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黑暗,南芜拖着陈煊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周边的树木越来越高越密,陈煊在她手里被甩的东碰西撞的早就没了声响,
实在是走不动了,南芜便靠着人高的树根盘腿嚼了一瓶丹药,还塞了陈煊一颗,让他吊着一口气,她其实已经开始神思恍惚,身体内灵气枯竭,经脉也现出裂纹,缓下些许痛楚后,南芜便开始忙碌,找了处高凸底下悬空的树根,将陈煊摆了个面对树根埋头趴着的姿势,清理好四周血迹,将自己小心的窝进树根与陈煊趴伏形成的空隙间,
一个迷踪阵肯定困不住那黑袍人,眼内没有意识,身体无有生机,那应当是用生魂炼制的傀儡,且生前当已进入筑基期,只不知陈煊是怎样带进来的,而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必杀,她紧贴着陈煊,运行敛息诀,除了陈煊微弱几可忽略的呼吸,整个林子恍若一块死地。
黑袍人直直的往南芜扑出的方向追,接着又被阵盘影响偏往别的地方,嘴里一直反复着“伤我主,杀无赦”他不懂得绕行,固执的继续往前,在阵内横冲直撞,雷炎烈蟒刀握在他手里,胡乱的往半空劈砍,阵盘终究不堪重创,“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彻底报废,黑袍人跟陈煊之间似乎有着特疏的牵引,他直直的朝丛林深处走去。
南芜整个人缩在陈煊怀里,昆吾剑剑尖朝上藏在陈煊衣服里,南芜握着剑柄紧闭着眼睛,黑袍人走来时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特别大,看到陈煊时,雷炎烈蟒刀被丢在地上,急切的奔过来,弯腰欲查看,黑袍人的头刚好抵在陈煊右肩上方,
南芜睁开眼睛,死命把昆吾剑斜斜往上刺,剑穿过陈煊的胸口”噗“的一声从他的肩膀穿过去,紧接着,又是一声从黑袍人下巴进去后脑出来,剑尖泛着寒光,不染一丝血迹。
黑袍人狂叫着,连带着陈煊起身一把扯住剑丢掷在远处,提起南芜便是砰砰几掌拍在她胸口,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甩飞处去,南芜彻底摊在地上,不断的吐血,黑袍人提着刀走过来,南芜兴不起一点躲避的念头,她实在太累了,她看到黑袍人脑袋前后对穿的洞,想着这倒像个好盆子,都不用重新挖洞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种出花来。
花,,花……
对,,凤唳焚息花,南芜用鞭子缠住稍远的树把自己拖离点距离,从鲛纱里取出炎玉盒一把抓住凤唳焚息花团成一团便往嘴里塞,霎时便觉得嘴巴里起了泡,那花连枝叶都是火做的一样,往下咽时,喉咙被烫的几欲起火,咽下去后周身更像置于丹炉之中,明火之上,浅灰色的火焰从身体内冒出来,明明烧的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剑,衣服却又安然无恙,连衣角滴落的血也没有丝毫变化,南芜手掐着喉咙跪趴在地上,眼角余光看到黑袍人向自己走来,
全身燥热的她,猛地心头火起,喊了声鹿呦呦的戏本词:姑奶奶我偏就不信邪了!
边喊边召回昆吾剑和赭戈鞭合二为一成了一支剑形木簪子紧握在手里便扑上去,黑袍人当空一脚踹过来,正中胸口,南芜血涌的嘴巴都合不上,她索性死命抱住黑袍人的腿,嘴巴无意识的大吼,黑袍人并掌欲劈,南芜双腿一蹬,手迅速抓他的帽子腰身一拧腿死死夹着黑袍人的脖子坐在他肩上,举起手便把簪子扎进他的脑袋,又快速提起再落下再提起再落下,,,,,
黑袍人本来拽住了她的腿要把南芜摔下来,南芜一时沉浸在魔障里,只知道死抱着那已经成了筛子一样的头,竟抗住了黑袍人的力气,手里不停的落簪,嘴里则念着“杀了你,杀了你”。
因而并未发觉,因为他们紧连在一起,火焰便一路从南芜身上蔓延下来,烧到了黑袍人身上,那人周身溢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分不清哪是火哪是烟,慢慢的两个人都被包围在火焰里,黑袍人一边痛苦的拍打身上的火焰,一边受不住死命的跑,跑过陈煊时甚至一脚踩了上去,陈煊吐出一口血彻底死了过去,
