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突然想起,曾经有个刚出神修门的小仙侍问我,何为六界?”
妖王笑,摇着脑袋,望着自家门前那颗巨大的护佑之树作了个揖。
“现在的小辈们可真是,什么问题都敢问呐。”
转而回头看胥。
“那帝尊胥又是如何答的?”
“胥愚昧,不知该如何形容,便随口道:六界即是一体,无论你走到哪,都依然待你如同自家师弟一样。”
妖王面上的笑意便减了几分。
仙界与妖界边界相邻,那处的铃木妖又是数十万年的辈份,便没几个人管得了它,偶尔会去偷食仙界神修门的小弟子。
如此一来,帝尊胥这番话分明是别有所指了,再者说了,六界如同一体是何意?这话恐怕不太好说。
不过妖王还得赔笑。
“这话没错呀!六界子民,自然是互相款待相迎的。不过六界各有规矩方圆,去了哪处还记得别犯了禁忌,惹人笑话呀!”
妖王向来是个老狐狸,说话不刚不柔的,叫人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留不下一丝印迹。
胥便心下明了。这妖王态度已然分明,各家有各家的规矩,不要管的太宽,招惹闲事。所以从妖界回来的胥时常觉得心绪不稳,御风一事倒是小事,只是另外的,就有些棘手了。
——人界——
云央并非自幼便出身青楼,她打小是被丢弃的。
在街头流浪了几年,被杂耍班看上过,也被卖去当过奴婢,后来存了些钱,想着终于能走上正常人的生活,却又突然冒出了个娘亲来。
找到娘亲本是件好事,可这个娘亲似乎总是遇人不淑,许多次将钱财拿去跟人合伙做营生,亦或是去小赌,总之都是有去无回。
到后来,竟然伙同青楼小厮,把女儿卖了。
青楼里的女子通常分为三等:一等只卖艺不卖身;二等则只接受普通的客人;而最下等的,便是无论什么样的客人,都要接受,这种自然价格就要贵的多。而云央的母亲就将她卖为了最下等的青楼女子。
还得亏云央自幼聪颖善变,前几次设尽办法,皆被拦了回去,还差点将腿打折,于是云央一不做二不休,断了枕边那人的命根儿,趁其不备之时,拿钗子在那人脖颈上划下许多道,直到没了动静,才堪堪逃出那个地方,正巧拦上了御驾,追上来的便没人敢动手。
初次见云央的靖帝就跟被摄了魂儿似的,觉得这女子弱小可怜,况且生得这美人样貌,叫他如何能不怜爱,当下便封了那家青楼,连同老板打手全都下了狱。
不出半月余,云央便坐上了帝妃之位。在这无后之时,帝妃可谓后宫最大的主了。
那时,靖帝还时常夸赞,云央虽弱小,却机谋善变,果敢非凡,是个不亚于将士的女子。
可她终究是过于果敢了,云央最终依旧栽在了自己的果敢非凡上,一个后宫女子频频提出谏言,叫靖帝面子上十分端不住,便有了这日的遭遇。
云央在烛前将匕首擦的锃亮,昼离则托着腮帮子观察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很有意思。”
从见到云央开始,便未见她笑过,眉间始终藏着刀锋般。
“这匕首是皇帝亲手赠予我的,说是以后我有了匕首,便不再有人敢欺侮我。”
“他曾愿做你的匕首护你在身旁,却转瞬又要置你于死地。你们这些人啊,真是……该说什么好呢?”
昼离枕着脑袋在榻上,望着那轮月光,回想了一下,又觉得可笑,自己遇到的又何尝不是?
“听她们说,你不喜欢别人叫你神灵,那我可以叫你昼离吗?”
“可以啊!”
“嗯。”
云央却又突然笑了。
昼离觉得,云央不是很让她捉摸得透。但至少,是个值得结交的女子。
“若有一天,你遇难了,我一样会帮你。”
“这么大的口气啊!”
这话着实是把昼离惊了,她遭遇的事情,岂是她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帮得了的?不过像云央这样的女子,恐怕人界也没几个了,她还是很欣赏她的。
“那……你可要记得。”
“自然会记得。”
翌日。
敬神大典。
皇城脚下,敬神台上,百官朝拜,万人瞻仰,靖帝与司灵神同登敬神台。
照流程,待靖帝一番说辞后,昼离便要当众将敬神台上的水变为能解瘟疫的神药。
昼离却突然觉得脚下有东西,微微颔首看下去,便见灵之蹦哒着,要想到她怀里。
“回……去……”
昼离努力着不张大口型,又尽量让灵之听见。灵之却愣了愣,啥也没听清,继续蹦哒。
实在拿它无法,便只好伸手接了灵之,让它能蹦到自己肩头。
远处人们只见一个小小的白色东西在司灵神肩上,十分有灵性的样子,虔诚的,便连着一块儿也拜了。
“请司灵神为我大靖降福——”
听见这句,昼离便见那司仪对着自己点了点头,便走进摆好的阵中,双手合十,一个翻转,再拉开,便有灵气汇集过来。
不过人界与仙界魔界不同,灵气较为稀少,因此,过了许久,灵气才足以汇聚到可见的程度,别说远处的百姓了,便是百官也未曾见过如此奇妙之景,纷纷感叹之余又更是虔诚地向着昼离拜了拜。
灵气汇聚,融合着昼离引出的仙气敬神台案上的水便理所应当成为了那碗神药。再由人分发给一些选好的染了瘟疫的人。
那些人便如同得救了般,连连道谢,一口饮尽。
再接下来,便由一队侍卫,护送昼离至城中河边。
这次却不如方才那般顺利了。
昼离哪怕拼尽了力气,也始终有些其他的东西要混入仙气中。越是努力,越是头晕眼花起来,直到感到身后有一股新的力量,她才算渐然苏醒。
“这位……也是司灵之神吗?”
