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帝驾崩。
大靖的皇宫,许久未如此刻这般热闹了。那些朝廷重臣,也许久不曾如此刻这般活跃于朝堂之上。
“怎么会突然就生了这等事?”
“究竟是天意还是有人居心叵测?”
“神要你死,如何活得过?”
听得有人淡淡道了句:
“侵犯神灵,天诛地灭。”
所有人便禁了声。
云央换了一身盔甲,扎起高高的马尾,腰间配着一把长剑,活像个将要上战场的女将军,而身侧的须眉却一直那般随性模样。
服侍了三朝皇帝的公公,已经识时务地咳了咳:“请诸位静静。”转而对云央躬了身,“您请。”
堂下大抵安静下来。
云央便往龙椅前站了,身后却又开始沸腾了起来。
“你要做甚?难不成想谋权篡位?”
她便高了一嗓子,将人群声镇下,俯视着一众朝臣的模样,若非都知道这是个靖帝从街边捡回来的青楼女子,怕还要被她这眼神给震慑了。
“皇帝陛下因与另一位仙界犯事的神灵发生了些争执,那位神灵怒极失了手,因此皇帝陛下不幸罹难。”
“荒唐!皇室身上皆有皇室的守护屏障,如何能轻易被仙界之人伤了性命?况且司灵神大人当时不是也在吗?”
“就连司灵神大人,也遭了那位神灵的算计,险些被害。她是个在仙界都犯了事的,又有什么做不出来?”
不容其他人多有质疑。云央敛了眼眸,转而道。
“云央现在要告知各位的是,皇帝陛下驾崩前,将皇玺传于我,并嘱托,一定要率大靖,取代掌权国。”
这几句话,才真真将群臣炸了锅。一片声讨未有间断,皆是些难以入耳之言。
“取代掌权国?你觉得会有人相信这是皇帝陛下说的话吗?”
“皇玺怎么可能交给一个青楼女子?!你当我们这些大臣都是傻子吗?!”
“且不说你一个女子如何能担统领大靖之任,还是一介青楼女子,恐怕今日还在这里说些豪言壮语,明日已在掌权国主床上俯首称臣了吧?”
最后这番话说的清楚,叫整个大殿都听了去,惹得一阵哄笑。
却未曾有人见云央身侧那男子骤然消失,继而站出来说这些话的人都已经四分五裂,爆体而亡,死相凄惨。叫众人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再也笑不起来,好些没见过血腥的大臣立时便吓得瘫倒在地上。
但见云央从身旁侍卫腰间抽出长剑,剑指苍穹道:
“我云央在此立誓。必定率大靖取代掌权国。如若办不到,便当众自剜双目,自断双腿,众位大可以将我吊在城墙之上任飞禽鸟兽啄食。”
说罢,云央举起左手,对着小指直接拿剑削了,眼都不带眨一下。
“今日便以此立誓。此事并非与众位商议,而是告知。”转而对着身侧那公公嘱咐了一番。
只有身旁的须眉看着她不停滴血的小指,自顾将她的手握在手上,袖间飞出白纱替她将伤口裹了起来。
“我只会杀人,无法替你疗伤。你这么……”
不待他说完,云央便将他打断抽回了手,小声回了句:
“无碍。”
若非众臣亲眼所见,决计不会相信,这是个青楼女子能做出之事。而她身侧那神秘男子行动诡异且毫无章法,出手快极,更是叫人觉得可怕,显然不是人族。这番下来,便再无人敢有异议了。
“我等愿奉新主为尊。”此时便开始有人带头跪了。
随即便是接连俯首称臣,无一不从。
——仙界。
向来冷清的晚阳宫里,除了殿门口多了两个守卫,也没别的人了。只有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的月白仙子,满心欢喜地捧着从人界带回来的莲花,在晚阳宫的溪流底下挖开一个个泥坑,然后将莲花种了进去。
“谁准他们私自出兵的?”
