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温润如玉的月华笼罩着一方安宁,而杀伐不断的世间,无尽地喷薄着鲜血,将热烈而腥臭的血气化作狼烟,延续着弱肉强食的法则烽火。
一道修长的身影,像是来自荒野的鬼魅,在无穷的苍茫大地上,在阴暗与微弱的光明中中,飞速地闪烁着。
忽然,他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的身躯渐渐变得僵直,但他的眼神还在阴翳地流转,他的听觉还在发挥着极致。
他彻底停住了,或许只有安静地停下来,月光才有机会爬上他的脸庞,描绘出一对清秀的眉目,照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里,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他的前面是一条一人半宽的、长满一人高野草的笔直小径,那是他回家的路。
小径本像是没有终点的。
而现在,却好似有一堵墙,一堵厚厚的墙。
月光终于是穿透乌黑的浊云,照射在了那堵“墙”上。
他的脸仿佛是坚硬的土块,被狠狠地用刀子划出了道道痕迹。他的头发蓬乱但不肮脏,他的麻衣朴素但却干净。他的背后是一把刀,只有行走的刀客,才会把刀背在身后。
黑衣少年背负着一个竹篓。
麻衣刀客肩挎着一个行囊。
那道高大的身影缓缓移动着,撑满了整个由路,野草构建的狭小空间,不安分的空气和干枯的叶穗摩擦着他的麻衣,发出哗啦啦的呻吟。
像墙一般的刀客最终走到了少年面前,低头俯视着他,用一种沙哑,淡漠的声音说道:“把你身后的东西留下,或者连人头一起留下。”
少年的眼中仍是那惨白的月光,他端详着眼前的男人,在思索着,确认着,最终,他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好,那就把人头留下。”少年平淡的话语中竟然隐藏着一丝快意。
刀客一愣,接着笑道,“你是个傻子?我连刀都还没出,就被吓傻了?”
少年置若罔闻,转身把竹篓放下。
这就准备投降等死了?
“呵呵,理应如此。”刀客冷笑。
是的,对于他来说,干这行勾当一向如此轻松,就连今晚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他是本地最专业的。
何况在这么美好的夜晚,无论面前这个人是多么寒酸,多么弱小,好像都该杀。
杀了才对得起这良辰美景,对得起自己那若有若无的兴致。
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到底是碾还是不碾呢?
刀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戏虐地俯视着少年。
少年不慌不慢地转过身去放下背篓,就在背篓完全倒地之前,少年俯着身子,像兔子一样猛然窜了出去,往小径的另一头狂奔。
跑了!狡猾的东西!
“咦?有意思。“刀客呆了一下,一念之间,少年已经窜出去数十米远,就快要不见踪影了。
刀客摇了摇头,如果铁了心要杀少年,刚才就不会让他跑掉,直接出刀杀了就是了。
”如果有一天,人们站着不动,或者自己走过来,让我砍掉他们的脑袋,那该多好啊。“刀客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他以为刚才就会出现他所一直渴求的一幕。
毕竟,那不远的城中到处张贴着他的悬赏,对于一般人来说,足够令其闻风丧胆了。
刀客摇了摇头,即便那个看起来像个小蟊贼又像个孩子的人,从那个方向出来,而且身后的东西又着实诱人,他也不会追杀了。
因为他今晚有更要的事要做,可不要因小失大。
他又开始赶路了。
被肆意拉扯的野草到底是不满狂风的呜咽和粗暴,开始变得吵杂,低语了起来。
突然,草丛间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一旁的刀客顿时瞳孔骤缩,浑身汗毛倒竖起来。
“叮——!”
只见一大一小两道凌冽的寒光一闪,接着一道无比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霎时间响起,充斥在整个狭小的小道空间里面,但又很快被风声所掩埋得一干二净。
刀客已经将长刀拔了出来,他凝视着前方。
而那道黑色的身影早已如鸿雁一般轻松迅捷地落在地上。
刀客不得不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家伙,是同行吗?怎么会有如此快的身手,明明是少年的声音,可这么年轻怎么会有如此修为?
太快了,太轻了,轻快得令人发指,难道是老不羞的修道高手用了什么驻龄秘法?
