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屋内,昼离伸了伸懒腰,试探地喊了声:“月白?晚阳?”
没人?
再喊:“晚阳?月白?”
好家伙!这两个人终于没有没日没夜地守着她了,昼离心中一喜,便上手要摘了白纱。却突然又被一只大手给拦了,昼离连忙痞笑道。
“那什么,该换药了。”
谁知却是一吻,吻在脸庞,昼离本还想找点什么借口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晚……晚阳……月白……出去了吗?”
“嗯。阿离……”晚阳在她耳边轻声唤着,“我……想要你……”
“嗡——”
昼离的脑袋突然炸开,脸红成一片:“刚、刚醒过来,不、、不太好吧、、”
随后便被抓了手腕,按倒在床,一阵吻将她的话给憋了回去。
晚阳疯了吗?
难不成这是压抑太久了??
这不是二十多万年都过来了吗???
难道……之前是因为看着她的眼睛不好意思?
不待她各种揣测仔细想一遍,他的吻已然从嘴唇蔓延到脖颈。一双手掌带着丝冰凉在她身上游离,叫此刻的她脑子便似一摊浆糊,乱作一团,全然没了任何其他的理智。
(此处省略N字)
昼离虽看不见,却仍旧抽空伸手将帘幔放了下来。几日间,他虽几次三番阻止她摘下白纱,她却也偷偷睁过几次眼,一次都没见到过光亮,心中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二人都已经这般关系了,昼离自然也是怀春在心,不甘如此。尔我谩言贪此乐,神仙到此也生婬,于是二人相爱之心愈发浓烈。
……
人界之滨。
此处并不若月白说的那般艰险,别说猛兽出没,连林子也小的一眼望尽。群山环绕,亦无水流,妖界的野兽倒是有几只瘦骨如柴娇小可欺的,无论如何,这处看起来就是一片荒废之地。
想起月白的描述,与眼前这景象简直就是背道而驰,截然相反。晚阳开始心生疑虑,脸色渐渐又暗了下来。并非责怪月白,而是显然有人将月白骗了。
使的便是调虎离山之计!
那些话是故意让月白听到的!
阿离有危险!
他明明一开始就有疑的,却为什么没有想到,对方的目标,一直都是阿离!
而小竹屋内,二人缠绵悱恻几番之后,昼离伸手环住身旁人的腰,贴在他身上,似乎觉得比在妖界抱他时瘦了些。
被抱着的这人却将她的手拎开,自顾坐了起来。
“晚阳帝君放在心上的女子,也不过尔尔。”
忽然换了温文柔和的声音,与晚阳大相径庭。
“……”
昼离的脑子突然“嗡——”的一声炸开了,伸出去要再抱人的手愣在半空。
他不是晚阳。
早就该发现的,他明明比晚阳瘦了些,可是声音一模一样,连身上闻起来的味道也一模一样啊!
“竟然还为了你融魂炼骨?他看着你这一身疤痕,也不知作何感想,兴许嘴上不说,心里也定是嫌丑的吧?”
“啊!——!!!”
她发了疯般怒号一声,裹着凌乱的衣衫胡乱往外冲了出去,奈何踢到凳子,狠狠摔倒在门外,连遮眼的白纱也被风一扯,随着风便飘了去。
她此刻回想起适才与这人做的那些,还有自己的样子,简直想要把自己千刀万剐了。
“阿离。”
这声音……是晚阳吗?
“晚阳?不,别过来……”
她狼狈爬起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膝盖间,双手环着,手指狠狠地掐着自己手臂。
“衣带渐宽……终不悔?”
又变了。
他不是晚阳。
好熟悉的声音。还带着戏谑。
二十万年为仙,她从未觉得如此无助过。
你怕我知道自己眼盲难过,却不知道他们欺我眼盲,将我拖入无底深渊,肆意凌虐。
“……你到底是谁?”
那人却自顾说着自己的话,丝毫没准备回答她。
“用人界的话来说……应当是……微寒放杨柳,纤草入风骚。”
好一个微寒放杨柳,纤草入风骚。
她气极噙泪起身,因愤怒紧咬着的牙发出咯咯声响,她颤抖着聚起灵剑在手中便一剑砍过去。
显然,这一剑落了空。
那人的声音转瞬又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我有个疑问。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么那么心甘情愿地和我做那样的事啊?”
“浪荡。”
忽而又是晚阳的声音在说着这两个字。
昼离气的脸色通红,握剑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知道,还是那个人,在用晚阳的声音与她说话,可她没有办法忽视,只好胡乱地疯砍。
晚阳也会这样想她吗?
一定会的。
“砍我作甚?你方才不是说……为我做任何事都甘之如饴?我又没有逼你。”
“滚!你滚!!滚——!!!”
此刻的她,除了咆哮,似乎没有任何办法与那人抗衡,她绝望透顶,号啕大哭起来。
随后那人笑着轻哼了一声,便似乎离去了。
哭声愈加响亮,归来的晚阳还没见到昼离,倒是先听见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下一紧,转瞬已出现在昼离跟前,见她衣衫凌乱,那蒙眼白纱也飘落在院外篱墙上。
“阿离!发生何事?”
“休要再骗我!!”
他还没碰到她,她便已经挥着灵剑摆出了要与他殊死一搏的模样。
幸而晚阳躲的快,否则这一剑的怒意若是真打在他身上,便是帝尊之身也要毁去小半修为。
“阿离!到底发生何事?”
就算被她发现了自己眼盲之事,依她的性格,也不至于如此受创,况且这衣衫凌乱之态,实在叫他不得不多想,连同守护的月白也不见了影踪。
“仙界怎会有你这般惺惺作态,龌龊腌臜之辈……”
但见昼离怒意更甚,浑身发抖,眼睛哭得红肿,手上已然开始聚起了灵气团,充满了恨意。
“怨灵之气?阿离!你要做什么!”