平日里晚阳帝君本就少言寡语的,鲜少会先闻其声,后见其人,这恐怕是有人触了逆鳞,让他很是不悦了。
月白连忙把满是脏兮兮的手藏到身后,凑到晚阳跟前咧嘴讨笑。
“帝君回来啦!”
晚阳虽正在气头上,见到月白一脸笑意,依旧对她点了点头。
“你回来了。”
看似极为平常的一句问候,对月白来说却开心到了心里,立时笑容就荡漾开了。
“嗯!我还带了很多莲花回来!想种在庭院里!……”
月白正准备高兴地跟晚阳讲她去人界找了好久的莲花,她要把晚阳宫的庭院里,沿着溪流都种上莲花,希望开的像昼离宫的一样好看。
可今日的晚阳似乎的确没有兴致听她说那么多,直接将她的话打断。
“无论谁来问,本君都在闭关,不见任何人。记住了吗?”
这大概算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口吻与她说话吧,想到这里,月白立即坚定道:“嗯!”
御风化身兀鹤,身长18尺有余,驮着昼离飞了许久,却仓惶飞到了一处毫无生迹的荒漠,到了这处,全然没了方向,每处都好似相同,又似乎不同,御风不得已停了下来。
“上神还好吗?”
二人方落地,御风便已化为人身,握着昼离胳膊周身上下检查了遍,见并无被欺负的痕迹才稍微放心,缓了口气。
昼离却被他这关切动作逗得笑了。
“当然好了,好的不能再好了。”却又垂下眼眸,道,“谢谢御风。”
这声道谢说的沉重,叫御风也怔了怔,才想起身后还有追兵。
“前几日我见涟漪上仙去了人界,便觉得有事要发生,于是先去仙界查探了一下,随后便见仙界有人擅自调兵,目标便是上神你。”
昼离望了望天,觉得这些人为了杀她,可真是费了不少力气。
“既然他们那么想要我的命,不如给他们吧!”
“上神想做什么,御风都可以陪着,唯独要上神活着,御风前些日子与妖王商议了,妖王已经同意,让上神在我妖界住下来。”
御风看着她,眼里尽是希望,仿佛只要有她在,眼里就有温度,有光亮。
“御风知道,上神醒来后,遭遇了太多变故,遇到了太多事情,也看透了太多人心。但御风想把上神,变回原来的上神。”
却骤然一支锁灵箭,穿过昼离的肩头。
“上神!”
这支箭来得突然,显然追兵已然悄悄将他们包围,并且随时都会向他们射出第二箭。
昼离使尽气力想要一把推开御风,却没料到,他伸手反倒将她护在了怀里。昼离气急。
“你走啊!我自己的事,不要别人管!”
她拼了命嘶喊,挣扎,却被牢牢箍在怀中。
“御风永远都会守在上神身边。”
锁灵箭这样的东西,御风自然最是清楚,他负责执行律法亦有几千年,每逢有拒捕的仙家,都是锁灵箭伺候。一箭封锁灵力,两箭封锁仙气,三箭便要去掉半条命了。
“你为我做的太多了……御风,你走吧!往后至少还有个人,祭奠一下我和晓星。”
“上神难道不想给晓星报仇吗?”
报仇。
这两个字突然将她打醒。是啊,她从没想过给晓星报仇,晓星是为她死的,找谁报仇呢?大概也只有她来偿还了吧。
“上神为何不想想,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杀上神?上神明明没有错,为何他们穷追不舍?晓星的死,与上神无关,晓星分明是死于他们的算计之中!”
