该怎么办呢？我彷徨着，也痛苦着。终于，我想，一个人应该首先自保，有了钱和势，而且还保留一点良心时，才可以做善事！去帮助更多的人！----但是，若要获得一点力量，首先要先堕落，这样才能被领导所接纳！才能和他们臭味相投！才能得到信任！－－你看，这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有些‘曲线救国’的味道！”他自嘲的笑了笑，眼神却依然是冷冷的。
“‘曲线救国’？”我玩味着这个新鲜的词汇，不禁有些赞同。汪精卫创造的词汇，想不到在杨帆的嘴里蹦了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善事！捐助希望工程等想法也几乎被我忘记了！”他又说道。
“这没有什么！－－我也没给希望工程做过什么贡献！也没做过什么善事！咱们力量微薄，但只要保留一份善心，在有余力时再去行善就行了！”我插了一句。
“再后来，我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个十分可怜的愿望！就是，----我要做一个好儿子！父亲暂且不说，至少，我要做母亲的好儿子，等有力量时，把母亲从父亲的阴影下解救出来！至少，可以让她可以在父亲面前抬起头！……。可是，我没有想到，即使这样简单的一个想法竟然也不能做到！”
他说不下去了，紧闭着嘴，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根根迸起。
他敞开了心扉，说了这么多心底话，让我听得心里几番触动。
“你有什么打算吗？－－今后，”我问道。
“－－有一些想法！”他看了看我，点了一下头。
“是什么？”我问。
“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环宇公司？”
“不是，是离开这个城市！”他更正道。
“离开这个城市？”我有些吃惊，“那，你准备去哪？”
“我想去南方！－－远远的离开这里！”
“那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提醒他道。
“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你来之前，我与他联系过了！”
“一定要走吗？”我问。
“我还能继续在这里待吗？”他反问。“众叛亲离，千夫所指！呵呵！－－除此地之外，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他自语似的说道。
“到那里做什么？”我又问。
“我不知道，无所谓，随便做什么都可以！”他吁了一口气，神情落寞。他的眼神中有些疲惫，翘着腿，仰面背靠着椅子。
“那么，这样也好！希望换个环境后，你能重新开始！”我长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我还要再多想一想！”
“那，好吧，我还有事，得走了！----你好好保重！你走前说一声，我给你践行！”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我将要出门时，又回头看了看，只见他仍仰靠着椅子，默默的吸着烟，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31
杨帆的决定似乎有些突然，但细想一下，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到了这个地步，继续待在这里，的确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换了我，大概也会这样考虑。这虽然是一件无奈之举，但是换个角度，或许倒是件好事也说不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丢掉以往的重负，一切重新开始，在很大程度上，就如人的重生一样，这实在是一个简易而且有效的办法。
但是，我却有些郁闷。我们之间的友情已经有些根基，他的几次自白，也让我对他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而命运此时却要让我们彼此分离！对我来说，这实在是令人遗憾的事！
“那个叫青竹的女孩儿，和你的那位朋友，现在怎么样了？”几天后，在我的寓所，
“他们么，－－，大概已经分手了吧！”我揽着她的腰，仍不愿放手。
“分手？”她有些吃惊，眼睛睁得大而圆。“你不是说，他们彼此都很喜欢对方吗！－－为什么会这样！”
“不错！但是不久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将事情的原委向她讲了一遍，她静静的听着，脸上逐渐露出惋惜的表情。