黑袍人慌不择路的跑,南芜仍凭着一股心口的气不知疲倦的把黑袍人的脑袋扎成了蜂窝,最后黑袍人身上不再溢出黑烟,才摔倒在地不再动弹,最后竟化成一捧灰,沉进厚厚的枯叶里,
南芜环望四周,发现黑袍人带着她误闯进一处低矮的山谷里了,周边仍是高耸的树木,却有清晰的“湫湫”鸟鸣声传来,俨然与外面的死寂截然不同,南芜看到来时的路上有一处水镜一样的屏障上露出一个人形的洞,想来是此处主人设的阵法被火焰给霸道的溶出来的,身上的火焰也慢慢熄灭掉,灵气枯竭,经脉破碎的裂纹上面还尽是被火焚过的黑色火纹,奇异的是破裂处与火纹彻底融合在了一起,南芜心气一松再也挺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突然就起了风,南芜身上的落叶被吹开,被血浸透的菱纱裙里透出来一丝光,起初像玉石一般莹润,慢慢的竟耀眼的如正午的阳光,不可直视。
从裙摆衣袂间飞出来一颗小石头,正是南芜挂在腰间时常甩着转圈的那颗黑色石头,现在却被染成了红色,慢慢的那染上去的血被吸收进石头内部,散发的光把南芜全身包围着,南芜身上的鲜血像被牵引一般从身上,衣服上蒸腾而出,化成一片血雾停在南芜身上,经脉上的黑色火纹也呼啸着从体内冒出来形成淡黑色的火焰与血雾纠缠在一起,
那石头凭空停在南芜眉心上空,露出了有些风化的外表,滴溜溜的打着转,血雾混合着黑色的火焰便被牵引着融进了石头里,那石头吸收了血雾和火焰后更是灵光大盛,灵光以南芜为中心,画圆一样往四周辐射出去,经过树木,便从树顶吐出绿色的灵雾,树木便成了枯木烂根,经过花,花便突的盛放化成灵雾再立时枯萎,经过灵药,灵药便从根部化成了药气,鸟儿也来不及飞离便被抽出灵立时化作飞灰……
身旁地底下像有什么在蠕动,落叶枯枝被一股黑烟推开,一个将散未散的黑色影子停在半空,那影子不停的左右摇摆,渐渐的黑色的烟雾从头顶像脱衣服一样被剥落下来,露出一道浅青色的影子,越发的淡薄,那影子朝南芜一揖到底,便与灵雾融合在了一起,整个山谷除南芜外的生灵都被灵光强行汲取,形成庞大的灵气团漩涡状往南芜眉心的石头灌去,十几里大的山谷就此成了不毛之地。
最后一丝灵雾被拖拽进石头里,光倏然散去,南芜身上也没了一丝血迹,愈发显得脸比纸白,眉角的黑痣便如同从皮肉里闪出来的剑尖,刺的人生疼,那石头在空中抖了一下,像是吃饱了打了个嗝,掉在眉心,缓缓的往眼角蹭,最后像是做了坏事怕被大人捉住的小孩一般,呲溜滚在黑痣上消失不见。
南芜紧蹙着眉,晕的无知无觉。
……
九澜宗主峰乾元峰天元殿后院亭子里,宗主杜长琪执着黑子一边往棋盘里放,一边不忘苦口婆心的恳求:
“你何不就此住下?九澜上下必定蓬荜生辉,我可是扫榻以待几百年了,”
对面的人着一身黑衫,鸦色长发并在白玉冠里,只斜斜插一根黑木簪子,白色冷玉棋子在指尖流转,两相映去颜色一般无二,昭溦斜靠在木栏杆上,棋子突的从手里滚落,他皱了皱眉,复正棋盘,闲闲落了棋,顺便捻走几颗被吃掉的黑棋,沉思着未曾言语。
“入我九澜,既可避外界纷扰,凭心修持,你四处游历,可见有何处比得上我入穹山?你若真欲探究我宗禁地沉龙渊,届时不就跟太上长老们打个招呼就行了。”
杜长琪把这番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几百年了恨不得说出一朵花来,他也不抱有能听到回音的打算,每次遇见昭溦道君就忍不住拉他进宗门:
“到时候再教上个把小弟子,男娃娃皮实可以出外扬威,女娃娃娇憨泡茶酿酒捧剑,有事弟子服其劳,闲暇时可去无极台讲讲道之玄妙,再说以你的修为入宗定是位列太上,等闲事情必定劳烦不了,你依旧可朝游苍梧而暮北海,岂不美哉?”
昭溦闻言抬了抬眉:
“我若成了九澜太上长老,你可就得称呼我师叔,对我行礼了,没可能称兄道弟,再伸手向我要丹药也是不可能的了,”
“修道一途,达者为先。你修为本就高我许多,你若入我九澜宗,我见你必定恭敬行礼,”
外界名震昆吾的三垣真君杜长琪嬉笑着脸:
“师叔看我顺眼自会多加奖赏的。”
昭溦把最后一颗棋子落进棋盘,黑子已是一败涂地,起身道:
“你既如此想做我小辈,我便成全了你,将九龙衔珠阵留出一处,三日后,我的无妄峰便嵌进来。”
昭溦道君凌空而去,本是最为内敛的黑色,那风吹过他的衣角,愣是生出一番轻狂来,杜长琪陡然生出一种感叹:
“世人修道皆一步一步仿如登天,唯有他,从始至终都似一直在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