如果说一开始要杀昼离是因为仙魔大战时调用魔界灵气作为供给一事,看起来似乎还能稍微占些道理。昼离从天刑台掉下去后,涟漪再次追杀,并且传递消息给仙界,亦可以说是出于私人恩怨。可当仙界收到昼离未死的消息时,并未经过核实,也未经过议事阁商议,而是直接有人调兵将矛头直指昼离,这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从一开始,就不是上神的错。”
越缩越小的包围圈,却突然停了下来。晚阳还是那一身墨色衣衫,出现在他们眼前,向她伸出手。
“跟我走吧。”
可此时的昼离早已快没了力气,只是捂着肩头咳了口血,便靠着御风半晕过去了。
“晚阳帝君心里,既从未有过我家上神,就请帝君放过她吧……”
御风看着晚阳的神情,几乎带着哀求。希望他能看在当初昼离替他挡那一刀的份儿上,放过她。他想着,既然他当初肯救她,那他就不应当再出现在这里,阻止她。
晚阳张了张口,欲要解释什么,看着她发间骨簪果然不见了,皱了皱眉,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选择相信御风。
“你能保护好她吗?”
“只要晚阳帝君肯放过她,她自然安好。”
晚阳垂眸苦笑,抬手示意周围的追兵停手。
“多谢帝君。”
御风立即道了谢,直接将昼离打横抱起,不待他们走出多远,带头的韩立将军便站不住了。
“帝君当初下令追捕叛徒昼离,现在又放了她是什么意思?”
晚阳只负手而立,淡然看着他,不语。
韩立便拿鼻孔闷哼了一声,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给我追!”
而此时的晚阳已然掌间凝聚起仙气,筑起一面高墙,撞上去亦会被弹回来,便无人再过得去。
韩立将军这下便是真的怒了,沉重的枪杆往地上一杵,连地面也抖了抖。
“晚阳帝君难道是要自己违背自己的君令吗?!这样怕是会引来众议吧?!”
晚阳依旧不语,只有几缕青丝顺着微风起伏,便让人觉得他此刻好似身上压了一座沉重的山一般。他低垂着眼眸,也不看人,就那么站在数千兵将身前,便无人敢上去挑衅半分,自然也无人能越过半分。
兵将们心中惶惶,别说他晚阳现在是帝君印所选中的帝君,整个仙界无人敢违逆于他,即便之前他还只是帝尊之时,那也是可敌万夫之人,更是手刃了先魔族王尊之人,甚至后来有人欲封他战神之名,这样的人又岂是他们几千名兵将硬拼得过的。
“帝君一定要这般阻挠,那我们便去议事阁叫众位仙家议上一议吧!”
韩立将军还是比较识时务的,这不,转身便要撤退。可晚阳又哪是那般轻易好放过他们的人,一瞬之间,他便又已经站在了他跟前,转身对着那一众兵将,这才缓缓开口道。
“方才射中昼离上神的那一支锁灵箭,是谁射的?箭法倒是极好。”
射出那一箭的,是一个小将,而这小将似乎不太看得懂气氛,不仅十分得意,甚至还笑了笑,才抱拳做出一副谦恭之态。
“帝君过奖了!末将的天赋便是射箭,所以算不得什么的……”
话未说完,他的生命便停在了他瞪大的眼珠上。
此人当众消亡。
如此狠历的行为,自然惹来一片沸腾,众兵将均是面面相觑,想要打抱不平,却又碍于修为身份悬殊,不敢出头。
这时候便只有韩立开口立威了。
“晚阳帝君这样做算什么?!包庇叛徒不说竟对同族下此狠手!莫非晚阳帝君早已是那背叛仙界之人?!”
一听这话,众兵将更是乱作一锅粥。
仙界最有权威之人,当众做出弑杀同族的事情,更何况这同族还没有做错什么,又被直指背叛仙界,如此,仙界一直以来遵循的秩序,又叫人如何去谈?帝君印瞎了眼???
但见晚阳转瞬间,人便已化雾,再次出现在不远处的小坡上,全然是俯视众生的模样。
“本尊只是觉得,你们应当留在此地,好好反省一下。”
原本挡在他们前面那道高墙,便顺着他们的边缘,围了起来,将他们困在其中,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荒境,一个修为浅薄的人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本尊觉得倒是极为适合你们在此参悟一下。”
说罢,晚阳便化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