“如果就这样分手，岂不是太可惜了！”她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有什么办法呢！”
“事已至此，－－我觉的，你的朋友如果有主见有胆识的话，就不应该和那个女孩儿分手！”小兰脸色忽然变得郑重，认真的提出了她的看法。
“或许是吧！”我点头附和着，心中不觉一动。
几天后，我打电话给杨帆，但是停机，心下奇怪，又亲自去宿舍找杨帆，然而门被锁着，看到贴邻的同事，就问
“你好，杨帆他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噢，他已经辞职了，不在这里住了！”
“搬到哪里了？”
“不知道！”那人摇头。
我无奈离去。
32
第二天上午，在屋门外，我在躺椅上抚弄着猫玩，姨父从屋里出来，看到我，手里晃着钥匙，对我说道：“我！没事跟我跟我出去一趟，去买些东西！”
“好勒！”我答应着，将小说放进屋内，随即出来，跟着过去。
到了百货商场，姨父下了车。
“你不去顺便逛下？”姨父问。
“我不去了！前天才去过！你去吧，我跟小兰打个电话！”姨父笑了笑，去买东西了。我在车上坐着，看外面外面彩旗招展，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车旁经过，而促销的喇叭声也一刻不停。
我跟小兰打了一会电话，挂了电话，我无聊赖的半躺在座位上，眼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熟悉的面孔忽然映入眼前，我仔细一看，竟然是青梅！手里提了些东西正往这里走来！
我立刻开了车门，下了车。
“哎-----，木木！”
她正好走到我跟前，我的一喊反倒吓了她一跳，她不由退了一步，正眼一看，发现是我，不禁露出惊喜之色。
“原来是你！------真巧！”她说道。
“就是，真巧！又遇见你了！”我说道：“好长时间没见你上网了！”
“是！，我现在很少上网！……我刚买来些东西！”她正说着，姨父提了东西走了过来。
“哦，遇见熟人了！”他扫了一眼青梅说道。
“是！凑巧遇见了！”我说道，看姨父还提着东西，就说道：“你先走吧，姨父！我们聊了一会儿！待会儿我自己回去！”
“那好！”姨父说着，坐上车，发动车子走了。
“这是我姨父，我就在他的工厂工作！”我解释道。
“他就是你姨父！？”青梅说道。
“是呀！-----他对我挺好的！对了！你们现在是个怎么个情况，？”我问道，心想：杨帆的离去不知对她们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她没有做声。
我看了她一眼，忽然发觉她的脸色有些异样。
“你怎么了？”我问。
她呆呆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说话呀-----！”我担心的问。
“我有些不舒服！”她开口说道。
“不舒服！------，那，我带你医院看看吧！”。
“不用！不用！-----，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她说道。
“前面就有一个诊所，还挺有名的！我们去吧！”我劝道。
“真的不用！”她有些着急，“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先走了！”她说着，转身就到路边招手拦出租车。
她的言行让我摸不住头脑，也让我手足无措，愣了一下，又了跟上去：“那我们……，”我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回头再联系吧！我真的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她说着，一辆出租车停到跟前，她开门坐了进去，向我摆了一下手，回头跟司机吩咐了一声，车子随即就离去了。
这一变化来的十分突然，我愣在那里，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本想和她多谈一谈，了解一下她和她妹妹的近况，却突然受到了这莫名的冷遇，我不得其解，又有些气闷。
33
我和小兰依偎在一起。
“我有个闺蜜说，我们两个关系进展的太快了，应该控制一下节奏，多考验你一段时间！你说，她说的对不对？”小兰说道。
“嗯----，说的也有道理，人生大事，当然要多仔细点！”
“哈哈，你是不是傻！居然也这么说！”
“我是就事论事嘛，----难道你不怕被我骗？”
“哼，你要敢骗我，我就拿刀杀了你”
“这么狠？！我可不敢！”
说笑了一阵，我终于正经起来。
“小兰，这一段是时间，我和那个陈青梅有过多次来往，你有没有介意？”
“嗯----还是有一点的，不过，她们的情况，你都跟我说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谢谢你的信任！”说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昨天，我街上偶然遇到她了”