他此刻的呼喊却似乎让她的恨意只增不减,无论如何也再唤不醒她。
她掌间怨灵之气逐渐汇集成愈发浓厚的黑色光团,连同竹屋附近的草木皆有了枯败的迹象。
晚阳见无法使她清醒,只好趁她还没有深陷其中,出手将她制止,一指封在她胸前,灵气骤散,反倒逼出一大口瘀血,倒在了他怀里。
她胸口起伏不定,依然怒意难平,颤抖着伸手去摸了发间的木簪,趁他不备便握紧了狠狠发力扎在他胸口只是,那一簪扎下去,他抱着她却更紧了。
她再度举起木簪的手便不由没了力气,不敢再扎下去,神色飘忽起来。
“鼠辈……有种正大光明与我单挑……你这样,叫我夫君回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晚阳替她擦着嘴角的血迹,这才看见她脖颈间的吻痕,顺着往下去,连裙摆下也隐约透着些殷红,他不敢再猜测下去,可这铮铮事实,叫他也不由得怒火翻涌,一字一句重重落地。
“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若不说这话,倒也还好。
这话一出,她竟心如死灰,觉得字字诛心。
木簪随即便从手上滑落了下去。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每一次偷偷揭开白纱,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她不死心。今日被那人制止前,她亦感受到了,明明睁着眼,眼睛感受到了新鲜空气的温度,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曾叹这六界万般不好,却有幸与昼离宫一众仙侍相识,有幸能跟随晚阳一万余载,是她生为昼离,此生大幸。
而现如今,晓星、御风皆因她而死,晨月亦因她受困。最终连她自己也跌入了这缚罪的万丈深渊,如何还有资格与晚阳并肩。
……
若叫她生来此生,荼蘼他人。
不若不生。
……
她推开他,起身离去,身后裙摆上的红,妖冶刺目,映在他眼中,如同锋芒,看得他亦几近疯狂,难以抑制。
可她不能再有事了。
晚阳头次尝到鼻尖一酸是何般滋味,害怕不安又是何般滋味。
“让开。”
纵使眼盲,他身上那熟悉的墨香,她依旧认得。可就是这墨香,让她错认了那人,使她恨不能毁了自己。
“我是你的夫君,你要我让到哪里去?”
“让开!我没有夫君!”
这话仿佛戳中了她的心脏般,手上灵剑随着她手的颤抖若隐若现,她疯了似的便向他砍去。他却不躲不避,硬生生挨了这一剑。若不是她此刻法力虚弱,灵气受损,连心志变得也薄弱不堪,这一剑便定不会叫他好过。
“咳!咳咳咳咳……!”
她听见他被自己砍飞出去,跪倒在地上的声音,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血在汩汩外流。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好疯狂地胡乱奔跑,好似只有跑起来才能忘记一切,逃避一切,能跑到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可他步履蹒跚,还要跟着她,也不再说话,只是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她害怕极了,只好对着他怒吼。
“不要跟着我!”
可他却变本加厉,说的及其认真。
“我仔细算了一下,阿离跟了我一万零六百八十五年。我还欠阿离很多很多天。”
“我没有,你走开。”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爱去哪儿……咳咳……是我的自由。”
“堂堂帝君,何必如此计较?”
“这路你昼离上神走得?我为何走不得?”
“放过我吧……”
“昼离上神……还是配一支簪子比较好看。”他颤抖着,想要将木簪插上她的发髻。
这一字一句,便是昔日的昼离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她不曾奢望他会记得,也不曾盼念二人会此生相携。现如今他全都记得,可她却再无任何资格站在他身旁,与他并肩。她只能将他一把推开,就好似把心头的肉活生生割离出去。
“你走啊——!!!”
出灵门七万余年,从未像现如今这般绝望、心痛过。昔日没皮没脸的是她,不羞不臊的也是她。而现今,他却扮起了这模样。
“本君觉得,屋檐前还缺一架秋千,回去便补上。”
他再度伸手想握她的肩,却闻她的话,停驻在半空,迟迟不敢下去。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别再说了,即便是上神,也会崩溃的。
她捂着耳朵不愿再听下去。
可奈何,他从未如此执着。
“昼离上神若是配一身素衣青衫,才更是好看。”
“啊!———!!!”
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崩溃,再也坚持不下去,可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肯让她逃离!
怒号到最后终究化作了哭声,似个受尽委屈的人,道尽世间万般不公,仿佛要将这天哭塌下来才肯罢休一般。
她抱着自己,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在她身后替她输送着仙气,想让她哭个痛快,却又生怕她走火入魔。
就这样,他静静地,抱着她在竹林间,听她从白昼哭到了黑夜。
她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堪,他的眸间却逐渐变得冷冽无情。
“晚阳、帝君……可以有、大好前程……何苦、为了……我这么个、肮脏、不堪的女人,自毁仙途……”
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双目无神,任凭摆布,放弃挣扎,如同断线木偶瘫在他怀中。
他却答得理所当然,已经熟练地将衣袖用仙气烘干,又拿去给她擦眼泪了。
“我喜欢你,与你何干,你只需受着便是。”
可她再也听不进别的,推开了他,捂着耳朵失了神般一直摇头,踉跄起身往别的方向逃开,嘴里还不停碎碎念着:“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我不认识……”
“阿离!”
“谁是阿离?谁是阿离!我不是、我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命运这般待她,不如死了。
这句话始终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停歇。
她便又不顾一切向着一个方向冲着,直到要撞上一方山石,晚阳一个疾步冲过去,才让她正好撞在自己怀中,点着她额间的印记,将自己的仙气注入她体内,直到安抚到她渐渐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