可那力量却很轻,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灵力外泄。
“若是修道高手,今晚我死得不能再死,就刚才那一下,我就玩完。呵,小小锁龙城可还没有有这般人物!“
刀客惊疑不定,但他到底是个刀尖舔血的赌徒,他杀意凌然。
“你敢杀我?”刀客深吸了一口气,用长刀指向少年。
“不敢,可我想啊。”少年的语气充满玩味,但却死死地盯着刀客,眼神让人发寒。
“哦?”刀客提着长刀一步步朝着少年走去,越走越快。
刀客这才看清眼前这个蟊贼手里握着的不过是一把短匕,这个像狐狸一样轻盈矫捷的同行从草丛里突然发难,妄想阴险狠辣地将那把锋利小巧的匕首刺入他的脖颈,来个黑吃黑。
若不是常年厮杀所积累的敏锐直觉使他堪堪拔出一点刀身挡住了脖颈,他今晚必定丧命于此。
可现在好了,敌明我明,“公平较量”,能正面杀他刀客的人,不远的整座锁龙城中还找不出几个人,就凭这个会点三脚猫下九流刺杀功夫的蟊贼?刀客几乎已经完全肯定内心的猜测。
“你找死!”刀客阴声冷笑,用无比迅猛的速度带着劲风奔至到少年面前,当头一刀,朝着不断后退的少年的面门劈了过去。
“你给我往草里钻啊,你这只小野狗!”刀客一刀未果又是一刀,少年果真是快的,但在刀客眼里,也就不过如此,刀客心里越发笃定了,眼前这个人真的只是很轻而已。
刀锋几次都是擦着鼻尖眉毛而过,少年面具下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
刀客笑道:“同行老弟,哦不对,小兄弟,小屁孩,你的母亲从小就教你干这项勾当?我今晚就查出你的根脚,去你家好好和你母亲说道说道。”
刀客的刀越来越快,不过这才四成的速度和力量而已,他已经感受到那个小贼在大口喘着气了。
“不说话?难道你没娘?是个野种?”
刀客开始大笑,他的刀法诡异玄妙,每次落刀挥刀的间隙连接无比顺畅迅速,刀尖宛如一朵绽放着的银色莲花,而刀身变化的幅度却越来越大,到最后只见一团银光了。
“去死!”刀客话音刚落,金属的撞击声又开始“叮叮叮”地响了起来,少年已经开始用匕首格挡了。
每次匕首上传来的巨大力道都震得他虎口发麻,并且力道还再不断加大,这样下去最终的结果是手掌撕裂,或是握不住匕首,结果就是一死。
“你要死了!”刀客冷笑。
可黑衣少年一点想跑的迹象都没有。
又是一刀!这一刀已经斩进了匕首的一半!
黑衣少年借着这猛烈一击的强大的反冲力向后大撤了一步,一下子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刀客冷冷地盯着秦玄,又很快冲了过来!
今晚必杀此人!刀客手中的刀带着残影向着少年全身笼罩而去,少年已然十分危急。
就在刀客即将得手之时,少年未曾握刀的手动了!
他向着刀客面门一扬,星星点点的粉末弥漫在其前方的空气当中。
刀客心中骇然,瞬间屏住呼吸,但还是只觉身体一沉。
他向前的杀势丝毫不减,只是刀慢了几分。
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朝着少年的脖颈砍去,这次看似已经避无可避了,但少年好像又快了起来!
他的眼睛像之前那样突然骤缩,因为他看见少年手中又多出了一把匕首,两把!
只听铿锵的金属声音爆发出来,这次换得刀客震得虎口发麻。
少年那把用于格挡的匕首已经被砍断,剩余的力道足以使整个刀身砍断了少年的肩胛,没入了那道瘦小的身影。
但刀客自己的腰腹却是一凉,接着是剧烈的无穷的刺痛,眼前开始发黑。
他完全失去知觉之前,好像看见少年的手中只剩下一把匕首了。
而另一把却插在自己身上!
他闻到了血腥的气息,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他只知道那把匕首一定是淬毒了。
他的眼睛夸张地睁开着,却已看不见自己的头颅被割下来的场景。