“是吗”
“可是，她的表现让我很疑惑！”
“疑惑什么？”
“按理说，许久没见面了，她应该很想跟我聊一聊近况才对，可是，刚说了几句话，她就推说身体不舒服，转身就走，十分反常！”
“或许她确实身体不舒服呀”
“不对，我刚看到她时，她看上去很正常，表情很轻松，好好的，可很快，表情就变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喜欢你？”
“应该说，对我有些好感吧”
“你不用这么紧张，你为人坦诚踏实，女孩子喜欢你很正常，我也是因为你这一点喜欢你的！”
“是吗？不是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也不都这样，我还是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比较靠谱！”
“那么，你觉得，陈青梅为什么有那种表现？”
“原因我也猜不出来，不过你要想知道，不会打电话问她吗？”
“我没她的电话，她坚持不告诉我”
“哦？倒是一个很有特点的女孩！我倒想认识一下，可惜！她们的命运太不好了！”小兰摇头。
34
早上，我买了油条豆浆进了姨父办公室。
“买了豆浆和油条！”
“行！”
两人坐下吃早饭。
“我，你最近和小兰进展的怎么样了？”姨父思考了一会，问道
“挺好的！”
“哦，那就好，-----你要好好把握，不要三心二意！”
“我知道！”
“前几天，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一个普通网友，我们没什么的，小兰也知道她，”
“哦，-----以后，你还是少跟以前的网友见面吧，以免让小兰猜疑，惹出麻烦！”
“是！”
回到屋里，我在电脑找到周星驰的电影《喜剧之王》，看了起来。正在看得投入，看门老头敲门进来。
“志华！你的邮件！”
我接住了，拆开一看，是打印好的一篇小说。信封上却没有寄信人
刚一看题目，就吃了一惊，那题目竟是：《孤独者》。
孤独者
1
2001年春，我所在的公司要派人到一个小城市出差，没有人愿去，因为这次出差不仅无足轻重，而且要去的s城又是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城。那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感情上的挫折，正心灰意冷，有意将自己放逐于异地，便向经理应承了这个差事。
一个早晨，我辞别了父母朋友和同事，踏上了征途。先坐了四个小时的火车，又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终于在下午到达了s城。s城果然是一个小城市，虽然也有一些新建的工厂和商厦，但在小街道里，低矮破旧的小房子更是随处可见。我找了一家临街的旅社住了下来。
这是座三层的楼房，外表虽然破旧，但里面还算干净，价格也很便宜，窗外就是街道，更远处，可以看到城外隐隐的山峦。
要做的事务很顺利，出去跑了一趟，任务就基本完成了，但没有彻底了结，还需要等上几天。我也不着急，随便在街上走走，随处逛逛，体验着陌生的感觉，累了，就在房里休息，独自对着墙壁发呆，胡乱的想些事情。
这样，一直到了第五天晚上，要上床睡觉的时候，我才感觉有点烦腻，于是，便决定第二天去拜访此地的一位同学，这也是我计划中的。
这天正是星期六，早上，洗漱过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果然在家。听说我来，电话那头十分兴奋，问清楚我的位置，说立即就来，让我等着。他叫阿胜，是我在师范学院的同学，也是我的同桌好友，多年不见，想到很快就能见面，我也很高兴。
我下了楼，在路边等他。不过五分钟，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的赶来，停在跟前，骑手跳下车，摘下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木巾，想死你了！”走到跟前，阿胜一下把我抱了个满怀。
“想我？听说你才结了婚，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嗨，――不好意思，实在是路太远，又偏僻，不想劳动你！”阿胜辩解道。
“怕我抢了你的媳妇吧！”我开玩笑道。
“随你怎么说吧！——到我家吧，也去见一见你弟妹！”
我自然赞同。
阿胜的家在一个新建的小区里，他住在二楼，门上的“喜喜”字还很鲜艳。听到叫门声，门很快开了，阿胜的新婚妻子从里面迎出来，微笑着招呼我，果然十分漂亮。介绍之后，她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进了厨房，准备酒菜。我们在客厅坐下，说笑着，互相询问别后工作生活的情形，彼此的近况，之后，又互相打听别的同学的情况。