来人与昼离全然不同,摆着一副淡漠,不屑旁人的模样,连在昼离身后输送着仙气,也是一手负在身后,单手相助。
有了这人的相助,用仙气淘换这河水来得比预计快了许多,也不那么费力了。
昼离欣喜,却在回头刚说出“谢谢”二字时,又怔住了。这人挥袖间,便将她带到了一个无人之处。
昼离只觉得不知是该气还是该觉得好笑,摆出往日一副痞样笑道。
“帝君亲自来了结我么?其实区区一个司灵官,不必仙界如此大动干戈,多伤神啊,我自己会死的便不劳帝君大人操心?”
晚阳似乎也变得淡泊了许多,淡声道。
“我只是来拿回夜归上神的东西。”
说罢,那万兽生灵玉便自己从昼离袖间飞了出来,昼离连忙伸手去抢了紧紧攥在手中。
“这是司灵官的东西!也是夜归给我的!凭什么给你?”
见昼离这副往日模样,晚阳还是不禁笑了,摊开掌心,现出那支碎裂的骨簪。
“那这个,你是否要赔我一支?”
这东西不是被她送给了那个店家?
昼离皱了皱眉毛,这人竟然还好意思提簪子,那一掌还打得本上神不够疼是么?
“你的簪子我给你弄碎了,你不也打了我一掌?!本上神一条命还不够赔你的簪子吗?”
他却突然将她揽在了怀里,拿下颚抵着她的脑袋,轻轻摩挲,好似这般便能更亲昵一些。
“你、你干什么?你放开!”
这般说着,如此贴近闻到他身上的墨香,却叫她不知为何竟涨红了脸。
“数月未见,很思念你。”
他这话说的低沉,沙哑,仿佛真的历经了许久的思念一般。
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属什么的,始终那般阴晴不定,她努力挣了挣,却听见他一声闷哼。
“你……你怎么了?”
终于挣脱了,抬头却见他嘴角溢血,唇色惨白。
“也许是方才,仙气送的多了,损了修为。”
收到她的一句关切,他便又能弯起唇角了,昼离无数次想过,这个人到底是什么做的?却始终没想明白。
“忘了我不要紧,但你不能抛弃我。因为我还会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帝君不是要杀我吗?”
“很多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说着,又握了她的手将簪子塞进她手里。
再稍微细看,这簪子竟比上次赠予那店家时的裂纹少了许多。
“它还会自己修复?”
“它是我的骨,自然也有我的修为。”
他的骨?
可笑的是她竟一直当作是拿什么兽骨做的,不由心下歉疚,早知道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敢随意送人了不是。
“以后不要再轻易答应别人这样的事了。你的身上现在仙气与魔气交融,难以控制。”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
若只是九昀唤醒她那次,不该有这么明显才对。
“想必九昀王尊是又骗你说将那一魂一魄还给你了?”
那一魂一魄?
“你身上有一魂一魄,是他用魔气拟刻的,也就是说,你他仿制了假的魂魄给你,仅仅是让你能支撑这个身体,修为增多一些不那么脆弱而已。那一魂一魄上承载的东西,你依然没有。”
晚阳说到此,突然顿悟了当初无需山底下,九昀说的那句话。
原来,她将对自己的感情汇聚到那一魂一魄上,强行剥离了!
所以,她的心里不会再有他。
因为她的生命里没有那一魂一魄所承载的他!
昼离也惊了,本以为至少九昀还是救了自己的,却原来连说还给她的一魂一魄都是假的。
“那……仙气和魔气交融会怎么样?”
“不知,未曾遇到过。不过,若是你体内的魔气已经达到可以淘换掉你所有仙气之时,你便会堕仙成魔。他竟想要把你变成魔族……”
晚阳原本以为通过现世镜看到的九昀,是在乎昼离的,所以那次在魔界,他直接拿了九昀做挡箭牌,不成想他竟是在打这主意。
此刻的晚阳眼神愠怒,分明已有了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