……
“你知道君峰的情况吗？”我问。
“君峰！”提到这个名字，阿胜的脸色忽然有些异样，眼睛也有些游移不定，但我却没有注意。
“是呀，b市的魏君峰，你忘了吗？――他家里没有电话，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但他没有回！”
“我当然记得他，”阿胜的声音很轻，而且犹豫，然而他终于说：
“嗯，他就在s城，但是，——他的双腿断了！”
“什么！”我呆住了。
阿胜递给我一支烟，给我点上，自己也点了一支，默默的吸起来。
“他出了车祸，两条腿都被碾断了，唯一的奶奶也死了，又没有人照看，辗转来到这里，独自住在城北的一个小巷里，很可怜！”
“我也是一个多月前才见到他的。那天，我经过友谊路，――一个菜市场，人多，路也不好，所以走的很慢。他当时坐在轮椅上，正在买菜。左脸上的疤正对着我，很清楚，形状丝毫不差，我当时就愣了，站在那里看，等他回过脸，一看，果然是他！――我当时大约惊叫了一声吧，他朝我看了一眼，愣了一下，随即把头扭过去，还想躲……。”
“我在住处坐了一会儿。一间租住的小屋，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他说他出了车祸，奶奶一下受不了这个打击，也死去了，没有其他亲人，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搬到了这里……。”
“我不知道，原来他在这里已经住了三年了。平时给十几个小孩子辅导功课，收一点辅导费，以此维持生活，日子过的很辛苦！但是，我离开时，他还反复恳求我，不要把他的情况告诉同学，也不要再去看他……。”
听到这些情况，我的心情异常沉重。酒菜端上来了，在那里闷闷的喝着酒，感叹着人生的莫测，最后，提出一同去看望君峰。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因为他下午有事要办，就约好第二天去，于是，用过酒饭，我返回了旅社。
2
回到旅社，我躺在床上，心情十分郁闷。残酷的事实横亘在面前，使我辗转反侧。脑海中，君峰的音容旧影，也就接踵而至……。
魏君峰，原本叫魏殊峰，也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个子不高，略有些黑瘦，眼睛很有神，左脸有一个疤痕，呈半圆状。他性格孤僻，不喜交际，不大说话，几乎没有朋友；我和他关系稍好些，但也是在第三年开始的。我知道他父母早亡，有一个奶奶，经济不太好，他的孤僻，大约与此有关。他学习一般，却爱好看书，而且很杂，有一次，我发现他竟在翻《资本论》。
君峰素以孤僻著称，但我记得，并不是向来如此。起初，也就是刚入学时，他的话虽然不多，但大家聚谈时，他也时常参加，只是意见往往相左，又坚持己见，久之，大伙便有意无意的与他疏远，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话更少，行动也独来独往。有几个同学，便当面背后的称他为“大侠”，含有讽刺的意思。
我没有叫过这个绰号，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他座位离我较远，住的寝室也比较远，所以也很少说话。老实说，我对他是抱了敬而远之的态度，――直到在学校的第三年。
那是95年秋，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外面的马路上闲逛，不期然遇见了他。打过招呼之后，他意外的邀我喝酒，我便同意了。当时，马路上人车稀少，空气净爽。我们买了几个小菜，用塑料袋装着，还有几瓶啤酒，在马路边上席地而坐，借着路灯，边喝边谈。
我们随意的聊着，谈起他的往事，谈到他脸上那个疤痕的来历；又谈起将来的打算，聊了很久，而且似乎还算投机。后来，我终于问他为什么这么孤僻，不爱交际，他说：
“大约是天性吧！――不过，我觉得，既然说不来，何必要强求呢？”
“你不觉的寂寞吗？”我问。
“习惯了，并不太觉的！”
我对他的话有些怀疑。停了一会儿，又问他为什么改名字。“我觉的，叫魏殊峰，有些张狂，我不喜欢！”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一向觉得他有些傲气，所以对这句话印象很深，才知道他其实是很谦逊的。从此，我们的关系就亲密了些，在学校遇见时，总打个招呼。而在以前，通常是点一下头。
然而，他仍然是孤僻的，仍是独来独往，也不特意与我说话，一直到毕业。
毕业前夕的一个晚上，他找到我，在夜色笼罩的操场上，对我说了些离别前的话，还送我一本书作为纪念。还特别的嘱咐我看一看，书名是《秋雨散文》。
3
第二天早上，阿胜骑摩托车来接我。临去前，我们在超市里买了些东西。但老实说，我心里一直很矛盾，很害怕见到君峰，见到他没有双腿的样子。当车子拐到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时，这种感觉更陡然涨了起来，若非坐在车上身不由己，我恐怕要逃走了。
车子在一排破房子前停下来。“到了！”阿胜指了指第一个院子。停好车，我们提着东西，来到门口，见院门半掩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堆了一些杂物，一座久经风雨的房子趴在面前，西边，有一间更矮小的房子。阿胜朝那里走过去，同时高喊;
“君峰！—在屋里吗？”
喊了几声，每人答应。我正猜想着他可能出去了，但耳中忽然听到一阵吱吱的声音，接着，门被慢慢拉开了，逐渐露出一张脸来。他看了看我们，眼睛忽然睁大了。
“君峰！”我喊了一声，嗓子眼蓦然填满了东西。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赶上去，拉住他的双手，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他坐在轮椅上，下肢果然荡然无存，两条裤腿扁扁的搭在前面。我抱着他，感到他的胸膛大幅的起伏着，转眼间变成抽搐，终于，他抱着我，放声大哭……。
等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君峰把我们让进屋里，阿胜打来一盆水，三人洗了脸。我打量了一下屋子，房间很旧，光线很暗，墙上挂了许多蜘蛛网，而且屋子很小，一床，一桌，已占据了一大半的面积；窗前是做饭的煤气灶，还有一些日常的零用东西，将屋子填的满满的，我和阿胜只能坐在床上。
君峰先问起我的情况，毕业后的情况怎样，又为何来到这里。我慢慢的说了，等我说完，屋里一时沉默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的问起他的情况。
“阿胜已大致告诉你了吧！”他看了一眼阿胜，然后说：
“毕业后，我就回到我们县，整日忙于找工作。本来，经过一番奔波后，已基本上找好了，但是，临上班时，却被人顶替了！――据说是教育局局长的外甥女。”他停顿下来，自嘲的笑了一下：“你们看，我有多倒霉！”
“后来，我就在一个建筑工地打起了小工，先赚一点生活费，同时也不断寻找其他机会。可是，干了两个多月，就出了车祸――”
他停了下来，两眼看着桌角，眨也不眨。半晌，才将目光收回，又叹了口气，伸出胳膊，去拿桌上的烟盒，我忙止住他，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了三根。
烟雾缓慢飞起，扩散开来，占领了屋顶。他静静的看着变幻的烟雾，好半天才开口。
“那天，天已经黑了，我干完活，骑着车回家。正走着，一辆货车从后面赶过来，我听到声音，特意往路边让了让。但是，我没想到，那货车却仍向我冲来。我听着声音不对，想躲，却来不及了，――在那一瞬间，我只看到两个大灯，很亮，照得我睁不开眼……。”
君峰忽然停下来，似被噎住了。我抬起头，看见他眼中闪着两星亮点。他夹烟的手微微的颤抖，一大截烟灰突然断开，直坠下去，跌落在地上，散成一片。
“等我醒来，已经是五天之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而且，两条腿已经不见了！不久，我又知道，在我醒来之前，就是出事后的第二天下午，奶奶已经不在了！――就在我的病床前;她掀开床单，看到了一幅可怕的情景，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醒来！”
“从医院里出来时，我已经欠了许多债。因为天黑，肇事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也无从追查。幸亏几个邻居帮忙，埋葬了我奶奶；还不时照料我，使我慢慢养好了伤。但是，欠的债还是要还的，而且，我也不愿永远在别人的施舍和怜悯中度日，于是，我就将房子卖了，还清了欠债。几经周折，来到这里。”
他讲得清楚，简洁，甚至连一个感情词都没有，象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虽然一动不动，眼睛总盯着地上的一个烟头，但心里却十分震动。在报纸或电视上，我见过许多因各种灾祸导致家破人亡的故事，但不幸者自己诉说，并把许多惊心动魄，悲惨艰辛的经历说的如此简单平静，在我，是很难理解的。
安慰，似乎是多余的。
“你教学生的辅导费，每月能收多少钱？”我打破沉默。
“过去学生少，收入不多，现在好些，每月能收600多元。”他回答，随后又补充道：“有十多个孩子，小学25元，中学40元！”
“这么少？”我有些吃惊。
“来这里的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不敢多收。”
“能够用吗？”
“还可以吧，我又不买多余的东西！”
……
我和阿胜将他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边，又一起将他的脏衣服洗干净，晾起。中午，买来许多酒菜，三人喝了许多，也说了很多。其间，君峰半哭半笑的唱了好几首歌，尽情宣泄，不能自己，正屋的房东也被引来，进屋里站了一会儿，和我们说了几句话。直到三点多钟，这一顿酒饭才算结束。之后，我和阿胜因为还有事情，就向他告别，他也没说什么，推着轮椅送我们出来，在院门口，醉醺醺的只说了一句：
“谢谢你们来看我！”
4
两天后的下午，我独自去看望君峰。一进院子，便看见六七个孩子，正围着一张破旧的大桌子写作业，旁边，君峰坐在轮椅上，正在给一个孩子讲解。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见我，“啊”的一声，露出惊喜的神色，几个孩子也一起看我。
“你先进屋坐吧！”他招呼我说。
我进了屋，在床沿坐下。桌上有一排书籍，上面有一本破了皮的笔记本。我随手拿下来，先向门外看了看：他身边的小孩子变成了三个，都拿了作业本，挨个让他讲解。
我翻开笔记本，上面的几个字立刻映入眼帘：孤独者说。
再往下，是一些格言似的句子，长短不一，我看了几个，自觉大开眼界：
现在的英语教育，太多太广，浪费了十几亿人无数的精力，严重耽误了真正重要的物理化学这些学科的学习，不客气的说，这是本末倒置，是在误国误民！
体育频道滥播国外足球和篮球，主持人也往往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常！如有美国或欧洲明星来华，则记者必在机场云集采访，如迎接国王一般，媚态十足，卑贱无比！
水有三态：气态，液态，固态，与之对应，我国社会也有三态：道教，世俗，佛教。
人是高贵的，但当人们为食物而奔波时，人就接近于禽兽的地位了，这时，人是卑贱的；如果有人高高在上，贪污腐化，有人欺压，甚至打劫同类，那么，人就禽兽不如了，这时，人是卑鄙的。
……
有的有趣，有的新奇，颇有些骇俗的意思，语言又多偏激，但联想到他的境遇，却是情有可原的。
我又翻过几页，忽然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是一张老照片，大约是君峰一家的合影，前面坐着一个老太太，大约是他奶奶；后面站着他的父母，君峰在他母亲怀里。三四岁的样子。一家人都笑着，十分温馨美满……。
胸口象被撞了一下，心脏咚咚猛跳起来，我朝外面看了一眼，立刻将笔记本合上：君峰正要进屋。
“学校有几个老师请假，有两个班上不了课，就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他解释着，这时，我才想起今天并不是休息日。
我又问他日常生活的一些情况。他说：
“当然有许多困难！做饭，洗衣，去厕所，都有许多不便，――不过，都还能克服！”他淡淡的说道。
“你这里缺一台电视！”我转移了话题。
“电视？――原本有一台，但是，后来坏了！”他指了床底下。
“坏了？那正好，我学过电器修理！让我看一看！”我探下身，从床下拉出一个纸箱，打开，果然有一台，机箱裂了一条宽缝，荧光屏也碎了，还有几个零件躺在箱底。——已经没法再修理了。我看的有些疑惑，刚要开口，看见一个女孩走到门口，停下来。
“魏哥哥！”她手里拿了课本，怯怯的看我一眼，没有进屋。君峰看了看我，抱歉的朝我点了一下头，推车又出去了。
我闲着没事，看了看那个笔记本，忍不住又翻起来。里面的内容主要是日记，也有一些随笔。我翻了十几页，停下来，只见一个标题写着：我看马克思
，内容如下：
我看马克思
马克思，是一个哲学伟人。他所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是近代哲学最重要的发现之一。对人类的思想解放起到了巨大的历史作用，但是，他的政治主张也饱受了各种曲折。
资本主义初期，由于残酷的剥削和经济分化，加上广大工人阶级没有政治权利，社会矛盾异常激烈。马克思虽然是国际工人运动最重要的思想导师，辗转欧洲几个国家，屡次掀起工人运动的高潮，但是，他的政治主张在西欧却屡屡遭受挫折，欧洲的工人运动也终于没能按照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下去；甚至受到许多工人组织的排斥和敌视，最后郁郁而终。这是为什么呢？
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是对空想社会主义和乌托邦思想传统的发展和改造。出于对这一理论所描绘的社会图景的热望，也由于当时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尖锐的矛盾斗争。马克思认为：阶级矛盾之间不可能最终和解，矛盾不可调和。所以，他极力反对妥协，坚决主张无产阶级应夺取政权，并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这一思想，集中反映在《哥达纲领批判》中。实际上，阶段矛盾虽然不可根本化解，但劳资之间却很容易阶段性和解。工人阶级处境过于困难，资本家稍作让步，大多数人就会满足，从而丧失给革命动力，所以，他的这些主张，虽然高瞻远瞩，但由于远远超出当时了社会的经济和思想基础，终究没有被德国的工人党所接受。所以，德国革命终于归于失败！
事实表明：当时工人的历史使命，自然路径下，应该是政治权利的平等化和经济分配的合理化。通过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逐步争取更高的经济和政治地位，这个过程，也是社会主义逐步萌芽和确立的过程。按此路径，社会主义的实现将是个长期的过程！而苏联通过革命建立政权，迅速而高效，并取得了伟大的成绩，这是一个特殊路径！
但这个特殊路径由于理论超过了社会实践，无论是思想认识整体水平，还是政治和经济制度建设，社会整体准备不足，导致教条主义和腐败的盛行，从而陷入信念危机，加上苏联采取的霸权主义政策，以及美帝国主义集团的长期的“和平演变”，终于被敌对力量所颠覆！诚为可惜！
而我国，却从苏联的解体中吸取了极为宝贵的教训，通过大力倡导实事求是，打破教条，完善理论，终于避开了历史的陷阱，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真是天佑中华！
孤僻沉默的君峰竟写了这样的文字，着实让我惊奇不已。然而，下一篇的题目让我惊讶的合不拢嘴。
中华文明的价值
中西文明的比较，相关论述所在多有，但笔者觉得有必要再进行议论一番。
中西文明的不同可说是方方面面，但归根结底，最大的不同应该都是语言文字和宗教，同时，这两方面的不同，也深深的影响了整个文明的走向及方方面面，其中，文字的选择又影响了对宗教的态度。所以，文字是更基础的，应该首先予以讨论的。
汉字是世界目前仅存的象形文字系统，而在文字创制之初，世界上的原生文字都是象形文字，后来，除汉字外，都转向了字母文字系统，其原因，笔者推测是为了适应语言系统，如果一个事物，读音是多个音节，单独的形象文字似乎是不大相配的。至于其他地方为何以多音节发音，汉语以单音结发音，原因难考，但笔者推测，可能是中华民族的先人发音系统更为发达，理解能力更强，这里不再多说。
不同于字母文字，汉字是音形意三者的结合，这是一个极大的优点，正是由于其独特的音，形，意特征，对大脑构成了要比拼音文字更多的刺激。应该就是这些有益的刺激，促进了汉字圈国家人群的大脑发育，从而提高了智商水平。书写虽稍复杂，但发音简略而且含义丰富，组词自由方便，学习起来，汉字先难后易，而字母文字，则是先易后难。对今天所说的文化比较而言，汉语及文字是一种自然语言系统，而字母文化，是一种非自然语言系统，或者说是密码语言系统。
这个区别，是一个重要的区别。
根植于自然的自然语言系统，使我们的先人轻而易举的就能正确的理解大自然，将人看成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和谐并存，并进一步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直面自然，学习自然，所以，虽亦有鬼神之论，但能很快自觉淘汰鬼神之说，以敬祖为宗，塑造了中国人客观理性的宝贵特质，中国宗教之弱势，因此而来。也因此，人与人，人与社会，很容易达成“中庸和谐”的社会共识，并进一步推导出“天下大同”政治理想。需要多说一句的是，“中庸”现在似乎是个贬义词，但这应该是一个历史错误，其基本内涵，应与“客观理性”等同。
而字母文化，是一种非自然语言系统，实际上是一种密码语言系统。它的出现，割裂了人与自然的直接联系，自然对于人来说，变得莫测，不可理解，这造成了两个严重后果：一是使人们在认识自然时，凭空增加了许多混乱及谬误。西方林林总总、貌似发达的哲学流派，说到底正是这种情况的反映，而中国的哲学，从一开始就走上了坦途，很早就达到了至高境界，以致于人们以为是中国人不擅于哲学思辨，是中国哲学的衰微！二是，使人们异化于自然之外，两者存在对立关系，无法正确的认识世界。为了理解世界，人们不得不借助于宗教，由此，造成了宗教在社会中的强势地位；并因此影响到社会的方方面面。而宗教，说到底，是一种错误的认识，一旦形成，就是一种偏执，以此立国，则误国误民，若再推广至世界，更必然带来无数的战争和鲜血。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以这样的宗教文明和中华文明相比，谁能带领世界走向天下大同？答案恐怕是不言而喻的。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吃饭，忽然接到公司的电话，要我回去。这里的公事已完结了，没有理由推搪，没有办法，我只得收拾行装。
我给阿胜打了一个电话。中午，阿胜在一家饭店为我饯行，然后，就在饭店门口告别了。
我最后一次去了君峰那里，向他告别。去前，我到商场买了一台小电视机带了过去，使他在寂寞中有所消遣，此外，再帮不上别的忙了。
听说我要走，君峰的神情有些落寞，我也有些黯然。他对我虽然是个精神负担，常使我想逃避，但真的离别时，却又有些失落和牵挂。在那里，我直到傍晚才离开，告别时，我站在门外，说让他保重，然而，在昏暗中，他却十分消沉：
“哎――，说心里话，将来怎么样……
――我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的颓废让我心里一沉，使我瞬间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握了他的手，再三摇了摇，终于转身离开，把他抛在身后的黑暗里。我越走越远；后来又走上一条平坦明亮的大路，身边尽是匆匆的行人和明亮的，渐渐延伸到远方的街灯；再后来，当我坐在奔驰的汽车里，离s城越来越远，……，他的形象也愈加淡漠，终于将他置之脑后了……。
6
时间悄然飞逝，生活被琐碎的事情填充着，使人不觉得苍白和空洞。一天晚上，当我从纷扰中安静下来，想起君峰，想到他生活的艰难，想起临别前他颓废的神情，便写了一封信寄了过去，为他，更为自己精神的安宁。大约是两个星期后，我收到了他的回信，全文如下：
木巾：
你好！
分别以来，还能收到你的来信，我非常高兴。我一向以孤独者自称，但你的来访，宣告了这个称呼的破产！现在想来，谁不是一个孤独者呢，迎接生活的种种挑战，直面自己，直面生命，直面死亡，哪一个不是孤独者？
来信中，你要我坚强，并建议我写一点文章，从中吸取一点乐趣。但我不得不告诉你：我不是那块料，这个不是主意的主意，我已经试过了！
你或许还记得，我床下的那台电视吧，那其实是我从桌上推下去摔坏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所事事，除了教小孩子，整日以电视为伴，在电视节目中忘却自己，将自己化为乌有，以消除寂寞。然而，一关掉电视，更大更深的寂寞、无聊就包围上来，使我不能呼吸。于是，我就提起笔，试图写些什么，然而，脑中是如此的空虚，除了写一点空洞的日记，随笔，常常写不出一个字来，于是重又打开可恶的电视，……，如此这般，折腾了无数回，直到有一天，我将它从桌上推下去。
我明白自己的浅陋和徒劳，并放弃这个想法，是半年前的事。现在的人们，能看书或看文章，已经很难得了，谁愿意看些让人不愉快的文字呢？但是对于我，一个残废，常年困于小屋里，轮椅上，能写出让人愉快的文字吗？
生命的三大支柱，我以为，一是幸福，二是责任，三是希望。我一无所有，之所以还苟活着，大约是动物的本能和辅导学生中的一些小乐趣吧！
一个月来，我的咳嗽一直不见好转，可能有些肺炎，夜里也睡不着，不知要拖到何时。
别地没什么可说了，就到处为止吧！
再见！
你的朋友魏君峰
2001，7.9
我并没有回信，觉得没有什么可写的。然而，过了两个多月，我忽然收到一个包裹，是君峰寄来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他的三个笔记本，其中还夹着一封信，信封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我有些紧张，有股不详之兆，忙拆开信，只见上面写着：
木巾：
你还好吧！
这恐怕是我写的最后一封信了。
我的肺炎很严重，又发着高烧，整日卧在床上。吃了不少药，都不见好，同院的刘大叔，大婶刚刚又来看我，但大约是看我是否已经死了。
前几天，他们说要送我去医院，问我有多少钱。我把余下的40多元拿出来后，他们就不提这件事了。但我仍很感激他们对我的帮助。
以前，我曾看见过一个流浪者冻死在了街头，以为是莫大的悲哀，但不久后，我也将死在这个床上，大概比他好不了多少吧！
主观的世界是荒谬的世界！我现在才明白并相信这一点。很久以来，我就有个荒唐的想法，以为自己是不平凡的，是世界的宠儿，天神一直在冥冥中暗佑着我，即使有许多挫折，也只是在考验我，直到我最后的成功。（也许是成仙吧）这一思想，即使学了唯物主义，失去了双腿，也不能将它完全放弃，――直到半年前。
人都是主观的，有我这样想法的人，大约还有许多吧！
我把笔记本寄给你，作为一点纪念吧！
别了！
你的朋友魏君峰
2001.8.21
我看了信，心里一片冰凉。打电话给阿胜，请他看看情况，等到傍晚，他回了电话，声音很低沉：“君峰已于昨日已病逝！”
我将文字看完，又查看信封，没有什么发现。
“文章确实不错，可是，这是谁寄来的呢？”我疑惑不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